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顯問:“怎麽死的?”

遊利野指指麵部,“塑料袋套頭,窒息死亡。棺材裏,從凶器到被殺原因,一應俱全。”

商顯、第五肆齊聲問:“什麽意思?”

遊利野尋了塊更舒服的位置,坐好,解釋道:“我們在找到被方明智秘密埋起來的棺材後,打開,發現作為凶器的黑色垃圾袋,還套在死者溫慧曉的臉上。他應該是……沒有勇氣,查看死者最後的表情,因為,他們是戀人關係。”

第五肆:“方明智出軌了蘭琪的好友?這段危險關係,就是溫慧曉被殺的原因?”

商顯搖了搖頭,“我不認為事情會這樣簡單。方明智在得知蘭琪宮外孕後,刻意隱瞞她的病曆情況,目的就是為等到蘭琪自然而然出意外。所以,他一開始就起了謀害蘭琪的心思,隻是這突然的宮外孕,於他而言,是次好的機會。”

第五肆回想起棺材鋪老板的話,“方明智要訂做的,是一口男棺,一口女棺。”

“且從時間上看,他訂做棺材的時間,是在蘭琪懷有身孕之前。”

他大膽推測道:“蘭琪的懷孕,確實是打斷方明智的一環意外。或許他最初的想法,是與溫慧曉一起,自殺殉情?”

這麽一想,他覺得很符合方明智的性格。

他雖然與方明智不熟,但鎮裏鎮外,都誇方明智是性子純粹的人。

方明智一開始的想法,一定是極其簡單純粹的,但這期間,卻出現了不少變故,一是蘭琪有孕,接著發現是空歡喜的宮外孕,再然後就是溫慧曉的死。

商顯也擰著眉頭,一臉苦思,“第五肆,我跟你的想法相反,有沒有可能,最開始定做的棺材,是為蘭琪準備的?溫慧曉的死,在他的計劃之外,所以棺材鋪的人,才會說方明智是提前取走的棺材?”

第五肆:“可這說不通那口男棺的存在……”

遊利野拍拍茶幾,“你倆費勁巴拉地冥思苦想,就不想問問我,棺材裏,都有些什麽嗎?”

商顯:“溫慧曉的屍體。”

遊利野點頭。

第五肆:“罩在溫慧曉頭上的黑色垃圾袋。”

遊利野繼續點頭。

商顯、第五肆,“還有什麽?陪葬品?”

遊利野掏出資料最下麵一遝裝訂好的複印件,“還有一本日記。一本記錄著溫慧曉所有心路曆程的日記。方明智的前後轉變以及崩潰,就來自這本日記。”

商顯接過厚厚一遝的複印件,翻開,閱覽起來。

第五肆湊近一起看。

日記非常刻骨,也非常露骨地闡述著對一個人的愛意。

書寫日記的人,是溫慧曉,但她抒發愛意的對象,卻不是方明智,而是蘭琪。

從字裏行間中不難看出,溫慧曉對蘭琪的感情,早就超越朋友、姐妹之間的情義,她甚至有很強的偏執感和占有欲。

方明智的出現,讓溫慧曉妒火中燒。

她恨極了方明智,同時氣惱蘭琪的識人不清。

她不認為方明智是良配,日記裏描述他是“詭計多端、用心不良、軟飯硬吃的癩蛤蟆”。

但是蘭琪很愛方明智,甚至為維護方明智的體麵,願意給他那幫上門討便宜的窮酸親戚洗手作羹湯。

溫慧曉氣得都快炸了,她從小用命嗬護的小公主,憑什麽被一個癩蛤蟆壓在身下,還要伺候一大群的淤泥疙瘩!

她氣得出國留學,準備眼不見為淨,可是她又放不下心,於是悄悄回國,準備暗中觀察方明智,尋到他不忠不貞的蛛絲馬跡,讓蘭琪看清他的真麵目。

誰知道,她在一次蹲守中,被方明智發現了。

方明智知道她對他不友善,準備跟蘭琪說,她情急之下,隻得編造謊言,說自己跟蹤他,是因為暗戀他,隻想靜靜看著他。

她隻是隨口編的瑪麗蘇瞎話,卻沒有想到,方明智會臉色通紅。

那一刻,她心裏浮出一絲絕望,這隻癩蛤蟆,果然是隻見色忘妻的爛疙瘩。

於是,她順勢而為,慢慢引誘方明智。

隻要能讓蘭琪看得清楚明白,她不在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

她在和方明智勾搭到“濃情蜜意”時,就策劃了一出“捉奸”戲碼,等著蘭琪親自揭開癩蛤蟆醜陋的**嘴臉。

……

日記就在溫慧曉興奮的期待中,斷掉了。

第五肆下意識追更:“後麵的內容呢?”

遊利野翻了個白眼,“那你得去地府問問。”

商顯:“所以,溫慧曉準備的捉奸戲碼,敗露了?”

她想了想,又自言自語,“確實沒有聽說過,方明智有鬧出過這麽大的醜聞。”

以溫慧曉的籌謀,這事一旦成功,不說城裏,就是鎮裏,也勢必鬧得人竟皆知。

可這事,竟然啞炮了。

遊利野見他二人目光炯炯地望過來,長歎一聲,“她的日記,被方明智發現了。”

商顯哦了一聲,看向第五肆,認同他“自殺殉情”的猜測,歎道:“看來方明智對溫慧曉,是真心實意的了。”

第五肆點點頭,“或許,他接近蘭琪,就是因為暗戀溫慧曉?”

