鋒利的刀刃已經近在咫尺,就離著她心髒不遠處,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微涼的感覺,額上忍不住滲出一層冷汗。

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慌。

他在她身邊,她就不怕,無論遇到什麽。

蘇深深從沒有一刻像是現在這般覺得,眼前這男人是她的天,是她的*,無論她處於一種什麽樣危險的境況之下,都不必擔心自己的生命與安全。

緊急關頭,想那些沒用的也是浪費時間,她深諳此理,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擱,趁著容梟控製著吳青龍手腕的時間,迅速爬過去,撿起那把槍,緊緊的握在自己手中,不敢猶豫,直接抬手,黑黝黝的槍口立馬對準了吳青龍。

別說他現在沒有氧氣供自己呼吸,尤其又是在和吳青龍的搏鬥中,爭分奪秒的時間,晚一分一秒都有可能威脅到容梟的生命,她耽誤不起。

調試、上膛,她的手指微微活動,眼看著就要扣動扳機。

容梟注意到她這邊的動作,墨眸忽然變得凜冽,滲出絲絲縷縷的寒氣,用盡最後一次力氣,說了句:“深深,把槍放下。”

她是至純的白,幹幹淨淨,從未沾染過一滴鮮血,別說是現在要親手奪走一個人的性命了,這種場麵,見一次就夠她受的。

他不想,不想讓她以後日日夜夜活在噩夢當中。

他最珍惜的莫過於她的這份純白,更想好好保留住她的赤子之心,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開槍。

蘇深深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容梟還阻止她,握著槍的手情不自禁的有些顫抖,不知道該怎麽做。

容梟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蘇深深身上,難免會失神,而吳青龍恰巧把握住了這個機會,眼神中閃過一抹毒辣,反手一轉,化被動為主動。

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女人而已,難不成還真的敢動槍這種東西?

這一刻,他篤定,蘇深深不敢扣動扳機,心裏愈發的肆無忌憚,全神貫注的投放在與容梟的打鬥上。

容梟本來就隻剩下了一點點的氧氣,剛剛說了一句話,算是徹底沒了力氣,終於體力不支,被他鉗製住。

“容大少爺,嗯?”他一隻手禁錮著容梟的脖子,一隻手拿著刀子抵在他的頸間,臉上的笑猙獰到極致,“你知道嗎,你很尊貴。尊貴到……所有人都恨不得殺了你,踩在你的屍體上,以此來揚名天下!”

容梟臉上的神情,自始至終都很淡漠,並沒有常人那種在麵對著死亡時所產生的恐慌。

這兒終究不是個久留之地,吳青龍也不敢過分的滯留,手起,刀落——

“砰——”

後坐力將她的手臂震得幾乎麻木起來,再也沒有一絲感覺。

一道沉重的聲響,在密閉的空間內沉沉響起。

男人揚起的手,就那樣在空中僵硬下來,然後慢慢的垂落下去。

子彈正中眉心,一點紅。

之後的事情,仿佛是一成不變的,又仿佛瞬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蘇深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樣子,好似一尊雕像,靜靜的佇立著。

她好像也被嚇到了,臉色有些蒼白,蒼白到病態。

周遭,一片沉默,沉默的有些詭異。

那一瞬間,仿佛什麽聲音都沒有了,兩人都好像處在一個第四維的空間裏,眼前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虛幻的,沒有一點兒真實性。

子彈打穿了吳青龍臉上的氧氣麵罩,氧氣管破裂,容梟回過神來,扯下管子含住。

長時間的缺氧,讓他幾度瀕臨窒息,臉色紫到極致,這時候大口呼吸了幾下,才有所緩解。

氧氣暫時有了供給,可惜管子破裂了,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隻能保證暫時有一絲生存的希望。

蘇深深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看著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一把甩掉了手裏的槍,恍惚道:“我殺人了……”

她的雙手,染了血。

容梟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跟她說什麽,從地上撿起她扔掉的槍,別在了腰間,然後俯身扶起她因為恐懼而無力的身子,粗略的檢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傷口。

那一槍打在了她手臂很往上的位置,應該是卡在了骨頭中,並沒有流多少鮮血,但傷口卻殷紅一片,猙獰的很,讓他看著心忍不住泛起一陣劇烈的痛。

他說過,會好好照顧她。

可如今,他到底是把她給照顧成了一副什麽樣子。

說話消耗氧氣,他也不敢跟她說話,隻能給她一個眼神,無論如何讓她堅持下去。

見她還是木訥的站在原地,不知道離開,他又俯身,抱了抱她。

麵罩裏的氧氣逐漸減少,蘇深深也察覺到了,又有理智恢複上來,試探性的動了動身子。

手臂痛的厲害,但好在沒到那種忍受不了的劇烈,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這個緊要關頭,她不想給他增添什麽累贅負擔。

