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入得王府大門,其中一名小廝便瞬時跑開,待長玥被剩下的那名小廝迎入王府大堂,王府管家便已迅速而來。

這攝政王的管家,年月四旬,隻是滿身蟒袍,身材壯實,一看就不像是什麽良善好人。

“奴才乃攝政王府管家徐厚,拜見長公主。”待臨近長玥麵前站定,那人便彎身而拜,恭敬有禮的出了聲。

長玥抬眸朝他淡掃,並不言話,管家候了片刻,隨即主動而問:“公主今日過來,可是要尋我家王爺?”

長玥淡然無波的應了一聲。

管家忙道:“這倒是不巧了,王爺今日一早便入宮上朝了,許是要過些時辰才會歸府。公主此番既是來了,不若,奴才領公主在這王府內轉轉,打發閑聊,從而等候王爺歸來?”

長玥眼角一挑,眸色微動,“本宮好不容易出宮而來,倒是如此不巧,著實是有些掃興了。”

說著,嗓音一沉,繼續道:“既是攝政王爺不在,本宮,便下次再來。”

這話一落,她慢騰騰的準備起身。

如此言道,不過是故意而為,她知曉的,那攝政王既是吩咐王府門房對她禮待,甚至還想與她結盟,這般之下,若她主動送上門來,豈還會讓她再度飛了。

思緒至此,她麵色淡漠至極,目光也是一片沉寂。

則是片刻,待她剛站起身來,管家便已急忙阻止,“此際雖是不巧,但王爺早朝之後許是很快便會歸來,公主不妨雖奴才遊遊這攝政王府,看看景致,也許公主還未遊完這攝政王府,王爺便歸來了呢。”

他言語極為恭敬周到,隻是說話之前,身子也微微而動,竟已挪身站在了長玥麵前,擋了她的前路。

如此變相而留,無疑是應征了她心底的猜測。

那攝政王對她,無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這管家許是受了吩咐,是以無論如何都得將她留下。

她心底了然,也僅是靜靜站著,不曾朝前挪步,一雙淡漠無波的目光在管家麵色掃視,低沉而道:“本宮不喜走動,是以遊這王府,便是不必。再者,既是要等候攝政王歸來,由管家這位大男人陪著也不妥,侍奴陪著又無話可聊,是以,就不知此際王府內的各妃可是起榻梳妝了,若是已然梳好妝容,不知可否讓陪本宮一道閑然而聊,打發時辰。”

管家稍稍一怔,似是不曾長玥會突然提這要求。

隻是片刻之後,他便斂神下來,恭然緩道:“公主身份尊貴,由王府各位女主子陪著也極為妥當。公主且等候片刻,奴才這便去為公主安排。”

嗓音一落,眼見長玥略微滿意的點頭,他這才轉身而離,迅速消失在了門外。

長玥目光一直深沉無波的朝門外落著,半晌之後,才緩身坐了下來。

不久,有侍奴恭然而來,說是管家已在王府後花園備好了茶點,邀她過去。

長玥神色微動,並未拒絕,起身隨侍奴一道出屋。

這攝政王府,著實極大,四處花木發著新芽,周遭的假山水榭也是別具一格,倒是真襯了那攝政王府的話,這雲蒼之國,除了皇宮之外,便數攝政王府最是奢侈氣派。

而那後花園的涼亭內,管家卻是已在桌上備了茶水糕點,隻是亭內之中,卻僅有管家一人獨立,不曾見得任何妃嬪婀娜身姿。

長玥麵色微沉,淡漠無波的在涼亭內坐下。

大抵是瞧出了她麵上的些許不悅,管家忙道:“公主且稍等片刻,各院的女主子們已朝這邊過來了。”

是嗎?

