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聲透過麵罩,清晰的傳出來,沙啞,絕望。

腦中一片空白,這一刻,她什麽都無法再考慮。

她隻知道,他不能就這樣離開她,失去了他,她根本獨活不了……

蘇深深疾步朝著他那邊跑過去,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他。

可是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她抓到的,隻是他的一片衣角。

不行,不可以……他不能就這樣放棄自己,她也絕對不同意,他們還沒到窮途末路的那一步,他們還有一絲生存的希望的。

容梟,你說過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你放棄,你就不能放棄,絕對、絕對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忍著手臂上傳來的劇痛,她俯身,彎下腰,撿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匕首上還有血,那是剛剛他們兩人打鬥過程中,容梟受了傷沾上的血,她看的一陣陣心驚。

但顧不得那麽多,抬手,繞到腦後安全麵罩的鎖扣上,用力割開。

一縷頭發也被割了下來,她隨手扔掉,跑到容梟那邊。

將麵罩摘下來,罩在容梟的臉上,可他已經因為缺氧而昏迷過去,沒辦法呼吸,她看的心急,見實在沒有辦法,心思微轉,她湊近他,吸了一口氣,然後覆上他的唇,將口中的氧氣過渡到他的嘴裏。

不知道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多少下,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總之在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終於有了清醒的跡象,眉心微微皺著,算是緩過了這口氣。

她心中閃過一絲欣喜的念頭,可那念頭還來不及增長,又迅速消退了下去。

這一刻,他們還麵臨著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如果那道逃生門的控製器還沒有修好,他們依然出不去,等到這個麵罩裏的氧氣用盡了的時候,他們必然再無生還的可能性。

容梟隻是緩過了那口氣,並沒有徹底清醒過來,也沒辦法拒絕她給他的氧氣麵罩。

蘇深深拿下來,自己吸了口氣,又把麵罩放到他臉上,過去研究那個控製器。

沈心語以前喜歡這東西,跟她或多或少的也研究探討過,不過基本都是紙上談兵,沒有實踐過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但眼下這境況,已經沒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讓她選擇了,至於能不能行——人事盡了,剩下的,聽天由命。

低著頭,努力回想著沈心語以前跟她講過的種種,手裏的動作跟著腦中的思緒翻轉著,額上滲出一層又一層的汗,可她已經顧不上,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把這個操作係統給修好。

時間久了,她剛剛吸進來的那一大口氧氣也漸漸的沒了,直到憋的忍受不了,才放下手裏的東西,跑過去又吸了口。

是裏麵的線斷了,好幾根,很複雜,她也是鼓搗了好久才弄明白,最後隻剩下一根黑色的,她小心翼翼的連接上,然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按下那個控製逃生門的按鈕。

最後一搏了。

如果這樣,都還沒有辦法的話,那他們真的,就再沒了一點兒希望。

她回眸,看了看依然在昏迷著的容梟,唇角勾起一抹笑。

其實就這樣,死在一起也好。

按下按鈕,她徐徐閉上眼睛,像是不敢再麵對接下來的事情。

“哢噠——”

一道聲響之後,逃生門開啟。

你有過那樣的感覺嗎?

好像一個身陷地獄裏的人,忽然看到了光明與溫暖,即將逃脫一般。

從沒覺得哪一道聲音,比現在這一道聲音還要好聽。

逃生門開啟,溫涼的水倏然灌了進來,容梟也漸漸醒了過來,看著湧進來的水,墨眸中劃過一抹疑惑,看到站在操作係統那邊的人,立即明白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多說,他起身,一隻手拉住她的手,另隻手抓住潛艇的扶手,將她牢牢的護在自己懷裏,避免了所有能讓她受到傷害的可能性。

涼水洶湧的灌進來,打在他們的身上,讓人難受得緊,容梟單手護著她,忍著這股不舒服,直到整個潛艇都被涼水灌滿。

蘇深深不敢亂動,一直埋在他的胸口,這水又涼又鹹,浸在她傷口的地方,疼的她幾乎忍不住落下淚來。

咬著牙,堅持了幾秒鍾,手臂忽然一緊,他已經帶著她往外遊了出去。

潛艇下沉了好一會兒,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距離著水麵還很遠,能不能活著遊上岸,也是一件不可預估的事情。

他之前就是害怕,害怕這個氧氣罩裏的氧氣不夠他們兩人用了,所以才選擇讓她好好活下去,可是這一刻,他卻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那個決定,根本就行不通。

