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個小貝戔人了沒?”柴蘊繼續問著。

沐清歡不見的事,連席柏岩都知道了,可以說是驚動了整個席家。

但老爺子沒說什麽,就是點明要席北城去找,還下了死命令,找不到就別回這個家了。

柴蘊聽到自然是十分不滿的,這沐清歡和北城都快離婚了,一旦離了婚,兩人就沒有關係了,憑什麽因為她,就讓她兒子回不了家?可老爺子如今病重,她又不好反駁,隻能忍下。

“也不知道那個小貝戔人到底躲到哪兒去了?”她低喃著。

“夠了!”

席北城帶著醉意的一聲低吼,嚇壞了柴蘊。

“北……北城,你怎麽了?”

“媽。”他突然站起來,“我之前一直搞不明白,你為什麽那麽討厭她,現在,我知道了。就因為我爸愛過她母親,你才處處刁難她?”

“誰……誰說的?”柴蘊立即變了臉色,“是她和你說的?”可是,沐清歡又怎麽會知道。

“重要嗎?你不是已經如願了,她已經準備要和我離婚了!”

柴蘊的恨意在這刻被迸發,“她當然沒資格和我兒子在一起,她和她那個媽一樣的貝戔,處心積慮的要破壞我的家。”

席北城突然的疲憊,跌坐在沙發上,他原本以為柴蘊不喜歡沐清歡隻是門第之見,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層的含義,沐清歡……她是怎麽知道的,還有,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些年,她在柴蘊這兒,又受了多少的罪。

席北城隻覺得身上的某個角落的某一處,開始細細密密的難受起來。

……

席柏岩掛完鹽水,淺眠。

聽到動靜,才睜開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男人,沒有什麽好臉色。

“你還敢回來,找到清歡了?”

“嗯。”

席北城走近他才發現他的不對勁,“喝酒了?”

“嗯,心煩!”

席柏岩冷笑一聲,“你還會心煩什麽,辛芷不是死而複生了,你不是已經準備好和她在一起了?”

“爺爺。”

席柏岩突然一頓。

這幾年,席北城少有這樣正經叫他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也和以往不同。

席柏岩難得噤了聲。

“你是不是早就清楚她母親和爸曾經是戀人?”

席柏岩一愣,沒料到他會這麽說,老爺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像是被壓在心頭的重石忽然落地,終於還是要說出口了:“是,當初我選中清歡當兒媳不僅僅是因為我和她之間的那個約定,這也是我的一個私心。”

“你爸年輕的時候談過一個女朋友,他們很相愛,那時候我的門第觀念還很重,清歡母親家室雖然也算不錯,但和席家相比,仍是天差地別,你爸和你媽又是早就定下了婚約,她母親性子淡淡的,卻也傲,知道我的想法後,就分了手。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我和你爸的關係降至冰點,以至於後來害了他……”

老爺子回憶著,連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老天可能在懲罰我曾經造的孽,所以讓你和你爸一樣,同樣愛上了平民姑娘,我已經害了你爸,不能再害你,所以當年你帶辛芷回來,若是你們真心相愛,我也就允了,誰知道後來會……”

也許有些事情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的,所以席柏岩第一次見沐清歡時,一眼就認出了她是陸似水的女兒,她和她母親,真的很像。他想,或許是上天讓他來彌補他當初犯下的錯,而席北城那時候又是這個樣子,或許,是該重新開始。

席柏岩突然笑了,這一切或許都是報應,當年因為他的自私,害了自己的兒子,而柴蘊,他親自應允的兒媳,和當初他一樣,有很重的門第觀念。臉上的笑容有些苦,“這些,都是小蘊和你說的?”

“不。”席北城搖了搖頭,“是清歡。”

席柏岩驚訝於沐清歡是從何得知的,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秘密,永遠會有被揭穿的那天。

他隻是覺得對不起清歡那個孩子,若不是他的一己私欲,她縱然不會被席北城傷害,而他甚至還在為他找理由。

老爺子突然從床塌上坐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臭小子,放手吧,清歡丫頭已經受了太多苦了,我們沒有理由再羈絆住她。”

頭頂的灼亮的燈光打下來,席北城卻覺得身前一片暗黑,他陰鬱的笑笑。

如果……他不同意呢?

沐清歡,她就像罌`粟一般圍繞在他身邊,等到他發現時,才自知中毒已深。

他又何嚐不明白自己對她的傷害,那就讓他用一生去彌補這個傷害。

沐清歡,你已經在我心上,我還能怎麽放過你?

*

尹南方已經在醫院住了5天。

這5天,她過得並不好,臉色寡淡,醫院有護工在照顧她,可她一天到頭說的話,不超過3句。

“小姐,吃點東西吧,你剛小產,要是不好好補補,以後會落下病根的。”

尹南方仍舊沒有多少反應,呆滯著維持著一個姿勢。

護工一臉為難,也沒想到這是個油鹽不進的主,歎著氣把藥湯放下。

“我來吧。”

熟悉的聲音終於讓尹南方有了一絲反應,她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不敢眨眼,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消失。

“你終於來了。”

席北城接過阿姨手裏的碗,舀起一湯勺,吹了吹,遞到尹南方嘴邊。

尹南方沒有喝,“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

“北城,我……”她想要解釋,現在,他一定知道了她的情況,也知道了……孩子。

“孩子……不是我的。”席北城放下湯碗,“那天晚上,我們也什麽都沒有發生,對麽?”