潛艇還在徐徐上浮著,如果他們想要出去的話,那就必須想方設法的弄開那道逃生門,但因為剛才的打鬥,觸碰到了那道逃生門的按鈕,壞掉了,根本就打不開。

容梟拍了下她的肩,示意她安穩站在原地,然後走過去,從吳青龍手裏拿來那把匕首,試圖撬開逃生門。

隻是,這不是一分一秒就能做能做成的事情,撬開門,相當浪費時間。

過了兩三分鍾,潛艇突然又劇烈地震動起來,然後,從上浮轉變成下降。

看這樣子,應該是哪個控製係統又出了問題。

兩人漸漸地回過身來,見此情況,互相對視了一眼,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征兆,預示著他們的情況又更壞了。

來不及多想什麽,容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用盡殘存的力氣,撬著逃生門,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上滴落下來。

他消耗的體力跟消耗的氧氣成正比,越用力,氧氣就越少,隻剩下了最後一點,可那門卻牢固的很,一絲鬆動的跡象都沒有。

如果逃生門還打不開的話,那他們兩人的氧氣就會漸漸地耗盡,加上容梟帶著的那個氧氣麵罩還在漏氣,他們生存的幾率將越來越小。

到底還是沒能撬開那個門。

蘇深深受傷了,手臂用不上力氣,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安安靜靜的站在他身後。

逃生門還是紋絲不動,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傷口。

幾乎是同一瞬間。

趁著她低頭的時候,忽然感覺後腦勺上一緊,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扣在了上麵,她抬起那隻沒受傷的手摸了摸,是麵罩的那個鎖扣。

剛剛容梟把鎖扣上的安全鈕給拔去了,這樣的話,她自己根本就摘不下麵罩來,除非用刀子割開。

蘇深深抬眼,望向自己身邊的那個男人,對上他的視線,在他決絕的視線裏,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一抹對她入骨的珍惜與不舍。

站在一旁,容梟抬手,拿下了罩在自己臉上的麵罩,丟在腳底下。

明顯,他的氧氣罩裏已經沒有了氧氣,失去了效果,隻剩下了她臉上的這一個還能維持點時間,即便現在撬開逃生門,他們就這樣遊上去,這點氧氣也不夠。

何況,她還不會遊泳。

哪怕知道他們今天很可能都會死在這裏,可他卻還是不甘心的給她留了最後一絲希望。

不。

不能。

不可以。

蘇深深幾乎是本能的抬手去扯後麵的鎖扣,一隻手不方便,她索性抬起了兩隻,也不顧手臂上的傷口了,想要氧氣麵罩扯下來。

如果注定不能一起活著出去,那他們大不了就一起死在這裏。

抬起手臂必然會扯動傷口,刺骨的疼從那裏蔓延出來,冷汗順著她的臉頰一滴滴的滑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痛,她臉上失去了全部血色,變得無比蒼白。

可即便這樣,她也沒有就此停手,像是痛覺神經都麻痹了一樣,扯不下來也不放棄,用力撕扯著。

容梟看著她眼裏滲出的淚,伸出手,抱住她,對她搖頭。

漆黑的墨眸裏,流動著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處於這種情況下,他根本就沒辦法說話,但即便沉默著,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麽,她也已經懂得。

其實剛剛,他就應該察覺到,那個麵罩裏的氧氣已經快沒有了吧?

所以,在瞞著她的情況下,他私自做出了這個決定。

給她留下最後一點希望。

容梟抱著她,目光微垂,裏麵湧動著強烈的眷戀與不舍。

他是知道她在自己心裏的分量的,向來很重要,但說真的,從沒有哪一刻像是現在這般,覺得重要到了這種地步。

哪怕他有百分之百的生還幾率,他也願意用這百分之百來換她百分之一的。

這一刻,他什麽都不奢望了,他要她活著,隻要她活著!

視線漸漸失去了清明,開始變得模糊,他垂下本來撫在她臉龐上的手,溫涼的指腹劃過她的臉,然後鬆開她的腰,步步後退,退到最後,向後倒下。

“容梟——!”她哭著搖頭,冰冷的淚在臉上縱橫,撕裂的痛喊劃破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