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極沉極慢,但卻頗有幾分陰沉。
長玥轉眸而望,清冷的目光在他麵上掃視,卻是不知為何,這曆來表麵溫潤有禮的蕭意之,竟是滿麵陳雜,渾身上下,竟也積攢著幾分煞氣,豈還有最初的那般俊逸與風華?
皆說,時間能改變一切,無論是容貌,還是人心,也本以為這蕭意之是強大了,可一直做到腹黑無情,表麵溫潤,實則冷血,但她終歸是不曾料到,這蕭意之啊,終歸還是卸下了溫潤的假麵,展露出了滿身猙獰煞氣的現實。
“長玥姑娘,不過是被你大昭新帝隨意賞賜的公主稱號罷了,但這稱號,長玥姑娘是否接受,也得看她意願。若她不願接受這稱謂,如此,惠王仍要強行說她是你大昭公主?”正這時,太子瑢不深不淺的出了聲。
蕭意之眉頭一蹙,凝在長玥麵上的目光越發複雜。
“玥兒。”突然之間,他低沉沉的喚了一聲。
周遭之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太子瑢的臉色。
而那蕭意之,則是半分未受幹擾,落在長玥麵上的目光,也越發的厚重陳雜。
“我知你恨我,恨我毀了你家國。但往昔一切,我不過是逼不得已而為,我若不故作向著晏親王,何能保你安危!當日宮中叛亂,帝後慘死,也非我而為,待我欲圖製止,帝後早已雙雙自殞。玥兒,我也於宮中長大,縱是心有棱角與仇恨,早被磨滅幹淨,我對帝後,豈會還有殺心。我向著晏親王,不過是為了護住你,本以為將你打入天牢,便是對你最好的保護,但我防住了晏親王,防住了所有要對你斬草除根之人,卻是獨獨未能防住,你會撞牆而亡。”
冗長繁雜的一席話,似在剖白,又似在解釋。
周遭氣氛,也瞬時變得壓抑沉寂,甚至連一旁的樂師都下意識的忘了奏樂。
長玥瞳孔猛縮,森冷觀他。
他瞳孔內卻積攢著幾分複雜與悲戚,唇瓣一啟,繼續道:“往昔一切,若你怪我騙你,我也並不後悔,問心無愧。隻是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但無論如何,你不可與雲蒼太子大婚,從而,將我大昭之國,雙手奉上。這些日子以來,大昭上下震動,晏親王,已然亡去,而今,大昭已全數脫離晏親王勢力的掌控,玥兒,你且過來,且隨我回得大昭,隻要你隨我回去,那大昭之國,我便,雙手捧在你麵前。”
沉寂無波的嗓音,不曾掩飾的夾雜著幾分厚重,甚至期許。
他鮮少如此,甚至從重逢開始,他對她,便從不曾說過這麽多勸慰之話。
長玥心下起伏,麵色,也幽冷沉寂,清冷的目光,就這般森然無波的朝他望著,卻是還未言話,一道暴怒咒然的嗓音陡然而起,“好一個問心無悔,晏親王若無你相助,豈會將重兵埋伏於我帝宮皇城?我父皇與母後皆待你不薄,卻是養出了狼心狗肺之人,你若要在此顛倒黑白,亂我皇妹之心,便先問問我慕容佑這把劍是否同意!”
