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的人都走光了,李秘書勸不動計深年,被吩咐先下班回去了。

計深年坐在病床邊,靜靜看著沉睡的唐曼曼,發現她眉頭微微皺起,伸出手不厭其煩地撫平,揉開。

目光專注而溫柔,他的眼裏隻有她一個人。

房間裏漸漸被黑暗侵吞,些微的光線隻能看清人的輪廓。

唐曼曼被疼醒的時候,睜開眼看見的就是計深年靜靜趴在病床邊,冷硬的輪廓融進黑暗裏。

身體裏傳來陣陣刺痛,又帶著一些瘙癢,讓人覺得萬蟻噬心可能最多也就這樣了。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指甲用力掐住手心,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結果疼痛到底占了上風,她忍不住把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

病床晃動,計深年立刻就清醒了過來。

發現唐曼曼的異狀,計深年一下子站起來,手裏不停地按著傳喚鈴,另一隻手將唐曼曼撈向自己的方向,聲音低沉,一陣陣安撫。

唐曼曼聽到這他的聲音,情緒穩定下來,可是身體疼痛還是讓她忍不住卷著腰腹顫動。

因為唐曼曼的病情,何醫生這段時間都留在醫院裏值班。聽到動靜,很快就帶著兩個護士過來。手裏拿著鎮靜的藥劑,和兩瓶輸液的藥水。

“啪”的一聲,病房裏瞬間變得亮如白晝。

兩個護士一人伸手撫平唐曼曼身體,另一個很快將她手腕按到旁邊的墊枕上。何醫生手裏推了一下針管,從手臂動脈的地方推了進去。

計深年眼裏的擔憂不加掩飾:“曼曼怎麽了?”

藥效起效的很快,唐曼曼很快平靜下來,開始大口大口喘氣,耳邊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何醫生臉上卻露出個笑臉:“唐小姐醒了是好事。”

護士給唐曼曼吊上了點滴,另一個又拿著毛巾給她擦了汗水。

何醫生站在病房門口,神情變得有些嚴肅:“計先生,我現在說得是這幾天經過多方討論之後的結果。”

“唐小姐之前注射過微量的TR提取物,現在的情況比我們想象中的好很多。我們交換了很多治療方案之後,覺得應該告訴你們這個結果。唐小姐身上的病現在可以嚐試治愈,不過成功率很低。”

計深年眼裏燃起一絲光亮,很快沉下去,似乎在思考。

“是什麽方案?”

“換血。”

人的身體都是有排異反應的,更何況要進行全身的換血。稍微出了一點差錯,換血過程中人體內的血液量不夠,或者結束後排異反應劇烈,恐怕病人當初就會腦充血死亡。

不過沒有藥物的情況下,唐曼曼能夠堅持的時間已經不多,現在這是最好的辦法。繼續撐下去可能就隻有失去生命。

她把情況給計深年說得很清楚,到底進不進行手術,必須要由家屬決定。

”何醫生,你快來看看。”病房裏小護士聲音慌亂,似乎被嚇壞了,有些手足無措。

唐曼曼緊閉著雙眼,神情又開始痛苦,檢測身體的儀器不斷響起警報。

計深年一下子推門進去,何醫生臉上的表情變得很難看。上前翻了一下唐曼曼的眼皮,快速按了一下儀器上的按鈕。

“安排搶救,讓麻醉師過來,病人現在還有意識。”

手術室的門上的燈一直亮著,一直到天微微亮起來的時候才打開。唐曼曼吸著氧被送進觀察室。

計深年開口的時候,嗓子像是被刀劃過,有些幹澀的艱難:“怎麽樣?”

“不太好。”何醫生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正常情況下,病人能夠清醒,說明體內暫時達到了平衡。可是唐小姐現在病毒情況完全紊亂了,像是無時無刻不再崩壞重建。”

“最遲明天就要進行手術,不然這樣下去每一分鍾,病人都會承受無比的痛苦。”

送唐曼曼進觀察室的小護士推開門跑過來:“計先生,唐小姐要見你,還有何醫生。”

唐曼曼靠在床頭,眉頭死死皺著,像是在克製疼痛。就算已經打了麻醉藥,可是身體還是隱隱作痛,隻能硬忍下去。

計深年眼角發紅,手裏死死拉著唐曼曼的手。

唐曼曼有些虛弱地笑了一下,盡可能讓自己說話的字句清晰一些:“成功率有多大?”