長玥朝管家掃了一眼,僅是漫不經心的點頭,仍未言話。

然而不多時,不遠處則突然揚來了一道連串的腳步聲,待她下意識的轉眸而觀,便見亭外的小道上,果然有三名衣著明豔奢然的女子被侍奴們簇擁而來。

長玥瞳孔微縮,麵上之色,也無端鬆懈半縷。

片刻,那一行人已是靠近亭子,最後,侍奴們紛紛止步站定在亭子之外,而那三名婀娜女子,已踏亭而來。

瞬時,本是清新爽然的空氣,驟然浮**出了幾分脂粉之氣。

長玥幾不可察的皺了眉,管家將那三名女子一一介紹之後,便識趣的踏出了亭子,逐步遠去。

經由管家介紹,這三名女子,在王府地位極高,那落座在長玥正對麵的大紅女子,容貌雍容奢貴,年紀尚輕,竟是攝政王的正妃,而其餘兩名,則是目前最受攝政王青睞的側妃。

按照這陣勢,管家倒是當真將攝政王府中的最是地位崇高的女主們請了過來,隻是此番之下,長玥獨自一人,被這三人神色各異的盯著,便多多少少的成了她們麵前的眼中釘。

她麵色沉寂,兀自朝對麵的三名女子打量,而對方,也正神色各異的朝她觀望。

一時之中,亭中氣氛沉寂,略顯壓抑。

待半晌之後,那滿身大紅的攝政王府正妃已然出聲,“早從王爺口中多次聽聞長玥公主之名,而今一見,長玥公主果然是傾城絕麗。”

長玥淡道:“王妃過獎,長玥蒲柳之姿,豈比得過王妃的閉月風華。”

說著,話鋒一轉,“今日來這王府,本是尋王爺有事相商,未料王爺早朝未歸,是以有意與各位相見,拜訪一番,望各位見諒。”

那大紅女子神色在長玥麵上流轉幾許,隻道:“長玥公主如今乃王爺心中的紅人,我等雖為王府後妃,怕也紛紛不及長玥公主在王爺心中的地位。是以,公主要見我等,我等自然得來,豈還敢責怪公主。”

微微突兀的語氣,稍稍卷著幾分不悅。

長玥神色微動,心下了然。

近日攝政王待她特殊,這些王府女子,自是不喜於她,是以言語之中,自然不會有太多的親近與好意。

心思如此,她兀自沉默,麵上之色,卻無半分的起伏。

待片刻,她突然站起了身,修長的指尖將麵前的茶盞一端,隨即緩步而前,立在了三名女子旁側,抬手而舉,低沉道:“我知各位對我心有芥蒂,奈何,攝政王之意,也僅是他一人之意罷了,我慕容長玥,自不會對攝政王生有傾慕之心,便是今日前來,也不過是要與攝政王言明此意罷了。”

說著,眼見三名女子神色一變,紛紛不置信的朝她望來,她嗓音微微一挑,繼續道:“今日來訪,讓三位不悅了。長玥在此,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倘若各位當真對長玥並無怪罪,那便望各位,也與長玥飲上一盞。”

這話一落,她驀地抬手,一盞茶全然落腹。

三名女子皆是微怔,待麵麵相覷一番,幾人終歸是端了茶盞,抬了手,隨即兀自開始飲茶。

長玥淡眼朝她們一掃,趁她們紛紛仰頭飲茶之際,她手指驀然而動,三隻褐色東西頓時飛灑而出,而後極為精準的落在了三人的後背上。

刹那之間,那三隻極細極小褐色蠱蟲似如發狂一般,猛然開始撕咬三人後背的衣袍,最後,待長玥剛回身在原位坐好之際,三人紛紛驚呼出聲,整個人也開始驀然扭動。

瞬時,亭外守候著的侍奴們慌了,當即衝入殿來,然而卻不見三名女子身上有任何傷口,紛紛怔愣的立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三名女子則是神情痛楚,眉頭緊蹙,卻也僅是片刻之間,後背的疼痛竟驀的消失,若非方才額頭疼出了一層薄汗,三人皆會懷疑方才的疼痛是否是入骨入髓般的幻覺。

一時之中,三名女子徹底停歇下來,眉頭緊蹙,麵上雖積攢著幾分後怕,但瞳孔之中更多的卻是疑慮。

這時,侍奴們開始焦急而問:“主子,您怎麽了,可是哪裏不適了?”

