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寬恕太子
109、
大唐王朝建立後,由秦王李世民親自掛帥出征,去討伐那些膽敢同唐王朝逐鹿天的群雄。短短的六年時間,英明神武的秦王李世民,差不多將他們都一一剿滅。如今,一個慶州都督楊文幹,形勢所逼也要起兵,自然不是秦王的對手。李世民還沒到慶州,楊文幹的軍隊就已經大亂。應該說,楊文幹是有能力的,也許能力並不比李世民差。可是在威望上,卻不能與秦王相比。楊文幹的將軍們,聽說是戰無不勝的秦王領兵來伐,再沒有勇氣和膽量抗衡下去。大家一哄而上,殺了楊文幹,大開慶州城門,迎接李世民的軍隊。
這是李世民領兵以來,最無須費力氣的平叛,也是他首先就料到了的。因此,他不僅令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跟隨,還帶上了他萬般喜歡而又敬重的長孫王妃。李世民帶著他們,在楊文幹手下將軍士兵們的歡迎下,進駐慶州城。楊文幹是個稱職的都督,他的都督府,雖然沒有一點豪華的氣派,卻給人一種威嚴、幹淨而又整潔的感覺。李世民授權長孫無忌、杜如晦和房玄齡,處理投降的叛軍,及慶州官史安置,等有關事情。他自己,則忙裏偷閑地讓長孫王妃陪著,在都督府轉了一轉,然後來到那曾是楊文幹安歇的內室。
李世民與自己心愛的女人相對坐下,侍從斟上茶來,他們細細地品著,相互深情地望著,不時把目光流覽一下這新的環境。隻見除了如外麵一樣的幹淨整潔之外,幾副名家的字畫和一張精致的古箏,又給這房間裏憑添出不少高雅的韻味。
“沒想到出征平叛,就是這樣的?”長孫氏燦然地一笑,望著李世民說。
“對,就是這樣的。”
“不假?”
“沒有假。”
“真是這樣,你就太無情意?”
“這話又怎麽說起?”
“征戰這麽輕鬆愜意,你卻把臣妾一個人留在家裏,獨守空房,為你擔心,為你流淚。”
“你這個人,才真是無情,而且不能理解自己的夫君。”
“這話又從何說起?”
“你明明知道,征戰從來就是殘殺與鮮血……本王懶得說了。”
“臣妾感謝你,佩服你。”
“這又是從何說起?”
“臣妾感謝你有情有義,佩服你知己知彼。”長孫氏站起來,踱到李世民的身邊,輕撫著他的肩膀,將臉貼在他的臉上。
“說明白一點。”李世民撫著他的玉筍般細嫩的手,輕輕地催促說。
“有這一點機會,你也不忘帶上臣妾,這自然是對臣妾有情有義;你早就知道此次出征無需費半點力氣,這自然是知己知彼。”
“我的愛妃,一切都瞞不過你。”李世民說著,一攬長孫氏的腰,將她抱在懷裏。他熱烈地親吻她,她更熱烈地回應,他們相互撫握對方,很快地都有了更強烈的要求。於是,高貴的秦王,象所有壯實的漢子那樣,輕輕地抱起他心愛的女人,大步走近臥榻,將她輕輕地放下。當他們倆都一絲不掛的時候,沒人能認出誰是叱吒風雲的秦王,也沒有能識得誰是高貴聰慧的王妃。他們,隻是一雙年輕的男女,忙裏偷閑,極有情致地在做著男女之間最有趣的事情。他們一方是結實、心情又極好的壯漢,另一方是健康、情趣又極高的少婦,如青龍行雨,春花雨露,一次,一次,再一次。他們似乎沒有倦時,一仍情瀉千裏,雨潑花芯。待他們沉沉地睡去,昨日西沉的太陽,早已直直地守護在慶州的當空。秦王憑自己的聲威,贏得了一場兵不刃血的戰爭;秦王憑自己的智慧,能讓自己在戰場上如此快意銷魂。這大千世上的快意人生,或許就隻能在智者中存在。
醒了,高貴的秦王!這壯實的漢子,終於醒了!他睜開雙眼,便看到長孫氏那張月亮般純美的臉,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往上挑起,黑黑的眸子,正深情地瞅著自己。他情不自禁地又張開有力的雙臂,將她抱緊。
“已經午時了,杜如晦他們在外麵已經等了多時。”
“啊,良宵如夢,轉眼即逝。真恨不得拋卻這所有人間俗事,就與你,我們倆人在一起。”
“縱然你真有這樣的心,秦王,天策上將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仆射,我的夫君,你有這麽多的官銜,哪一職不是這普天之下最高的權利和最重的?天大的責任壓著你,又怎能讓你就這麽守在臣妾的身邊,做俗人俗事?!去吧,臣妾不怪你,隻是為你自豪,為你驕傲,為你高興!”