如果他今天死在這裏,她也絕對不可能獨活。

這是她想說卻沒有說出來的話,可他在昏迷期間卻仿佛有了感知一般,所以沒有選擇放棄,硬是堅持了下來,想著無論如何,今天也要帶著她一起安全離開。

兩人用著一個麵罩,一起往上浮去。

基本一直都是蘇深深在用,容梟會遊泳,也會潛水,在水裏麵的適應能力比較強,不會輕易的出什麽事。

蘇深深並不會遊泳,但之前有從諾伯特那兒聽說過幾句關於潛水中要格外注意的事情,所以這一刻,能盡量避免拖他的後腿。

容梟單手護著她的腰,整個過程中一直沒有鬆開,水溫泛涼,可他的懷抱,卻足以讓她忽略這寒冷。

距離太遠了,水壓也很大,蘇深深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再度滲出紅色的血,他們經過的地方,水都成了紅色。

失血過多導致了她的體力不支,漸次有些承受不住了,身體的承受能力抵達一個極限。

容梟感覺到她的異常,摟著她腰的手不禁又加了幾分力度,將她緊緊的抱在自己懷裏,以自身的力量,帶著她一起逃離。

終於。

外麵的陽光,刺到了他們的眼睛。

遊到水麵上,容梟這才大口喘了口氣,心裏麵一直懸著的石頭也掉落了下來,到了岸邊,他雙手抱著她,走到海岸上。

不再有窒息的感覺,再次回到這裏,像是從鬼門關走過了一遭。

垂首,目光凝望著懷裏的人,過多的失血,以及過度消耗的體力,已經讓她撐不住暈了過去。

眸底深處,劃過一抹明顯的心疼,他抱著她,朝著前麵走過去。

走到碼頭上,有人看到他們的身影,迎了上來,問道:“先生,需不需要幫忙?”

容梟低著頭,看著蘇深深緊閉的眼睛,沉沉道:“叫輛車過來。”

雖然聲音低沉,卻依然難以掩飾,他說話時口吻中流露出來的那一絲在以前的人生裏哪怕生死關頭都從未出現過的慌亂。

“好的,我馬上去。”那人說完,立即朝著前麵跑了過去。

這不是小事,關乎人命,他也不敢耽擱。

過了沒幾分鍾,便有一輛計程車駛了過來。

容梟大步走過去,在計程車車身旁停下,打開後座的門,小心翼翼的將懷裏的女人放進去,然後看向剛才那個男人,沉沉道:“剛剛一艘潛艇出事了,你打電話報下警。”

出了那樣的事情,裏麵斷然是不可能再有活人了,但這件事明顯有哪裏不對勁,那些人也總不能就這麽白白死去,還是需要警方調查一下的好。

那男人聞言,怔了怔,直到計程車駛出自己的視線,這才反應過來,想著剛剛容梟說的話,連忙從口袋中翻找出了手機。

“喂?警局嗎,希亞海域這邊有潛艇出了事……”

那男人拿著電話,對警察一五一十的交代剛剛容梟說的話。

他沒有發現,自己身後,停著一輛車子,而車子裏麵坐著一個黑衣男人,車窗半開著,黑衣人露出半截手臂。

車廂裏有絲絲縷縷的煙蔓延出來,過了沒一會兒,那男人的手伸出車窗外,輕輕彈了下煙灰,又將手臂伸回去。

又吸了幾口,一支煙緩緩燃盡,他隨手一拋,煙蒂在空中劃出一道唯美的弧度,然後,滾落在了一旁不遠處。

沒有側首,從副駕駛上摸索過手機,拿到自己麵前,按下一個號碼,撥過去。

“喂,凱少嗎?容先生的命,好像很大呢……”

……

不知道睡了多久。

隻知道,很久很久,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樣。

蘇深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十點多鍾,太陽已經很刺眼。

眼皮有些沉重,她眨了好幾下才睜開,但陽光刺的眼睛有些不舒服,她抬手遮擋著陽光,好一會兒之後才能適應這強烈的光線。

拿下手,下意識的朝著四周環顧了一圈,卻見病床旁邊,容梟正站在那裏,眉宇間暈染著明顯的疲憊,黑眼圈也很是明顯,充斥著駭人的血絲,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沒睡造成的。

倒帶一般,腦中將昨夜的情景給過濾了一遍,頓時又一陣涼意從腳底蔓延上來,流竄至她的各個神經。

撿了一條命的感覺,讓她感到一陣陣的後怕。

而後怕,永遠比可怕來的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