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潤的頭發披散在後背,染濕了一大片白袍。

長玥恍若未覺,僅是用手指稍稍梳理了一遍頭發,才按捺神色,逐漸繞出屏風。

不遠處那人,依舊斜躺在榻,衣領大開,裏麵精壯的胸膛展露無遺。他薄唇勾著,異色的瞳孔正饒有興致的望著她,直至她走近,他才懶散出聲,“坐過來。”

嗓音一落,他修長的指尖拍了拍他榻邊的空位。

長玥目光一沉,轉瞬已逝,隨即屈身而下,坐在了他身邊。

他慢騰騰的坐起身來,骨節分明的手,已是拉住了她骨折的手。

長玥眉頭微微一皺,轉眸望他。

他目光正興味的凝在她那扭曲得猙獰的手腕上,嘖嘖兩聲,勾唇輕笑,“纖纖手指,膚色白潤,果然是養尊處優的手,嗬。”

這人顯然是在張口說瞎話。

她此際的手,膚色雖白,但卻傷痕累累,大多指甲都已斷裂彎曲,再加上手腕骨折,猙獰駭人,這樣一雙手,以前自是養尊處優,十指不沾楊春水,而今,卻是摳地摳肉,磨損受傷,難以入眼。

長玥沉默片刻,終歸是挪開了目光,開門見山的問:“宮主方才說過,長玥骨折的手腕,可接上。而今,宮主可是要為長玥接骨?”

這話本是無心之問,雖心中並無底氣,但她也不會就此錯過這機會。

他妖異柔膩的目光在她麵上輕掃,修長的指骨逐漸摩挲著她骨折的手腕,笑得隨意不羈,“長玥公主難得柔順,本宮心情好,自是可為你接骨。”

說完,身子朝她靠近,薄唇幾乎要貼上長玥的耳郭。

長玥心底一冷,迫使自己坐定,不曾閃躲。

他似是極為滿意長玥的反應,在她而旁勾唇輕笑,“隻不過,本宮為你接骨,耗費精力,你等會兒,可要好生服侍本宮。”

邪穢婉轉的嗓音,竟是比青樓內的豔詞還要汙穢。

長玥心底已是起伏雲湧,忍了片刻,終歸是低沉沉的道:“宮主為長玥接骨,長玥自會好生服侍宮主,以作報答。”

此時此際,無論她是否願意,這人若真要她侍寢,她全然逃脫不得。即便她以死全了名節,怕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如此,縱然心底恥辱與震怒感極度強烈,她也隻能委曲求全,隻因,她現在還不想死,更不能死。

終歸是,一具軀殼罷了,自打她慕容長玥決定成為這靈禦宮的鬼時,全身所有的感覺與情緒,便都該拋棄了。

不得不說,隻有無情,才可真正強大。

心思浮動,片刻後,便徹底歸於了寧靜。

長玥垂著頭,不說話了。

那人薄涼的手指依舊在她的手腕上摸索,不多久,長玥竟是發覺手腕被他直接摩挲之處,竟隱隱的開始發熱。

她心底微愕,下意識的轉眸朝手腕望來,哪知他突然將她的手腕困於掌心,而後狠狠一捏。

刹那,猛烈的驚痛襲來,長玥神色陡顫,再度慘白了臉。

他懶散抬頭觀了一眼她的反應,漫不經心的道:“宿傾給你用的活筋骨,倒是萬裏挑一,著實有心了,就憑你如今察覺的劇痛,便知你筋脈中的這些蠱蟲,靈活得很。”

長玥不曾料到他會突然說這些,她顫著目光望他,隻道:“宮主吩咐宿傾姑娘為長玥醫治,宿傾姑娘自是不敢怠慢。”說著,話鋒微微一轉,“長玥鬥膽問,長玥此際的手腕,如何了?”

方才他一捏,她驚痛難耐,著實覺得這人似是將她的手腕捏碎了。

“你與宿傾不過僅見了一麵,便開始為她說好話了。嗬,這靈禦宮中,從來都無不透風的秘密,你以為蒙惑宿傾,便可讓她好生醫你,甚至於,在這靈禦宮站穩腳跟?”他慢騰騰的出聲。

嗓音一落,他指尖再度開始摩挲她的手腕,“本宮曆來說一不二,你若懷疑本宮並非想為你接骨,自可將手縮回去。”

長玥神色微變。

這人竟是知曉她與宿傾之間的事,她的確是與宿傾說了要對付花瑟,也要為她博得這靈禦宮宮主的青睞,但當時她也不過是為了應付宿傾,讓她盡心為她醫治,隻是宿傾也非愚昧之人,自能猜中她的心思,是以,她與宿傾之間,各事皆心知肚明,不算蒙惑。

長玥默了片刻,才低道:“長玥無依無靠,求命心切,才會與宿傾姑娘多聊。但宿傾姑娘心思聰慧,若說長玥蒙惑她,絕無可能。”

嗓音一落,抬眼觀他。

他並未有什麽反應,麵色與神色皆無半分變化,他僅是隨意掃她一眼,隨即便將目光再度落向她的手腕,“本宮僅是隨意一說,你何須緊張。”說著,勾唇一笑,“即便與當真蒙惑了宿傾,亦或是在這靈禦宮耍心思,本宮,皆可睜隻眼閉隻眼。這靈禦宮,無趣得太久,偶爾增點風波,倒也尚可,隻是……”