“可是,還是太委屈你,太委屈你,讓你一人,長時獨守空房,為……”
長孫氏伸出玉手,捂住李世民的嘴:“不要重複臣妾的話。其實你也知道:那麽些話,隻是臣妾故意激你。”
“可是,說的卻都是實情。”
“不,你不在時,臣妾想著你也高興。一個女人,能站在一個偉大的男人身後,為他祈禱,為他祝福,這是一種福氣,臣妾已經知足了。”
“謝謝你。”
長孫氏抿嘴一笑:“快去吧,你的大臣在等著你。”說完,忙著給起身的李世民整理好衣衫,含情脈脈地要送他出去。
李世民卻抓著長孫氏的玉手,凝視著她說:“讓他們再等一等,我有句話,要問你。”
“什麽話,臣妾一定知無不言。”
“你說,一個人在這世界上,什麽人最親?”
“對男人來說,最親的應是他的父母。”
“然後呢?”
“兄弟或是朋友。”
“到底是兄弟還是朋友?”
“這要視情況而定。”
“視什麽樣的情況?”
“譬如,誰對他更能忘我,誰對他的事業更為有利。”
“說的真好,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可是,我不願意看到,你與大哥……太子相爭。”
“不得不爭呢?”
“你是臣妾的夫君,無論你做什麽,臣妾隻能向著你,支持你。因為對女人來說,夫君就是最親的人。”
“勝過女人的父母。”
“是的,父母雖然生下女兒,但一個女人一輩子朝夕相處的,是她的夫君;一個女人的榮辱與富貧,也隻能由她的夫君來決定;一個女人的幸與不幸,首先是因為她的夫君,然後才是她的父母和她的兄弟姐妹。如此一來,夫君自然就成了女人最親的人,”
“謝謝你。”
“你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說謝謝,臣妾希望你不要說第三次。臣妾想聽到的,是你說喜歡我。”
“本王記住了,本王知道該怎麽做。我得去見我的大臣。我……喜歡你。”李世民說完,對長孫氏一笑,回身大步離去。
長孫氏高興地追上前,衝著秦王的背影說:
“我也喜歡你。”
110、
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他們都是何等的才幹,要處理慶州的降將、官吏安置之事,自然不費吹灰之力。秦王剛與他的王妃**了十多個時晨,慶州所有的事情,都已被這三位能臣打理的清清楚楚。李世民出來,看到三張得意洋洋的臉,簡直不想去過問。長孫無忌等三人見了他們的秦王,卻也都不忙著開口說話,隻把目光溫和而又帶些挑逗地望著他們的統帥。
“你們,怎麽啦?”秦王終於抵不住他們三人的目光,隻得故作威嚴地問道:“事情都辦好啦?”
“差不多了。”長孫無忌老實地回答。
“差不多?差不多就來啦,為什麽不把事情都辦妥了再來?”