尹南方臉上閃現恐慌,她不知道席北城是如何知道的,大腦一片當機,“不……不是的。”

她執著的搖著頭,從住院後,她身體就一直很虛弱,那場綁架,最終讓她小產了,當那還是胚胎的物體從她身體流出後,她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似有什麽遠去,這個世界,又隻剩下她一個人,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打擊,終是壓垮了她。

“小芷,你其實早就知道,我愛的是誰。”

“我知道的,你愛的,你愛的是我啊。”

席北城伸出手,摸向她的眼角,拭去她眼角不自覺流出的眼淚。

尹南方牢牢的將他的手抓住,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北城,那晚,隻是個錯誤,現在這個孩子沒了,我們……我們好好在一起不好麽?”

她懷著期冀望著眼前的男人。

席北城像是經過掙紮,又像是早就下了決定:“小芷,對不起。”

尹南方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氣,連流眼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席北城蹲下身子,動作仍是溫柔似水,“你很聰明,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們之間回不到從前了,我給你的所有,也隻是因為,你曾經來過我心上,我們不是愛人,但永遠是家人,你對我來說,依然重要。”

家人?

“這就是你那天想和我說的?”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沒有家人,你嘴裏所謂的家人,就是害我和你分離的罪魁禍首!你又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是辛葵的親姐姐,我隻是她父母領養的。你又知不知道,他們為了讓辛葵和你在一起,甘願犧牲了我。如果不是我舍不得你,臨時反悔要回來,我就不會發生車禍,我的臉,也不會變成這樣。那些日子,我躺在手術台上,差點下不來,我所有的執念,都隻是為了回來,我要回來!回來見你。”

“我熬過那麽多苦受過非人的煎熬,現在你卻告訴我,你不愛我了,隻把我當成家人,席北城,你讓我情何以堪。”

“這個孩子,如果不是因為沐清歡,也根本不會存在。”她不斷的喃喃自問,“你為什麽要愛上她,為什麽,我還愛你啊!”

席北城牢牢的抱緊她,“小芷,冷靜下來,我還是會陪在你身邊的,隻不過是換了種形勢。對不起,不知道你曾經為了我受了那麽多苦,如果當時我知道,我一定會飛奔到你身邊的。”他在她耳邊柔聲安慰,撫著她的發,試圖讓她平靜點,“隻是,你真的確定,你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還是我嗎?”

他突然鬆開她,十分專注的與她對望。

尹南方在他的視線下,不自在的錯開了眼。

玄關處,忽然出現的一抹身影,讓兩人停止了對話。

席北城站起來,看向玄關處的男人,交流了一個眼神,便走了出去。

病房裏,頃刻隻剩下兩人,氣氛一直很冷。

顧思琛緩緩向床邊走近。

“你來做什麽?”

“好些了麽?”

“你滿意了沒?”

尹南方睨著他,唇邊掛著冷冷的笑,“現在孩子已經沒了,我還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她就是這麽看他的嗎?顧思琛眼中閃過一抹受傷,她以為,他隻是為了孩子才留在她身邊?

“南方,我們離開這兒,去米蘭好不好,我會照顧好你。”

“顧思琛,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你處心積慮的把我懷孕的事抖出來,你早就猜到,他會為了孩子和我分手,你何其殘忍,你不是不知道,我為了回到他身邊受了多少的苦,你為什麽要打碎我的夢?”

“南方,你醒一醒,他已經不愛你了。”

“他不愛我,我就會愛你麽?”

顧思琛忽然怔住,心口一片灰冷,尹南方的一句話,猶如殘酷的一把刀,一刀插進他的胸口,感情不是遊戲,不是你愛我,我就必須愛你的。

“你…對我,就真的沒有一點感覺?”

他不相信。

尹南方捏緊雙手,紅紅的雙眼像染了血一般的望向顧思琛,“你聽好了,顧思琛,我不愛你,如果不是你,那個孩子也不會出現,我和北城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她固執的認為,席北城和她分手,這個孩子是導火線。

“我但願,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你。”

一句話,徹底斷了顧思琛所有的念想與希望。

他沉默好久,“好,我明白了。”

他卻是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好看,卻不達眼底,“尹小姐,我會尊重你的意思,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

拿出上衣口袋裏的鑰匙放在床頭櫃上,“這是公寓的鑰匙,我把那所公寓買下來了,算是對我傷害你的補償。”

鑰匙放下發出很輕微的一聲,而後,顧思琛轉身就走,沒有道別,就這樣離開了,像是從來沒有來過。

尹南方望著門口,視線逐漸模糊,她無法忽略心口那空了一塊的感覺,也來不及思考那空出來的一塊到底是因為什麽。

她隻知道,在這個世上,她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