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太原的大牢陰森而堅固,雖然十分闊大,現如今也有些人滿為患了。有些牢房,犯人似乎連睡也睡不下去。作為縣令的劉文靜,倒是得到特殊的關顧,一個人占據著有七八平米的牢房。這牢房的窗戶高過人頭,鐵門上的小窗隨時都緊閉著,人在裏麵,真正是麵徒四壁。
劉文靜擔憂得很對,在李密的事情上,皇上放過了李淵,卻沒有放過他。李淵稱病不去揚州,皇上說:待好了再說罷!然後皇上又傳旨:將劉文靜打入大牢。很明顯,皇上恨透了李密,對於一切與李密有關係的人,都要嚴懲而後快。不過,讓劉文靜感到欣慰的是:皇上這次放過了李淵。劉文靜清楚,這絕不是皇上不想處置他,而是顧及到眼前內外反叛朝庭太過強大的勢力。皇上他自己連京城長安都不敢返回,又怎麽有力量來處置手握重兵,似乎成了一方諸侯的李淵呢?很明顯,隋煬帝如果能躲過這一劫,最終平息叛亂,穩定朝政,到時候必然要嚴罰李淵。劉文靜相信,自己看到了這一點,李淵和他的那個智慧高於常人的兒子李世民,肯定都看到了這一點,這正是劉文靜的希望所在。作為一個小縣令,劉文靜是沒力量反隋的,而手握重兵的李淵卻有這樣的力量。當這個根深蒂固的軍事家族後裔知道皇帝隨時要對自己不利之後,不把天下攬得天翻天覆才怪!劉文靜在心裏喊著,一顆不安的心平靜下來,甚至變得有些興奮。此刻,劉文靜不僅對前途充滿希望,而且還暗暗地慶幸自己能在這樣的處境下來參與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他開始認真地思考著,耐心地等待著。他相信,李淵一定會派人來探望他。
第二天下午,那扇緊閉的鐵門果然打開,來了兩個探望他的人。
“二公子!”他眼前一亮,欣喜地喚道。
“晉陽令。”李世民也呼喚著他,吩咐一同前來的侯君集將酒菜擺上,親自斟了兩杯酒,遞一杯給劉文靜,自己端起一杯說:
“我敬你,幹了。”言罷,一飲而盡。
劉文靜也端起杯來,一飲而盡,倆人雖然隻在晉陽宮裏見過一麵,如今監牢當中,四目相望,已如相交了多年的知己,心靈習習相通。
“父親本想親自前來探望,隻因身旁那幾個皇上的耳目,擔心到時反害了晉陽令,就……”李世民沉靜地說到這裏,停了停。
“我知道,二公子來跟留守來一樣。”
“我父親讓我轉告你,放心呆在這裏,他會盡全力保你出來。”
“請二公子告訴留守,我劉文靜感激不盡。”
“我會的,還有件事情,也讓父親難以分身。”
“什麽事?”
“就在昨日你入獄後,西河郡被曆山飛叛賊占領,情況十分危急。”
“曆山飛不過幾千人,竟占了西河郡?”
“他們已發展到幾萬人了。”
“沒想到,幾個毛賊舉旗一呼,竟然也應者如雲,唉!”說著,劉文靜重重地歎了口氣。
“晉陽令不必擔心,我父親此去討伐叛賊,一定手到禽來。”李世民信心十足地說。
“我不是擔心曆山飛的叛亂,他們不是你父親的對手,隻要留守一去,必然手到擒來。我擔心是現如今的隋朝,真正是天恕人怨了,若不然,象曆山飛這樣的人,身旁怎麽就可以聚集起幾萬人來?”說到這裏,劉文靜停下來,打量著李世民。見他麵色沉靜,雙眼炯炯地在望著自己,等著他把話說下去,便接著道:
“如今天下大亂,如果能有一個具備湯王、武帝那樣的人來振臂一呼,天下必然可以平定。”
“晉陽令認為當今天下,還沒有湯王、武帝那樣的人?”李世民目光灼亮,沉聲問道。
“有!”
“在哪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你們李家父子。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你父親蒙皇上厚愛,又是皇親國戚,雖有牢騷,一時也不至於出麵反隋。”
“你真認為我父親是這樣嗎?”
“至少現在是這樣的。”劉文靜點點頭說。
“可是,上次你不是說皇上的帝位,是殺兄弑父而得麽?”
“是的。當今皇上殺了他的父親隋文帝,當年隋文帝也是以相位入帝,以強權逼你母親的舅舅讓位罷了。”
“那,我父親為何不能?”