“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有些事情需要秦王做主。”
“什麽事情,我不是說了,所有的降將、官吏安置,都由你們三人決定。”
“但在都督這個職位的人選上,我們三人有分歧。”
“怎麽個分歧,把各自的理由說說。”
長孫無忌聽了,把目光轉向杜如晦與房玄齡:“你們先說。”
房玄齡和杜如晦都搖搖頭:“還是侯爺先說。”
長孫無忌見了,隻得開口說道:“我認為,慶州都督一職,最好由田雲勇來出任。他追隨秦王多年,對秦王忠心耿耿,才華橫溢,卻一直在府中閑著,這次難得有慶州都督這樣的職位由秦王來選人,不正好讓田雲勇這樣的親信來就任此職。”
李世民聽了,臉上沒有半點反應,隻把目光投向杜如晦和房玄齡。隻見他二人相互望著,都在用目光催促對方說話。房玄齡終抵不過杜如晦沉穩,開口說:
“我二人的意思是這樣。慶州固然是一方天下,有秦王的親信田雲勇來任都督自然很好。可是,皇上目光何等犀利,眼下正注視著秦王的一舉一動,特別是對慶州都督一職的按排,能沒有他的想法?所以臣與杜如晦以為:慶州都督一職,秦王不如委派張叔萬來就任。這張叔萬是皇上張愛妃的表弟,與秦王毫無瓜葛,若委此人任慶州都督,皇上對秦王一定更加滿意。”
李世民聽了,點頭說:“在此事上,你二人高瞻遠矚,說得很有道理。無忌大哥,我看就這麽執行。”
“遵秦王之命。”長孫無忌恭敬地回答。
“好,這事就這麽辦。”李世民看著他仨人,果斷地下達了命令。然後緩過聲音,說:
“隻是,我現在要告訴你們,父皇對太子,現在隻是一時惱怒;對本王,並不滿意。本王於慶州都督位上不用親信,他同樣不會滿意。”
看到三位勳臣露出驚疑之色,李世民繼續說道:“在征討楊文幹之前,本王與父皇作了一次長談,本王深深地感到,對於圍困洛陽違旨不還兵之事,父皇還耿耿於心間。”
“可是,這都是為了我大唐之江山啊。”長孫無忌說。
“皇權大如天,皇帝的威嚴,不容侵犯!”李世民說:“本王卻認為,這恰恰是皇帝的局限,也是皇帝的悲哀。如果本王做皇帝,隻要是對江山有利的言行,本王都能充許其冒犯,哪怕是忤逆龍顏。”說到這裏,李世民突然感到有些失言,忙解釋說:
“本王這也隻是打個比方。”
“秦王所言甚是,如果我大唐江山能由秦王這樣以天下為重,心胸廣闊,海納百川的賢士來繼任,將是萬民之福,臣子之福啊!”房玄齡望著李世民說。
李世民聽了,心中一動,但立刻鎮定下來,微微一笑,盯著房玄齡說:“這事不要再說,如今父皇對我兄弟倆都不滿意,接下來的事情,當何處之?”
“依臣看來,皇上英明果斷,凡事都能高瞻遠矚。事已如此,秦王隻需冷靜下來,以靜止動,在太子私募兵勇的事上,不可再作攻擊,最好還能在皇上麵前替他說幾句好話,以示兄弟之情誼,使皇上能感受到秦王的重情重義。”
“你說呢?”秦王將目光轉向杜如晦。
“臣完全同意玄齡的看法。臣以為,皇上對太子與秦王,都一樣地充滿感情。皇上現在最希望看到的,是秦王與太子都能以兄弟之情義為重,捐棄前嫌,和睦相處。因此,眼前無論是誰先挑起兄弟之爭,皇上都會遷怒誰。這一次,太子私自募兵,皇上不可能相信他是要謀反,卻很清楚他是針對秦王日益隆起的聲威。秦王的聲威是因為秦王的赫赫戰功,太子為此私自募兵,是太子在挑起兄弟間的爭執。這一步棋,太子已經輸了。皇上要原諒他這一次,秦王就也要原諒他這一次,甚至在皇上麵前去為他求情,與皇上保持一致。隻是,秦王也要盡量利用這次機會,進一步鏟除太子的勢力,使他偷雞不得,反蝕一把米。”
“怎麽個鏟除法?先鏟除誰?還請先生明言。”李世民認真地聽著杜如晦的話,催著讓他快講下去。
“臣審問了楊文幹的幾個部將,紛紛都說王圭、韋挺經常來這裏與楊文幹密談。王圭、韋挺,均是太子的智囊,又是太子非常信任的親信。他們倆人,猶如太子的左右臂。借此除了他們,可喪太子元氣。”
