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杯觴角羽
一盞盞蓮文琉璃燈盞在空中微微支起,點點火光恍若螢火,隨著風聲略略起伏搖擺,倒是一發的透出自然天然之意來。幽暗之處,芬芳的子夜香花浸染出片片幽蘭一般的清香,明亮處,卻是鬆柏臘梅等隨意栽種,錯亂有致。
漫行在那水磨青碧雕花芙蓉石鋪就的小道上,鬆濤陣陣,便是那鳥語蟲聲俱無,卻也是透出絲絲脈脈的大家沉靜之氣來。裴煦微微合攏眼簾,神情怡然,自帶著兩個侍衛,漫行於其上,心中卻是一片淡定。
這祁家與戚家雖說是世代為仇,但有些方麵,倒是一發的相似。思慮得當初在戚家看得的景致,裴煦曬然一笑,隻抬眼看去,見得前麵燈火越發的密集,再遠些卻是無甚燈火,便是曉得不遠處便是今日集宴的去處。
裴煦此日隨是來了,但就是還是稍遲了些,待得他步入祁家時,路徑上早已是人跡空**,邊上引路的侍女也是巧言含笑,隻是說談言辭之間,卻是暗暗點出裴煦已是最後一家了。就是前麵的那一家,走了大約也有兩刻鍾的時辰。
聽得這話,裴煦隻微微皺眉,發覺自己倒是看這夜宴過低了些,他已是早到了兩刻鍾了,原還想是否太過殷勤了些,未曾料到待得走到時,倒是顯得自己不甚將這夜宴看在眼中了。
也罷,這夜宴原也是為著那秦瀾而來的,倒不是將這夜宴太過看在眼中的,卻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妨礙。
這夜宴,雖說規矩是極繁雜的,但有一點倒是有些意思:凡是赴宴之人。一路看中文網純粹以文名武力而論,不呼官名,不言政事。由著如此。雖說這宴會背後地政治背景一眼可見,但一應的人等卻是越發得忌諱這事。口中若是露出絲毫,必是遭人恥笑的。因此,這門前地答禮呼喝人名的卻是無一個,隻有那專門前來引路地侍女,含笑在側指引著座位等。
裴煦前來之時。倒是無人在意,但看得他越發得向前,坐在極前的位置之上,倒是令一幹人等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雖說是初冬,裏麵極是暖和,裴煦自坐下,那一件品藍縐紗綢麵紫羔裏的鬥篷已是褪了下來,露出裏麵那雲白起六金絲藻葉湖青紫葳大團花冬袍,下麵微微繡著鑲金色纏枝藻葉花紋。雖是繁雜,穿著裴煦身上,卻是依舊露出幾分沉靜的氣韻。
眾人俱是微微一愣。思慮了半晌,才是有大半的人等在各自地私語或是記憶之中。曉得裴煦的身份。如此一來。那漫不經心的人卻是立時少了大半,不少的青年文士更是細細地打量了裴煦半日。那溫然如玉的氣度,長身玉立的寧和,如芝蘭玉樹一般的端秀形容,俱是打量了半日,便是那身上穿著的品藍三鑲白玉腰帶、粉地青麵緞子小朝靴,抑或是身上帶著的玉佩等也是看了剔透。
裴煦雖是發覺這些眼光,但也不甚放在心中,隻略略看了周遭一眼,心中便是有了定計,當下裏隻低首看了自己身前案幾上地一應吃食,半日,選了一塊南瓜幹兒糕撚起來吃了一口,便是放下,隻抬眼看向正是往自己這邊而來的男子。
這男子頭上帶著雲巾,身著煙霧黃通繡祥雲鬆鶴團花長袍,腰上係著鬆花色坤帶,腳踏石青緞麵靴,凝重之中透出風流富貴。看著滿臉含笑的往自己而來,裴煦心中一動,便是微微露出一般地笑意,溫然相待。
那男子卻是低首微微一禮,似是行了個半禮,才是笑著行至裴煦身邊,微微舒展開眉眼,笑道:“在下祁瑾,閣下可是裴煦,裴先生否?家父於祁家中行三,卻是承接了這此的夜宴,稍後地雲大家說畢,便是要請先生登壇說談,故而遣了在下來聽候吩咐。”
心中將這一事一番流轉,裴煦便是略微猜出這祁家地意思,倒是怕自己於這夜宴之中泯然於眾,故而,便是遣人相促,使得自己不得不說談一二罷了。
隻是今日怎般也是得略略露出些手段的,裴煦對此倒也是不予致辭,隻微微然如春風般勾起一絲頗有深意地弧度,口中卻是笑著推辭道:“某才疏學淺,況又非是周國之人,怎可奪人於此?”
“才高者厚,理所當然。”祁瑾聞言一笑,略帶深意地看了裴煦一眼,才是沉吟著道:“裴先生身處夏國,那裏素日便是以武立國,講究地並非是那文采雅事,方是如此說來。在周國,卻不是這般的。先生但說無妨。”
聽著這般話,裴煦終於是微微頷首,略略思慮了半晌,臉上才是露出決斷之意,隻道:“既是如此,某便越權一次,倒也無妨。”
話雖是如此說來,裴煦形似不甚在意,實質上卻是細細地打量著這祁瑾的神態舉動,見著他臉上微微露出幾分鄙夷之色,心中便是一定,倒是略略將這祁瑾撇開,自坐下來。
這時,那略高的講壇之上,卻是有一人登了上去,來人須發黑中滲白,年約四十,神情清朗,裴煦細細看來,竟是那日相迎的緋衣官員。
此時他身著一身石青冬袍,言笑溫和,極是自然地說談起他所言及的大論,約莫過了一刻鍾,隻將這大論說畢,又是見得無人上壇辯駁,便是微微然笑著,長聲道:“素日聽聞夏國裴煦裴先生的文名,今日得見,自是當請益一番的。”
說話間,這雲大家便是含笑凝視著裴煦,見著他略略一頷首,嘴角便是勾起一絲笑意來,隻起身往下走去。
裴煦見著如此,也是淡淡一笑,這雲大家雖是身處官場,非是不曉得官場之事,但也是極難得的保持了一貫的文人行事心性。隻須臾之間,裴煦心中一動,便是想起一件事來,倒是將原先準備的言談拋了開去,在登上壇上時,就是將一應的言辭俱是略略準備妥當,躬身為禮,道:“某身處夏國之地,卻也聽聞江南文才薈萃,此時略略言談,權當拋磚引玉之用。”
稍一停頓,裴煦便是又道:“昔日聽聞治世之音安以樂,亡國之音哀以思。今日某所說便是那聲無哀樂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