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隋煬帝自從雁門解圍之後,在宇文述的建議下來到揚州。隻因各地起義不斷,叛亂不斷,而揚州又十分溫暖安適,隋煬帝心存留戀,一直不肯回長安。可是,他的被稱為“驍果”的隨從禁衛卻都是關中人,有些受不了這長年遠離家鄉的孤苦的生活了。
按皇權的規矩:天下乃皇帝之天下,天下萬物歸皇帝所有。天下的女人,皇帝都可以享用。如此一來,隋煬帝無論是在長安還是在揚州,都能過著一樣的生活。享盡揚州之美味佳肴,享用揚州之絕世美女。可是,跟隋煬帝久駐揚州的隨從禁衛,卻要受到與家人、親友長期相離的痛苦。日複一日,這痛苦漸漸變成了不滿。隨著時間的拉長,這不滿又變成了憤怒。
隨從禁衛們的不滿與憤怒,都被他們的統領武賁郎將司馬德戡看得清清楚楚。比之一般的隨從禁軍而言,他的生活要優裕的多。因此,司馬德戡開始試圖用勸說的辦法,來平息衛兵們的憤怒。隨著衛兵們不滿的情緒日益高漲,他終於沒有辦法來平息。就在這時候,傳來李淵攻占長安的消息。這對於這些煬帝身邊的隨從禁衛來說,不諦是一聲炸雷。一個無情的聲音在宣布:從此,他們將永遠回不了家!
隨從們怒吼了,禁衛們拔出了自己的劍。他們都認為,這一切,都是煬帝造成的。眼看一場兵亂就要發生,司馬德戡在萬般無奈之下,與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說:
“禁衛們思鄉心切,早先皇上又不肯班師回京。現如今,長安為李淵所占,班師回京無望,禁衛們已生反心。而今我們如再沒有作為,必然受害於他們。”
於文化及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父親於文述兵敗高麗,他曾受牽連被眨為遮民有一年多,父親臨死前求告隋煬帝,這才又官複原職。對此,他一直耿耿於懷。如今聞聽禁衛們已有反心,不由暗自高興,表麵卻故作憂慮地說:
“這事,對我們太過凶險。禁衛們可以殺了我們,皇上也可以殺了我們。”
“這如何是好?”司馬德戡問道。
“依我之見,事到如今,隻有按你所言,我們隻可以因事利導,順了禁衛們的意思……”
於文化及如此、如此,對司馬德戡耳語一番,司馬德戡連連點頭稱是。
於文化及嘿嘿一笑,吩咐司馬德戡集合隨從禁衛。憤怒已極的隨從禁衛,很快來到東都的演兵場。於文化及立在高台上,對著他們大聲地問道:
“煬帝苦我等久矣,而今我欲反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一問既出,下麵一片歡呼。在“反了,反了!”的呼聲中,大家一致擁立於文化及做總督。於文化及哈哈大笑,拔出長劍,大聲喝道:
“既然如此,從今往後,你們都要對我唯命是從,有違命者,定斬不赦!”
隨從禁衛們聽了,紛紛在他麵前跪下,大聲發誓說:“我等唯總督之命是從,萬死不辭!”
“好!”於文化及大叫一聲,劍指煬帝內宮,喊道:“我等先殺了煬帝,爾後再殺回長安去!”
