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用間

大帳內,巴特爾雙目緊閉、神色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是帳內眾將跟隨他幾十年,再熟悉不過他的脾性,一個個都沉著臉一言不發,一片死寂。

突然,一渾身沾血的大將快步走進大帳,跪拜道:“啟稟大汗,神策尉放棄工事退回烏木特。”

當此將領的話落下,巴特爾依舊沒有睜眼,更不要說開口,見此,此將領就這麽跪著,大帳內依舊沉寂如冰。

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突然有笑聲響起。冰冷的笑聲,有些陰冷,也有著嘲諷,亦或不屑,頓時,眾人都將目光放在發笑的雲德身上,便是巴特爾也睜開了眼睛。

在眾人的注視下,雲德雖止住了笑聲,然而微微上挑的嘴角,怎麽看都掛著一抹冷笑,道:“羅世毅要死守烏木特。十天,要是攻不下烏木特,殺馬?”拉長的聲音中,雲德又是一聲冷笑才繼續說道:“大汗,隻剩十天了。”

瞪著雲德,巴特爾的目光冰冷不含絲毫感情,而後一一從眾將身上掃過,看的眾將一個個都低下腦袋不敢與他直視。最後,巴特爾將目光放在了下跪將領身上,沉聲說道:“既然神策尉退兵,都魯,去,將溝壕填平,準備攻城。”

沒有一絲遲疑,渾身沾血的都魯立即叫道:“末將得令!”躬身一拜後,都魯轉身離去,帶起一陣沉悶的腳步聲。

很快腳步聲已消失不見,此刻,巴特爾又開了口,道:“如雲德將軍所說,大軍僅剩十日糧草,十日後,就要殺馬充饑。”

沒了馬匹,即便攻下烏木特又如何?草原上的勇士,躍馬馳騁沙場,而不是死守在烏龜殼裏,對此,眾將再清楚不過了。因此,當巴特爾的話落下,便有將領站了下來,跪拜道:“大汗,末將願為前鋒,誓死拿下烏木特。”

頓時,一眾大將紛紛跪了下去,拜道:“誓死攻下烏木特。”

望著一眾下跪的大將,尤其是不曾跪下似鶴立雞群的雲德,巴特爾沉聲說道:“希望諸位記住今日的話,即便不為本汗,為我阿達爾草原。蘇日格。”

蘇日格身材魁梧,臉龐寬大,滿臉胡子,看去極為凶悍。聽到叫喊聲,蘇日格立即大叫道:“末將在!”

盯著自己手下的頭號猛將,巴特爾張口說道:“給你三萬精兵,日夜不停的攻城。”

重重磕了一個頭,蘇日格大叫道:“末將得令,一定為大漢攻下烏木特。”

點點頭,巴特爾又將目光放在另外兩名將領身上。一人身材寬大偏瘦,臉色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緒,然而忽閉忽合的兩眼間,不時有精光閃過,可知其武道修為。阿日斯蘭,獅部首領,手下有上萬精兵,也是漠北為數不多的先天高手。

另外一個人身側消瘦,然臉龐俊秀猶若女子,尤其是頗為嫵媚的笑容,幾乎讓人生出一種錯覺,眼前就是一絕色美女,不過沒有人敢小瞧他,狐部首領,拜允。

望著兩人,巴特爾終是開了口,道:“阿日斯蘭,拜允,你二人各率領本部精銳,與蘇日格將軍一道攻城,隻要人不死絕,就給本汗攻城。”

雖然不滿巴特爾的命令,阿日斯蘭和拜允也隻能跪拜道:“末將得令!”

此刻,巴特爾又將目光放在了漠北諸族一眾族長身上,道:“諸位,能否攻下烏木特,關係我漠北草原百年氣運,我們都該盡一份力,諸位明日都開始攻城。”說到這裏稍頓,巴特爾冷哼了聲,道:“傳令三軍,誰能率先登上城樓,封萬夫長賞黃金千兩,哪一族能夠奪下城樓,本汗便將碧海湖賜給他。”

當巴特爾的話落下,不少部族族長眼中都有光芒冒出。碧海湖是漠北最大的湖泊,周圍數百裏都是肥沃田地、草場,隻是數百年來,一直由漠北之主掌控,巴特爾這次能夠將碧海湖拿出來,這可是重重的賞賜了。

察覺到氣氛的變化,巴特爾卻是將目光放在一神色淡然的老者身上。老者稀疏的頭發雪白,兩眼微微眯起背靠著椅子似已睡去,隻是,偌大的大帳內,唯有他和雲德不曾下跪,可知老者身份不凡。吉利可汗,古突厥族族長。

似乎察覺到了巴特爾的目光,吉利可汗睜開了昏花的雙眼。與巴特爾對視片刻,吉利可汗嗬嗬笑道:“大汗,你盡管放心,五日,畢節一定趕到。”

聽到吉利可汗的話,眾將大都有些疑惑的望著吉利可汗和大汗巴特爾,隻是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衝吉利可汗點了點頭,巴特爾如電的雙目掃過眾將一眼,喝道:“今晚便開始攻城,諸位,都下去好好休息,一旦得到本汗的軍令,立即出發,誰敢懈怠,定斬不饒。好了,都去吧!”

很快,眾將便起身離去,偌大的帳內,僅剩巴特爾、吉利可汗和雲德三人。沉默之中,巴特爾先開了口,道:“玄甲衛直奔金帳而去,這會兒,怕是正在攻城呢!”