驟怒的嗓音,高亢響徹。
卻是尾音未落,人群之中竟突然衝出一紅袍男子,舉劍便朝蕭意之襲去。
瞬時之中,在場之人皆慌,正要下意識的驚險四散,不料還未來得及挪身,禦花園四麵之中,竟突然湧出了密集重兵。
刹那,在場之人紛紛驚呼。
太子瑢上前兩步,捉緊了長玥的手,威儀而 道:“速速緝拿大昭攝政王!“
這話一落,那密集衝出的重兵全數朝蕭意之而去。
幾番夾擊,蕭意之縱身在半空飛躍,卻並無半分慌亂,甚至於,待一腳將慕容佑的長劍踢開之後,他突然半空轉身,直朝長玥而來。
長玥瞳孔驟然而縮,袖中的匕首正要滑出,不料太子瑢突然將她拉至一旁,任由身邊的兵力朝蕭意之迎擊而上。
一時之間,場麵混亂不堪,群臣也早已多遠,在場之中,除了那攝政王安然就坐,便剩那正懶散飲酒的妖異之人。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這大昭惠王乃大昭舉足輕重的人物,一旦大昭惠王在我雲蒼之地出事,那盤踞在我居庸關外的大昭兵力,定血洗而來,到時候,我雲蒼定民不聊生,國之危亡。”正這時,攝政王突然微扯著嗓子出了聲,奈何尾音剛落,他眉頭一蹙,竟是猛烈的咳嗽起來。
太子瑢冷眼凝他,威儀而道:“攝政王這番話,未免不當。無論今日這大昭惠王是否喪命在我雲蒼之地,那盤踞在雲蒼居庸關外的大昭之兵,皆會趁勢而來,如此,我將大昭攝政王斬殺於此,興許,還可讓大昭之兵群龍無首,從而震我雲蒼之威!”
攝政王咳嗽不止,滿麵通紅。
太子瑢凝他幾眼,眼見他咳得說不出話來,繼續道:“反倒是攝政王你,一味為大昭惠王說好,居心叵測,再加之常日在朝堂之上拉幫結派,作威作福,今日既是要捉拿大昭惠王,本殿,自也該好生清理清理雲蒼的門.戶。”
說著,嗓音一挑,“來人,攝政王行為不端,居心叵測,將其緝拿歸牢,擇日,問斬。”
攝政王頓時氣得噴出一口血來,“黃毛小兒,好生陰狠,竟汙穢本王,還企圖斬草除根?”
這話一落,他驀地起身,而後驀地朝迎麵而來的侍衛們怒吼,“爾等放肆!本王乃三朝元老,連皇上都禮讓本王三分,爾等膽敢再上前一步!”
嘶啞的嗓音,雖是怒扯著嗓子吼出,略顯猙獰,然而待這話一落,迎麵而來的侍衛們,卻紛紛應聲駐足。
太子瑢嗓音一挑,朝那些侍衛們低沉發話,“捉拿!”
“誰敢!”攝政王再度怒吼一聲,尾音未落,他便已驀地從袖中抽了一物,猛拔之間,竟有一道明亮的衝天之物在半空爆炸。
瞬時,在場之人皆是一怔,還未反應,攝政王已是陡然轉身,瘋狂的朝禦花園後方逃竄。
“追。”太子瑢瞳孔一縮,再度朝侍衛們發話。
侍衛們全然不敢耽擱,當即奔然而去,奈何不久之後,竟有滿身是血的侍衛狂奔而回,嘴中大吼,“殿下不好了,惠王與攝政王裏應外合,惠王與攝政王的兵力全數衝入宮中了。”
這話未落,那禦花園的遠出,有厚重淩亂的腳步聲襲來。
兵力不少!
長玥心底頓時了然,眉頭也驀地皺了起來。
太子瑢的臉色終於是變了,大肆吩咐侍衛迎敵之際,而那妖異之人,則突然懶散的站了起來,勾唇而笑,“太子在宮中埋伏兵力兩千,關不住宮中之人,拿不住該拿之人,甚至於,雖在城中設重兵埋伏,卻連惠王三千兵力都應付不了,還讓對方兵力,破城而上,直.搗黃龍,嗬,這便是太子所謂的,出其不意,準備給本宮一個致命威脅?”
邪肆的嗓音,張揚十足。
太子瑢目光森然起伏的凝他,陰沉而道:“是你!是你在從中作梗?”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柔魅而道:“本宮接連幾日不上朝,太子當真以為,本宮在芙蓉洞中受了大傷,是以得閉關養傷?嗬,太子在這帝都盤踞多年,但本宮的靈禦宮,也盤踞多年呢。你能在帝都城內與宮中布置重兵,本宮,便不能將那些重兵全數毒暈,讓你,無人可用?嗬,嗬嗬。”
“卑鄙之徒!你如此而為,讓大昭三千兵力入我帝都,是要將雲蒼拱手相讓給大昭?”太子瑢終於是怒了。
妖異之人笑得柔魅,“誰說本宮要將雲蒼拱手相讓了?待你殺了攝政王,待慕容公子殺了大昭惠王,本宮,再撿漁利,豈不甚好。”
“卑鄙之人,本宮倒要看看,你有無這命撐到最後來撿得漁利!”