隨著於文化及的聲音落地,兩萬多名隨從禁衛,如洶湧的浪滔,向煬帝的內宮湧去。煬帝忽然見到他的隨從衛兵們一改往日之奴相,一個個仇敵般地舉劍朝他走來,立刻想到了十八年前,他手握長劍,帶著一幫如狼似虎的親信,去殺他父親楊堅的情景。記得當年的父親,對他和他的親信,並無半點懼色,有的隻是憤怒。現如今,麵對手握長劍的宇文化及和如狼似虎的隨從衛兵,煬帝連憤怒也沒有了。他非常平和地望著這些往日裏對他極盡奴顏婢膝的人,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皇上從前的衛兵們,並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笑,也不願意去理會這事,紛紛衝上前來,朝著這微笑的皇上,劈頭蓋腦地一陣狂砍。
傾刻之間,皇上沒了,隻剩下一堆血醒的碎骨爛肉。宇文化及大功告成,也學李淵,立隋煬帝三弟秦孝王俊的兒子楊浩為帝,自己做起大丞相來。
消息傳到長安,李淵聽了大喜。一番準備之後,令楊侑給自己晉位相國,加九錫,賜殊物,加殊禮,改丞相府為相國府。李淵已經做了實際上的皇帝,楊侑這個表麵的皇帝隻不過是擺設。李淵盡情地戲虐和蔑視皇權,做了實際上的皇帝。這一切,當然憑的是實力。皇帝是實力對奕的產物,是人的動物性的反映。就如同獅群中的頭獅,隻因為它是獅群中最有力氣的。當另一頭更有力氣超過它的獅子出現時,它隻能去死!自有皇帝產生以來,人類社會就是這麽無情!現如今,至少在長安,李淵成了最有力氣的那頭獅子。或許因為他是人,並不忙著趕跑皇帝,或是讓皇帝去死,隻是將他當作一個擺設,以此來炫耀自己的仁慈和忠誠。
一切美德的產生,都是自我克製的結果,這其中還包括了利害得失的權衡。李淵是一個真正的君主,也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他最懂得什麽時候需要克製,什麽時候可以讓自己活得瀟灑一些。如今太上皇都被他的屬下殺了,這皇帝已成了無源之流。供著這無源的溪流,已經失去了意義。更主要的是,這時的李淵已經積蓄了充足的力氣,完全可以與天下所有的力量,來一番圍剿式的戰爭。通過一月的思考,李淵終於想清了這一切。
在眾臣的再三肯請下,從大興城搬進太極殿,即了皇帝位。李淵建立唐朝,改年號為武德,定都長安。立世子李建成為皇太子,封李世民為秦王,李元吉為齊王。這一天,儀式隆重莊嚴,從午時開始直到天快黑時才告結束。
這年,正是大業十三年,公元618年5月28日,隋煬帝奪得父親楊堅皇位的第十三個年頭。這一年,李淵52歲,李世民還隻19歲,開始了武德元年。
盡管站了整整一個下午,李世民從前殿回到承乾宮裏,心裏還一直處在興奮之中,久久不能平息。李世民正在大廳裏來回走動著,突然聽到一聲聲嬰兒響亮地啼哭,他立刻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內室。長孫氏倦怠地躺在**,她的貼身丫鬟嬋媛,手裏正抱著一個肥嘟嘟的嬰兒。李世民見了,狂喜地奔上前去。
長孫氏已經疲倦至極,連喚他一聲的力氣都沒有,隻是強作笑容地迎接他。
“生了?”他撲到長孫氏跟前,愛憐地撫了撫她零亂的鬢發,然後從她身旁抱起兒子。
“他真有福氣,今兒父親登基,你就出生了。生在這承乾宮裏。承乾,李承乾,就給他取這個名子。你說好不好!”他欣喜地望著長孫氏,等著她的回答。長孫氏努力地睜開美麗地雙眼,微笑著點了點頭。
“承乾,承乾!”李世民呼喚著兒子,看著,親著,不停地來回走動著。
“我的父親,你的祖父,今天做了皇帝,你知道嗎?”李世民大聲地問兒子:“告訴你,今天是你祖父登基的日子,今天是武德元年,五月二十八日。”說罷,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笑聲剛落,他聽見了外麵的喧鬧聲。
“外麵,怎麽回事?”他問。
“是參軍大人他們,許多人,都來了。”丫鬟嬋媛回答。
李世民放下兒子,走到床前,親了親長孫氏的臉頰,說:
“你好好休息,我去招呼他們。”
長孫氏點點頭。
李世民走出臥房,但見房玄齡、杜如晦、柴紹、長孫無忌,還有侯君集、劉弘基等一排兒站著,待李世民走到跟前,便齊聲說:
“恭賀秦王,恭賀秦王喜得貴子。”
李世民見了,盯著房玄齡笑著說:“一定是你教的。”
“秦王這回可是冤枉我了,秦王雙喜臨門,我等自當前來恭賀,還用誰來教誰。”房玄齡說。
“雙喜臨門,封了秦王,又喜得貴子,還真是這樣。”李世民說:“可是,在我看來,這雙喜,還不及另一喜。”
“秦王還有何喜?”房玄齡吃驚地問。
“我有了你們這班兄弟,這才是最大的喜。”李世民說罷,動情地哈哈大笑。
眾人盡皆動情,都跟著大笑起來。一時間,秦王府中,笑聲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