當巴特爾的話落下,雲德便發出一聲似嘲諷亦或開心的冷笑,道:“不是攻城,怕是金帳已經被玄甲衛占了吧?!”

雲德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巴特爾不僅將金帳的守衛都抽調至烏木特,便是族中精壯,差不多也被他抽調一空,現在的金帳,幾乎就是一座空城,如何能夠抵擋住玄甲衛的衝擊。

似被雲德說到了痛楚,巴特爾眉頭不由一挑,漠然的臉龐上更有過一絲怒意,雙目如電盯著雲德,隻是此刻,看似睡去的吉利可汗卻是歎了口氣,道:“置之死地方能後生,為我漠北草原安危,大汗能夠舍棄金帳,老夫佩服!”說到這裏稍頓,吉利可汗更是搖搖頭,又道:“此舉,老夫是萬萬做不到的,所以隻能偏安一偶。”

聽到吉利可汗的話,巴特爾的臉色才緩了下來,隻是聲音依舊冰冷,道:“若非烏木特被燒,本汗豈能行此險招。”

這次,雲德倒沒有再出口諷刺巴特爾,因為他亦不曾料到羅世毅能夠在短短月餘攻下烏木特,或許,就是他們太過相信烏木特這座堅城,才讓他們措手不及,而且,置之死地而後生,也確實是最有效的辦法了。隻是盯著巴特爾,雲德依舊似笑非笑的盯著巴特爾說道:“你將我們兩個留下究竟何事?”

這刻,巴特爾收起了所有情緒,淡淡說道:“本汗得到風衛密報,楚昊然此次出兵,即便擊潰本汗大軍,也會止步圖也江,然後,以蠻製蠻。”

最後四個字,巴特爾幾乎是一字一字的吐了出來,而聽到巴特爾的話,雲德那從不曾改變的冷笑竟是頓了片刻,而吉利可汗昏花的雙眼中更有光芒閃現。

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雲德突然冷笑了聲,道:“現在,我雲德倒真想見識見識大楚這位皇帝了,短短三年,滅勇王,舉辦武試,征討漠北,現在看來,似乎贏了,還真是好手段。”

狠狠瞪了雲德一眼,巴特爾卻是將目光放在了吉利可汗身上,張口問道:“吉利可汗,你怎麽看?”

在巴特爾的注視下,吉利可汗身上的氣勢已經散去,兩眼再次變得無神,點頭說道:“以蠻製蠻,確是統治我漠北諸族最好的辦法,想來大汗所言非虛,隻是有此實力的,唯有八部族和我古突厥族。”說到這裏稍頓,吉利可汗更是搖搖頭,而後又道:“自年初越騎尉和禁軍進入漠北,鷹、狼、熊、鹿、虎、豹六族先後被滅,現在也僅剩獅、狐兩部與我古突厥族,今日大汗將此事告知老夫,就不怕老夫與大楚暗中勾結?”

巴特爾與吉利可汗對視片刻後突然大笑起來,道:“吉利可汗是我草原上的雄鷹,怎麽會與楚昊然的鷹犬?本汗敢將此事告知可汗你,自然相信老可汗你的為人。”

聽到巴特爾的話,雲德心底一陣冷笑。當年,正是他韃靼族將吉利可汗推翻,將古突厥族趕至漠北一角,而今,嚐受二十年屈辱的吉利怎麽不能與大楚勾結?哼,巴特爾你為了統治漠北,不是連金帳都讓給玄甲衛了?心底冷笑不停,隻是這次雲德沒有笑出來,他可以諷刺巴特爾,卻清楚有些東西還是不要碰的好。

吉利可汗兩眼雖然灰白無神,可腦子卻清醒的很,而且異常精明,自然不會真的相信巴特爾所說。沉默片刻,吉利可汗張口說道:“老夫身側還有三萬精兵,就交由大汗指揮好了,這是本汗的虎符。”話到最後,吉利可汗更是從腰間取出一塊金光閃閃的虎形兵符。

望著吉利可汗,巴特爾並沒有伸手,反而搖頭說道:“本汗怎能不相信老可汗?這虎符,本汗是萬萬不會拿的,不過,”拉長的聲音中,巴特爾語氣一轉,道:“這三萬精兵,本汗還真有大用。”

說到這裏稍頓,巴特爾將目光放在了雲德身上,道:“雲德將軍,你將吉利可汗的虎符收下,另外,本汗也給你三萬精銳,再加上狼部、虎部兩族勇士,八萬勇士,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務必燒掉大楚後營。”

這是巴特爾早就定好的計謀,攻擊烏木特為虛,衝擊大楚後營為實,而後逼迫羅世毅與他決戰。

這次,雲德臉上的冷笑雖沒有任何變化,卻是點頭說道:“八萬大軍,夠了,本將一定將大楚大營燒掉。”

看到雲德臉上的冷笑,吉利可汗如何不知他是準備用眾將士的性命來換了,而他古突厥族退至天山腳下二十年,也不過培養出數萬精銳,要是全折損進去……心底雖然不忍,可吉利可汗終沒有出聲。見此,巴特爾心底發出一聲冷笑,此戰,要是他巴特爾不能贏,他也要拉漠北諸族陪葬,古突厥族、獅部、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