何醫生站在床尾,情緒有些低沉:“本來之前按最好的情況算,能夠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

“但是現在唐小姐體內病毒已經紊亂了,這種情況下進行手術……”何醫生閉了下眼睛,“極低,我隻能說我們都會盡力。”

計深年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力氣,又怕捏疼了唐曼曼,讓她更加難受。背上都冒出了細細的冷汗。

唐曼曼幅度極小的點了下頭,又扯了扯嘴角:“何醫生先去休息吧。”

病房裏漸漸安靜下來。

唐曼曼覺得自己渾身都有些僵硬,身體裏的疼癢感好像鑽到了靈魂裏,無時無刻不在,又讓人覺得麻木。

一溜水痕徑直從眼眶中滑出來,順著姣好柔靜的麵容滑.進頸窩。

計深年頓時有些慌張了,伸手擦去唐曼曼臉上的淚痕,結果越擦越多,他心裏湧起陣陣疼痛,忍不住將人摟緊。

“不做手術了好不好,我去把人找到,我現在就去。”說著計深年就想起身,唐曼曼輕輕拽住計深年的衣服,明明沒什麽力氣,但是卻把人定在了原地。

“別去了。”唐曼曼的聲音還有些哽咽,心裏怕得要死,聲音還有些顫抖,“他們不會放人,就算救出了人,短時間也不能提取出藥物。”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讓唐曼曼呼吸急.促了一些。

計深年眼眶酸軟,重新坐下,粗糲的手指沿著唐曼曼的眼睛下緣摩挲,目光深情又壓抑著一絲恐懼:“曼曼,不要丟下我。”

唐曼曼臉色蒼白,壓著嘴裏苦澀的味道,睫毛輕輕顫了顫:“嗯,不會。”

說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轉過頭跟計深年堅定地對視,好像要把人死死刻到骨子裏。

“明天就手術吧,總要試一試。”

計深年薄唇微微打開,聲音喑啞:”好。”

何醫生早上來看情況的時候,聽到唐曼曼親口說準備手術,驚訝地看了過去。

有些單薄的身體坐在病**,能夠看出她心裏的害怕。可是她穩穩坐在那裏,眼裏堅定得好像有一座燈塔,發出明晃晃的光亮。

計深年伸出手簽了責任書,名字的末端的線條歪曲了一下,又拖了很長一道才停下來。

何醫生神情多了些尊敬,看著唐曼曼認真開口:“唐小姐很勇敢。”

唐曼曼搖頭,長長的睫羽蓋住自己的目光:“我其實也很怕,但是我還有愛人和孩子。”

手術推車即將推進手術室的時候,計深年突然開口:“等一等。”

他快走了兩步追上去,微微俯身在唐曼曼粉唇上落下一吻,又迅速站起來。

唐曼曼都能感覺到他薄唇在顫,臉上露出個笑容,目光清亮柔和。

計深年薄唇動了動:“我一定會等著你醒過來,我保證。”

低醇的聲音像是在耳邊呢喃,唐曼曼微微點了點頭。手術推車很快就進入了裏麵。

何醫生深呼吸了一口氣,拿起手術刀又穩又快地沿著光潔的肌膚深入下去。生命初喜的鋼琴曲在手術室裏緩緩流淌,讓人稍稍鬆開高度緊張的精神。

機器連接唐曼曼右手上的動漫,壓力作用不斷向裏麵輸送著鮮血,另一邊左手同樣連接著機器。

何醫生額頭上滲出汗水,助手立刻用棉布一點一點地沾去。

頭上燈光束狀照射著身體內部,儀器上顯示著連成片的紅色斑點被細細拔除。

計深年眼睛死死看著手術室門上的“進行中”字樣。

秦秘書氣喘籲籲地趕過來,手裏還拿著手機:“計總,之前閆總給您打電話了,說是小延想要見你。”

計深年眼神緩慢聚焦,像是才反應過來秦秘書的話,接過手機,頓了片刻才打回去。

電話那頭一下子出現小延的聲音,像是一直守著一樣。

“媽媽……”計延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有些害怕,但是沒有辦法說出更多的話,隻能簡短大概地表示自己的意思。

計深年聽懂了,身體都些微回暖了一點,語氣輕柔:“媽媽在進行一場很艱難的比賽,我們一起等著媽媽好不好?”

計延兩隻手握著手機,緩緩點了下頭,頓了片刻又響起來計深年看不見,才輕輕“嗯”了一聲。

電話裏再沒有聲音傳來,兩人也沒有掛斷電話。

計深年聽見手機裏傳來的輕輕的呼吸聲,心裏逐漸安靜下來。他伸手捏了一下眼角,手指變得濕.潤冰涼,他才重新抬起頭盯著手術室。

他和小延都在這裏等著唐曼曼醒過來,她又怎麽會輕易放棄他們呢?

“病人心跳速率變慢。”

何醫生眨了下有些酸澀的眼睛,把手術刀放回盤子裏,俯下身靠近唐曼曼的耳側,嘴巴在口罩後麵微微開合:“唐曼曼,計深年在外麵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