話剛到這兒,他嗓音頓住。

長玥目光略緊的朝他凝著,他再度抬眸,朝她笑得意味深長,“隻是,你能在所有人麵前玩兒心機,但卻獨獨不可在本宮麵前放肆。本宮雖喜看戲,雖喜挑戰,但,卻不喜旁人欺瞞,忤逆。”

僅是因為無趣,隻要不觸及到他,他皆可睜隻眼閉隻眼的任由下麵的人在靈禦宮興風作浪。

他要的,不過是有趣,要的,不過是將所有宮人暗鬥心機甚至生死相搏的蛇蠍與慘烈來當做一場有趣的戲,這人的興趣,無疑是建在了冷殘與血腥之上。

想來,花瑟在這宮中的所作所為,他皆一清二楚了,隻是,這人卻不點破,繼續溺著,也難怪花瑟會那般大膽,想來自是摸透了此人心思。

隻是,若要在這靈禦宮站穩腳跟,就必須像花瑟那樣,心如蛇蠍嗎?

長玥心生複雜,一時難平。

片刻,手腕再度傳來驚痛,這次,她措手不及的沒忍住,痛出了聲。

他勾唇輕笑,鬆了她的手,懶散道:“動動手,看看可有異樣?”

長玥慘白著臉,眉頭緊蹙,她默了片刻,才開始小心翼翼的活動手腕,卻覺手腕已無大礙,除了手腕處積有一小團瘀血外,並無異樣。

心下抑製不住的浮出幾許震撼。

這人醫術,著實了得。

遙想以前的藥王穀穀主,為人接了手腕,也得用紗布層層包紮,並三番五次的囑咐短期內莫要活動手腕,還要吩咐好生修養。而麵前這妖異之人,卻是三兩下便已完成接骨,甚至於,接骨之後,便可讓她隨意挪動手腕,更無半分異樣。

長玥開始深眼望他,這人,妖異魅然,行事詭異,她忍不住再在心底自問,這人,還是尋常人嗎?

“若無異樣,便吱一聲。”他懶散望她,俊美的麵上盡是漫不經心之色。

他其實生得極為好看,麵色也白皙,不若尋常男子那般壯實黝黑,憑此,他本該像是一位雅然翩躚的公子,奈何他毀就毀在生了一雙異色的瞳孔,甚至於,眼睛修長,瞳孔內的神色也豔然妖異,似魅似妖,為他全身增了幾分鬼魅邪肆之氣。

長玥沉默片刻,按捺心神的朝他緩道:“長玥手腕已無異樣,多謝宮主。”

這話,她說得恭敬,態度也略微誠懇。

那人則是輕笑出聲,然而麵上的笑容依舊不答眼底,他慢騰騰的再度半躺下去,手支著頭,目光隨意的落在她身上,“春宵爛漫,接下來,你準備如何服侍本宮?”

長玥心底一冷,轉瞬已是平靜下來。

她靜靜的望他,“宮主想要長玥如何服侍?”

他麵上的笑意更甚,“要如何服侍,還要本宮說給你聽?若你不知,本宮差花瑟過來仔細教你,如何?”

長玥眉頭微蹙,自覺不妥。

花瑟此人,著實城府極深,若是將花瑟招來,今夜,她許是不能安生。

心思至此,長玥深吸了一口氣,冷然觀他,“既是長玥侍寢,若讓花瑟過來,倒是不妥。”

他勾唇笑著,並未出聲,懶散興味的望她。

長玥暗自咬牙,僵持片刻,隨即,她終歸是起了身,伸了手,開始解著自己身上的長袍。

待長袍徹底褪下,她全身展露無疑。

這一刹那,她隻覺腦子一白,心底各種情緒再度開始猛然交織,越來越烈,仿佛要炸開。

曾經的金枝玉葉,而今隻能以色待人。曾經為蕭意之一人保存著的所有美好,而今,卻隻能用這美好來當做工具,低頭的換取苟延殘喘的性命。

也不知父皇與母後泉下有知,會不會震撼,會不會失望,甚至是,不恥。

隻奈何如今的慕容長玥,已是成瘋成鬼,待大仇已報,她自會心甘情願的入那閻羅殿,接受父皇母後甚至是皇胄列祖列宗的懲罰。

心思浮動,長玥臉色慘白,但目光卻是從未有過的剛毅與堅定。

她逐漸上了榻,整個身子朝那邪肆妖異的人貼去。

霎時,身子相觸,兩人渾身皆是一僵。

長玥從不曾與一名男子這般,更不曾見過男女忘情交織的場麵,而今貼在這人身上後,她便不知後續該如何,待呆了片刻後,她便合了眼,下意識的去吻他。

所有的尊嚴,在觸碰上他唇瓣的刹那驟然碎裂,再也修複不了,亦如此際的自己,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刹那間,眼角驀地酸澀,有股溫熱的感覺,竟是止不住的溢出眼角。

她緊緊的合眸,努力的平複心緒,努力的轉移注意力。

身下這人,渾身都帶著一股淡雅蘭香,他的唇瓣亦如他手指一樣微涼,長玥沉默片刻,硬著頭皮正準備朝他脖子吻去,他卻是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顎,抬起了她的臉。

長玥驀地睜眼,淚便滴落在了他的脖子。

他突然皺了眉,瞳孔內略有不悅,但僅是片刻,他勾唇出聲,“長玥公主的味道,著實不怎樣,倒是掃興。”

嗓音一落,突然朝她一推。

長玥身形當即不穩,整個人極為狼狽的跌下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