眾人七嘴八舌,焦急擔憂。

長玥淡漠觀望,一言不發。

許是察覺到了方才的失態,三名女子皆回神過來,稍稍正了正臉色,隨即揮退了侍奴們,開始伸手理了理發鬢與衣袍,整個人再度端出一副雍容端然的姿態。

長玥將她們的反應全數收於眼底,片刻之後,她開始不深不淺的問:“方才不過是一盞茶下去,怎各位的反應如此之大?”

攝政王正妃這才抬眸朝她望來,低沉而道:“方才似有東西在撕咬後背,疼痛難忍,但片刻竟已疼痛全消,不知何故。”

長玥淡道:“是嗎?如此倒是怪異了。隻是如今疼痛散去便好,若是不然,許是有得罪受。”

三名女子神色皆是微微一變,麵色之上,也無端的增了幾分複雜。

她們並未言話,一時之間,亭內氣氛極為壓抑沉寂。

待幾人紛紛沉默半晌後,那三名女子似也無意多呆,僅言身子不適,隨即便紛紛告辭。

長玥兀自而坐,一言不發,目光一直朝幾人的背影觀望,直至那幾名女子被侍奴簇擁著消失在路道盡頭,她這才回神過來,絕麗的麵容之上,淡漠無溫。

整個亭內的氣氛,也徹底的沉寂了下來。

周遭無人,清冷涼薄。

不多時,管家急急跑來,無奈歉然的恭道:“長玥公主,奴才方才得知消息,王爺早朝過後,被太子殿下與皇上一道招入禦書房議事了,是以一時半會兒,許是回不來了。”

長玥眼角微微一挑,沉寂無波的心底,則微微**出了幾分起伏。

太子瑢昨日才與攝政王鬧騰過,今日又與雲蒼老皇帝一道喚攝政王議事,如此巧合之下,倒也不得不讓她懷疑那太子瑢是在變相的拖住攝政王,從而幫她爭取在攝政王府下蠱的機會。

隻不過,她慕容長玥行事,自是幹脆果斷,而今事情已成,蠱蟲已入攝政王府那幾名最受青睞的妃嬪體內,便是攝政王此際歸來,她也不懼與攝政王多做糾纏。

長玥並未朝管家立即言話,僅是淡然而坐,兀自沉默。

待半晌後,她才淡然斂神一番,低沉而道:“既是攝政王不知歸時,本宮在此一直等候,倒也無趣,是以今日,本宮便先行離去了,待得日後有空,再親自前來拜訪。”

管家眉頭微微一皺,似要再勸。

長玥已是略微幹脆的起了身,再度低沉而道:“管家無需為難,本宮既是有事尋王爺相商,這一次未果,自會來下一次,你將這話告知王爺,王爺自不會為難於你。”