李世民聽了,連連點頭說:“好,此事就這麽辦理。先生可去召了楊文幹手下的那幾個部將,隨我們一同進京。到時候,見過皇上,讓他們自個兒將此事言明。王圭、韋挺做了太子的替罪糕羊,也不枉我等的一番辛苦,遠道!慶州,花這麽大的力氣,剿滅叛亂……”說到這兒,李世民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長孫無忌、房玄齡,還有杜如晦也跟著哈哈大笑。
111、
“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在。”李淵雖已年近花甲,若無眼前這麽些煩心事,倒也頗能雲雨一番,特別是在清晨醒來之後,常常不會讓身旁的張妃或尹妃還是其他什麽妃子失望。可是,如今睜開眼來,眼前晃動的不是鐵石屋裏的太子,便是洋洋得意前去征討叛逆的秦王。
在李淵看來,太子固然令他惱怒,秦王也不讓他省心。以前,秦王既然可以違背他的聖旨,繼續圍攻洛陽;先在,當然也可以違背他的意誌,取太子而代之。果真如此,事情就太可怕了。雖然李淵已經有了這樣的預感,但他還是不願去相信。李淵還要進一步探明,他的二郎心裏究竟是怎麽打算的。心中有了這些疑問,他甚至不去看身邊的絕世麗人,自個兒起來,穿上衣衫,走出內室,穿過千回廊,來到禦書房:
“快,宣史部侍郎殷開山來見朕。”他朝常侍揮揮手,然後坐在書案前,雙手放在案桌上,仰起頭來,閉目養神。
他聽到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正猜該是誰來,就聽到侍從的通報:
“齊王到。”
齊王!李元吉來做什麽?李淵心中有些不高興。對於他與竇氏生的這第四個兒子,李淵不太喜歡。比較他的哥哥們而言,這齊王不僅是能力確實是差了一點,最讓李淵看不起的,是這兒子很少有他李氏家族那種臨危不懼的風範。早年讓他留守太原,敵人兵到,他竟騙司馬德威率老弱殘兵留下守城,自己卻領精兵棄了他的將軍,棄了他的臣民,悄悄地逃回京城。後來,李元吉在對薛仁杲的戰事中,再一次棄了部下,逃回長安城……這樣的兒子,那裏是李家的後代?李淵想起這李元吉,就禁不住會搖起頭來。
隨著通報聲,李元吉來到他的父皇跟前。他不解地望著李淵,不知他為何會一人閉了眼搖頭。
“兒臣參見父皇。”李元吉跪倒在地。
“是齊王,這麽一大早,來見朕有何事?”李淵問道,仍然懶得睜開雙眼。
“兒臣聽說太子被囚,來求父皇,恩準兒臣去見他一麵。他是兒臣的親哥哥,也是父皇的親兒子,縱然有什麽差錯,也請父皇寬恕他。”
李淵聽了,心中一熱。他睜開眼來,靜靜地瞅著李元吉。直瞅得四郎渾身不自在,這才緩緩地開口說:
“你知道太子所犯何罪嗎?”
“兒臣聽說他違抗父皇聖喻,私自募兵。”
“這樣的罪,能寬恕嗎?”
“不能寬恕,隻是……”
“隻是什麽?”
“兒臣還是懇請父皇原諒太子這一次,若太子再犯,兒臣願與太子一同受罰。”
李淵突然睜大了眼睛,驚詫地望著這個他本來不太喜歡的兒子。此時此刻,就這麽一句話,李淵心中竟動了真情。他雙眼也濕潤起來,溫和地問道:
“齊王,你為何要如此?”
“太子,是兒臣的親兄弟,倘若太子一人受罰,兒臣也不會開心。”
李淵點點頭,擦了擦眼睛。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看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會流淚。
“朕要問你,太子與秦王,你更喜歡誰?”
“太子。”齊王脫口而出。
“為什麽?”
“因為太子從沒有輕視兒臣,秦王卻一直看不起兒臣。”
“你去罷。”李淵垂下頭來,揮了揮手:“朕允許你去看看太子。”
“兒臣謝過父皇。”
“你要好好地勸勸他,今後,再不要出現這樣的事情。還有你,今後做任何事,都不可違抗朕的旨意。”
“兒臣遵命,兒臣與太子,今後一定不會有一點違抗父皇的旨意。”
“去罷。”李淵再次揮揮手,陷入了沉思。
秦王,固然神勇。可太子與齊王,對朕更服貼。看來,該寬恕太子,放他回長安,還做他的太子!想到這裏,李淵頓時輕鬆許多,喝道:
“宣相國裴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