他這話,怒氣沉沉,猶如氣急攻心。
待嗓音一落,他甚至來不及對長玥說上一句,隨即便鬆了她的手,拔了一旁侍衛的長劍,當即不顧周遭之人勸慰的朝妖異之人迎去。
長玥兀自靜立,淡漠而觀。
周遭,一片嘈雜混亂,短兵相接,刀光劍影。
這太子瑢,該是極怒極怒了,連日不休的布置,本以為重兵而設,萬無一失,卻還是被這妖異之人暗中的層層瓦解,這種突然間一敗塗地之感,無疑讓他怒極攻心,喪了理智,從而不顧一切的拔劍便朝妖異之人攻擊而上。
太子瑢與妖異之人的惡鬥,終歸還是,妖異之人勝了一籌。
也是了,名揚天下的靈禦宮宮主,深不可測,滿身傳奇,又豈會真真敗在太子瑢手裏。
思緒翻轉,一時間,嘈雜橫湧,難以平息。
待片刻回神,之間蕭意之被密集侍衛團團圍住,自家皇兄也長劍而起,令他腹背受敵。
這時,不遠處的小道盡頭,再度衝來密集的兵衛,那些人皆滿身鎧甲,臉色如霜,然而前胸之上,卻赫赫的印著一字‘昭’。
她瞳孔驟然而縮,麵色也跟著沉了下來,隨即並未多做耽擱,當即滑了袖中的匕首,猛然飛身朝蕭意之而去。
大昭援軍已至,無論如何,她定得先將蕭意之控製住,從而震住大昭兵衛,以平這場亂戰。
心思如此,她目光越發狠絕,待閃身至蕭意之後背,趁他不備之際,猛然朝他後背刺去。
蕭意之似是早已察覺後背有人,當即朝旁閃身,瞬時之間,長玥鋒利的匕首險險的從他衣袂滑過,而待他站定回眸之際,眼見長玥滿身殺氣,他深黑的瞳孔頓時震了半許,而後似哀似絕的問:“玥兒,你當真要殺我?”
幽遠的嗓音,卻似是夾雜無盡的哀涼。
長玥並未言話,手起刀落,再度朝他襲去。
“皇妹且退開!此賊由皇兄收拾便好!”正這時,慕容佑執劍而來,猛的推開長玥,閃身朝蕭意之迎擊。
長玥渾身被推得站立不穩,待剛剛踉蹌的穩住身形,後方之中,竟突然速速躥來一人,揮劍便朝慕容佑砍去。
長玥驟然而驚,瞳孔一掃,才見那方才迎來之人,滿身鎧甲,麵帶風霜,然而容顏卻是令她熟悉。
楚灼!
這人竟是楚灼!
遙想當初前往大昭時,與這楚灼路途相遇,便覺此人滿身風霜,但卻頗有大將之氣,奈何,此人雖看似正直,但終歸是成了蕭意之的走狗呢。
思緒至此,心底越發狠烈。
眼見自家皇兄突然被蕭意之與楚灼團團包圍,她眸色一沉,驟然扔了手中匕首,抽了身旁侍衛的長劍迎擊而上。
四人相拚,陣勢猛烈。
周遭侍衛紛紛緊張的朝他們盯著,來往圈著,卻是不敢冒然動手,生怕會劍發出錯,傷了長玥與慕容佑。
一時之間,周遭氣氛緊然,不遠處短兵相接的聲音也猶然在耳。
長玥渾然不顧,猛然拚殺,奈何每每被楚灼或是蕭意之長劍而指時,他們皆會手臂一顫,自主收手回去,似是無心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