她這話說得極為直白,待嗓音一落,她已是開始再度踏步,幹脆的繞過管家後便徑直往前。

管家眉頭皺得更為厲害,然而神色浮**之間,卻終歸未再阻攔,僅是急忙轉身而來,極為恭敬客氣的將長玥迎出了府門。

長玥並未耽擱,上得馬車後便搖曳而遠,最後直朝皇宮而去。

雲蒼初春的天氣,氣溫上浮,暖意,也跟著升騰不少。

短短幾日,宮中花木的嫩芽已是變得大綠,放目觀望之間,一片生機盎然。

入宮之後,長玥一直呆在寢殿內,足不出戶。

待黃昏之際,太子瑢才緩步而來,氣色略顯得厚重與疲憊,隻是見了長玥時,麵容終歸是帶了幾分笑。

他依舊一身明黃袍子,墨發一絲不苟的束著,隻是不知為何,他那俊美的容顏上,不再有往日那般自信春風的柔和,反倒是極為難得的增了幾分莫名疲憊與滄桑。

或許是,二宮強勢而來,又與攝政王撕破臉麵,如今這太子瑢,終歸是感覺到了壓力吧。

長玥淡漠望他,並不言話。

他微笑著在她對麵的竹椅上坐定,一雙微乏的瞳孔朝她靜靜凝著,未出聲兒。

待浣夕上茶完畢並退出殿去後,他才神色微動,緩然而道:“今日一直呆在禦書房內與各位重臣議事,是以無暇過來探望,還望長玥公主莫要見怪。”

長玥淡道:“殿下日理萬機,長玥自能理解。”

他瞳孔略顯釋然,繼續道:“今日長玥公主去了攝政王府,那蠱毒之事,可是辦成了?”

長玥淡漠觀他,低沉而道:“殿下有意將攝政王拖延在宮中,給長玥留得足夠時辰,如此,長玥若還將事情辦砸,倒也辜負殿下對長玥的信任。”

說著,嗓音微微而挑,繼續道:“蠱毒之事,已是辦成,殿下盡可放心。一旦攝政王中蠱,雖不至於立即要命,但殿下要控製於他,自也是輕而易舉。”

他瞳孔內的釋然之色越發的濃了半許,甚至那微染疲憊的麵容之上,也逐漸浮出了幾分不曾掩飾的寬慰,“長玥公主辦事,我自是放心。”

說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眉頭微微一皺,繼續道:“隻是,如今倒是突發一事,倒想讓長玥公主知曉。”

長玥眼角一挑,“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他未再耽擱,啟聲換的道:“今日,突有大昭犯我雲蒼邊關的消息傳來,因大昭之軍來得太過突然,我雲蒼之將毫無防備,損傷不少。而今大昭正乘勝追擊,雖被我雲蒼之人強行堵在了居庸關外,但大昭之軍仍是虎視眈眈,大有拚死往前之意。今日,我便是與朝臣在商量抗擊大昭兵力之事,本是稍有對策,卻也突然收到了大昭文書,文書上稱,隻要我雲蒼將長玥公主與慕容公子安然送回大昭,那聚集在居庸關外的大昭之軍,便會撤兵。”

說著,歎息一聲,“烈馬,也有失蹄之時。近日我一直揪著雲蒼內亂,倒也忽略了外敵,甚至,我終歸還是輕敵了些,不曾料到那大昭剛剛京都暴.亂,如今國之上下還未全數平息,那大昭惠王,竟是有心覬覦上了我雲蒼。大昭已亂,上下不穩,縱是民不聊生,那大昭惠王啊,仍是要拚力一搏,趁著雲蒼內亂而分一杯羹呢。”

冗長的一席話,略微有些厚重。

然而這話入得長玥耳裏,卻卷了不少起伏與波瀾。

雲蒼內亂,大昭突然舉兵犯邊,這般舉措,無疑是趁人之危。

隻不過,那蕭意之既是意在雲蒼,又為何要傳遞那般文書,隻讓雲蒼交出她與自家皇兄後,便公然退兵?

越想,越覺心頭冷冽,涼薄森然。

不得不說,那蕭意之,是要對她與自家皇兄,斬草除根呢。

思緒至此,長玥瞳孔驟然而縮,冷冽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太子瑢,冷沉而問:“大昭舉兵而來,殿下欲如何對付?”

太子瑢緩道:“兩軍交戰,自該派遣援兵增加兵力。”

長玥麵色一沉,冷冽而道:“僅派援兵去增援,兩軍硬打硬的交戰,並非好事。便是勝了,定也喪兵一半。”

太子瑢神色微動,落在長玥麵上的目光也不自覺的深邃半分。

“依照長玥公主之意,該如何?”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