遊利野見這兩人說得七七八八,並沒有脫軌真相,接著補充道:“我們根據溫慧曉生前的活動軌跡,找到了第一案發現場,位於梧城的某情趣酒店。當天登記入住的人,是方明智,但從監控裏看,前後進去過兩個女人,分別是溫慧曉和蘭琪。隻是,溫慧曉進去後,再沒有出來,蘭琪進去後,於次日一早被方明智送離酒店。”

商顯:“那溫慧曉呢?”

遊利野:“床底下。方明智送完蘭琪後,拖著行李箱回到房間,三十分鍾後,辦理退房,同時帶走行李箱。溫慧曉當時,就在行李箱內。”

商顯:“蘭琪沒有發現方明智出軌的原因,是因為在蘭琪進屋前,方明智已經捂死了溫慧曉,並且將她藏在酒店的床底下……”

他就在這樣的環境裏,和蘭琪浪漫了一整夜。

商顯揉揉發緊的頭皮,突然對男女之愛,生出一股生理性的厭惡感來。

第五肆沉默許久後,才問:“他都承認了?”

遊利野點點頭,“審訊還在繼續,畢竟,方家老兩口的毒檢還沒出結果。”

第二天一早,商顯和第五肆接到遊利野的電話,於是趕去鎮派出所。

小小的停車坪裏,停著不少市局刑偵隊的車。

商顯看每一輛的車牌號,都挺眼熟。

隻牆角下,有一輛梧城牌照的邁巴赫,十分顯眼。

她好奇打量時,正好對上落下的車窗,看見後排裏,一對滿頭銀發的老人家。

“商顯,你在哪兒?”

第五肆一個沒看住,商顯就不見了。

商顯坐在邁巴赫的副駕駛上,扭著頭,看向後座的蘭琪父母。

他們的年紀不大,四五十歲左右,但連連遭遇打擊,悲痛間,白發橫生,精致保養的臉上,也滿是淒苦和疲憊。

商顯安安靜靜聽著他們講述。

兩位老人,好像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平時又找不到人傾述。

剛好她是陌生人。

剛好她又願意聽。

於是兩個老人,絮絮叨叨地講了許久。

他們講蘭琪活潑可愛的小時候,講蘭琪和溫慧曉調皮搗蛋的學生時期,也講蘭琪和方明智的恩愛和諧,講孩子們的孝順,更不忘方明智的辛苦付出。

在他們的眼裏,方明智是個表裏如一的忠實女婿。

他會為自己女兒的死,恨不得黃泉相赴。

他也會他們老兩口的身體,遍訪各國名醫。

他甚至在被拷走前,安排好了他們老倆口在國外動手術的一切事宜。

是以,他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這麽好的孩子,會狠心捂死溫慧曉,害死他們的琪兒,還……

那孩子親口承認——

“我換了爸爸的藥,我算好了時間,他一定會在夜裏發作。媽媽會死於意外,爸爸,即便當場沒有死,過後,他得知真相,一定也會氣死。”

“如果不是他們胡亂插手,那份告白的禮物,應該送到曉曉手裏,而不是琪兒手裏。一開始就錯了。一步錯,步步錯。”

“我承認,每個人的死,都不是意外,都是我的算計,包括蘭琪。”

商顯在下車時,老人家遞給她一個毛絨玩偶,是個戴著骷髏頭麵具的長發洋娃娃。

“小姑娘,這份證據,就拜托你,交給辦案的警察同誌。我們老兩口,這輩子,不想再看見明智那孩子了。”

商顯接過玩偶,敲了敲硬質的骷髏麵具,裏麵傳來一個女孩的哭訴——

“明智,我、我肚子好疼,求求你,帶我去醫院……”

“方明智、方明智,電、電話給我,帶我去醫院……”

“方明智,你帶我去醫院,求求你……”

“噓,琪兒乖,再等等,快了,一切都快結束了。”

錄音到此結束。

商顯抬起頭,謹慎地看向車內的兩位老人。

蘭琪父親:“這是上周,親家公寄到我農場裏的快遞,他沒有寄到家裏,防備的,應該就是明智。”

上周……

商顯了然,鍾鳴好像說過,方明智近期,回過一次安隱鎮。

這個錄音玩偶,就是方家裁縫鋪老兩口的催命符。

她點點頭,“放心,我會將證據送進去。”

商顯抱著玩偶,離開停車坪,繞過花台時,看見第五肆在台階上招手,“商顯,你跑哪兒去了?快,遊利野讓我們倆借光旁聽!”

“好!就來!”

商顯加快腳步,抱著玩偶顛顛跑起來時,忽然感覺手裏的玩偶發出一陣尖銳的蜂鳴聲,接著一股熱浪衝來,她整個人就像四分五裂了一樣,輕飄飄的散開飛了出去!

她聽見整個停車坪的警車都在叫,破碎的嘈雜中,還有第五肆撕心裂肺的吼叫。

這是怎麽回事?

她的思緒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毛絨玩偶在她手裏,爆炸了……

那她會怎麽樣?

商顯伸手,卻隻抓到胸口滾燙滾燙的乾坤輪,她剛要握緊,乾坤輪就在掌心裏,裂成了無數塊。

“商顯……”

一個空靈的聲音,從最遠的天際,穿越爆炸和火海,貼近耳畔。

“藺雲,是你嗎?”

商顯猛地睜開眼睛。

(上部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