“你父親忠君之心,朗然深深。”
“若是明君也罷,這樣的昏君,又何必要愚忠!”李世民凜然地說。
劉文靜聽了,心中歡喜不盡,滿滿地斟了兩杯酒,遞一杯給李世民,自己端起一杯,笑道:“為你我的看法一致,幹杯?”言畢,一伸脖子,將酒全倒下去。
李世民點點頭,也一伸脖子一飲而盡。倆人同時丟了酒杯,四目相視,哈哈大笑。聲音還在牢房裏回**,侯君集匆匆進來說:“牢頭說王威與高君雅要來探監,請二公子速速離開。”
李世民聽了,雙手一揖:“晉陽令,世民這就告辭,過些日子再來探視,還請多加保重。”說罷與侯君集緩步離去。
20、
位於汾河晉水之畔晉陽古城,在戰國初期,就做過趙國的都城,秦始皇統一中國後,分天下為36郡,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設置了太原郡,到隋代,竟成了全國的第三大城市。這城市熙熙攘攘的街頭,滿到處都是一個個身著寬衣大袖、灑脫飄逸、右衽交領漢服的太原百姓。李世民與侯君集探監出來,夾在這些百姓中,走走瞧瞧地往大市口去。
李世民生活在一個政治的家庭中,飽受政治影響,從小便表現得玄鑒深遠,可他畢竟還不到17歲,加之個性剛烈外向,重武輕文,喜歡熱鬧、玩耍自然是常性,鬥雞走狗,聚眾賭博,飛馬行獵,甚至打架鬥毆的事在他也是發生過的。如今,父親領兵遠離太原,去西河郡討伐曆山飛,長孫無忌陪了長孫氏去太原廟裏上香,李世民看過劉文靜心中又特別爽快,便要與侯君集好好地飽覽一下這古城的風光了。誰知沒走多遠,突然看見前麵有許多人在圍觀。
“有戲看了。”李世民衝侯君集點點頭,孩子似的一笑,直奔熱鬧處而去。侯君集不甘落後,緊跟在他身後。倆人很快擠進人群,到了最前麵。睜眼一看,隻見十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與一個壯漢撕打。那壯漢躲閃退讓,眼看不支,李世民大喝一聲:“住手!”
聲音如雷,雙方一時都停下手來。看著是這麽一個毛頭小夥子呼喊,其中一個家丁走到李世民麵前,瞪著眼問:“你是誰,敢管九爺的事?”
“混帳!”侯君集擋在李世民麵前,大聲罵道,然後又放低聲音對他說:“講出來嚇死你!”言罷剛要開口,見李世民示意,知底是不讓他露了身份,忙又閉上了嘴。
那家丁看看李世民,又看看侯君集,根本都不認識,不由得失聲一笑,道:“喝,想不到小小年紀,還會裝腔作勢來嚇人,給我打。”
話音一落,家丁們紛紛舉起木棍,大打出手。李世民、侯君集正待出手還擊,隻聽得剛才那被打的壯漢一聲吼:
都衝我來吧!
吼罷,壯漢拳腳相交,三下五除二就把家丁們都打翻在地上。他麵不改色、心不跳,冷眼看了看這些躺在地上“唉喲”的家丁們,雙手一揖說:“對不起了。”然後回過頭來,轉向李世民與侯君集,再一揖說道:
“感謝你們的俠義心腸。”說完轉身就走。
李世民見了,心中非常喜歡,忙一步追上前去,說:“壯士,請留步!”
那大漢停了腳步,回過頭來,朝李世民看看。
“我隻是有事不明,想請教壯士,不知能否相告。”
“若是他人,我倒不願多說什麽,象你這樣有俠士心腸的人,問什麽我都會如實相告。”
“好,請問壯士,為何開始時隻是躲閃退讓,待我們要幫你時,這才一露身手?”
“這……”
“如果不便說,也就罷了。”
“我劉弘基沒有不便說的話,隻是這事說來話長。”
“原來壯士叫劉弘基,我叫李世民,我這位朋友叫侯君集。”李世民爽快地介紹說:“不如這樣,我們找個地方,喝上幾杯,好好聊聊。”
“這倒是個好主意。”劉弘基打量著李世民:“看你也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我這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人相視一笑,結伴來到鬧市中的逸仙酒樓。坐定之後,劉弘基詭秘地一笑說:“適才被九爺的家丁毆打,我是該受的,故而才不去還手。”
“該受的?”
“是的,我偷了九爺家的牛,宰了,賣了換了飯吃。”
“看你也不象個偷雞摸狗的人,不知為何淪落到如此地步?”
“實不瞞公子,我是雍州池陽人,家父劉升,也曾是河中刺史,隻因暴病早亡,我又不會打理家產,這不,沒幾年,就一貧如洗了。因為湊不夠盤纏去從軍,就把九爺家的牛……”說到這兒,劉弘基哈哈一笑。
李世民聽了,也跟著笑起來。
“原來壯士想要從軍,既然如此,何不就跟了我家二公子。”侯君集衝口而說。
劉弘基聽了,認真地打量著李世民。
“實不瞞壯士,太原留守李淵正是家父,如壯士不嫌,就跟我們一起,幹番大事業。”
劉弘基聽了,歡喜不已,三人舉起酒杯,一幹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