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顯席麵吃到一半，尋了個要方便的借口，人就悄悄溜了。

今兒巷子裏人多，嘈雜、混亂，哀樂與哭喪的聲音，震得半個鎮子都有回聲。

還有不少城裏的車子，堵在巷子口外。

這些人都是衝著方明智的麵子，前來吊唁的，因而方明智本人，正被團團圍困在陣陣安慰中。

商顯在第五肆不動聲色的遮掩下，從充當後廚的臨時大棚，翻上圍牆，跳上屋簷，一個倒掛金鉤，用小鑰匙，打開了鎖起來的窗戶。

她衝第五肆豎起大拇指，側身擠進窗戶內，留下輕飄飄一句：“鑰匙好用！”

第五肆瞥了眼鍾鳴的方向，這人給的鑰匙，幾乎能打開鎮子上一多半的門窗。

商顯才進到屋子，就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地上的血跡還在，已經幹涸，沾著不少銀白的長發。

方明智應該是不會再回裁縫鋪了，他甚至沒有想過清洗一下現場。

商顯找到老人們說的線軸盒，上下兩層的抽屜樣式，設計比較新穎，但材料劣質，不用經曆時間的摧殘，也很容易拉壞。

燭台被警方歸還回來了。

隨意地立在床頭櫃上。

商顯湊近細看，根本不是什麽古董，倒像是二手市場隨處可淘到的劇組道具，外麵的古銅色，是刷的一層做舊的漆。

如果沒有猜錯，這燭台不是方家祖輩傳下的老物件，應該是方明智帶回家的東西。

這麽一想，她的目光又落在線軸盒上，這新穎的款式，不像是兩位老人的風格，莫非也是方明智購買的？

商顯伸長胳膊，比劃出兩位老人當時相隔的距離，疑惑地晃了晃頭，“奇怪，她為什麽要繞到右邊走？”

商顯朝距離更短的左邊走去，腳下咯吱一聲，一塊木地板，翹起來兩個角。

她頓住腳步，“好算計，每一步都預估得剛剛好，不愧是安隱鎮最出息的學霸。”

“樓、樓上有人嗎？”

突然一個顫抖的聲音飄了過來，聽起來很耳熟。

商顯弓著身子一縮，躲進床底下。

“祖爺爺、祖奶奶……你、你們可別嚇我，我、我、我是來給你們守靈的，你們……棺材在這下麵呢，魂……魂歸喲，魂歸喲……”

伴隨著一陣結結巴巴的嘀咕，一個小胖墩出現在樓梯口。

商顯認出來，他是安夏的小跟班，少年複仇團裏的林笑虎。

不過這愛笑的小子，現在可笑不出來，哭著一張臉，舉起手電筒，四下晃了幾圈，自我安慰道：“應、應該是耗子……肯定、肯定是耗子……棺材都在樓下，不、不知道張舅舅讓我守在樓上幹嘛……怕、怕、怕我嚇不死嘛……”

林笑虎重新縮回樓梯下。

商顯大鬆一口氣，她倒是沒想到，張明智這麽雞賊，竟然安排小孩守在屋裏。

還好今天來的是膽子小的林笑虎，要是黃毛小子安夏，她估計就隻能施展暴力手段了。

商顯正要往外爬，忽然覺得手掌下，搓到了什麽，黏黏糊糊的。

在她指腹輕撚之下，爆漿炸開，瞬時，腐臭的氣味較之前，濃鬱千百倍。

她忍住快吐出來的衝動，打開小手電細看，是一隻鵪鶉蛋大小的耗子，毛還沒長出來，渾身青灰青灰的。

她剛才，摁爆了小耗子的肚子。

這小耗子肯定比方圓奶奶死得晚，否則，不可能逃過苟忠福的關注。

“還是隻小奶耗子呢……”

她甩了甩指頭上的黏稠物，死耗子的小肚皮吃得圓鼓鼓的，肯定不是餓死的。

被毒死的吧？

她開始尋找起耗子窩來。

好在有氣味做引導。

商顯很快就扒拉出櫃子腳後麵，塞著碎布條堵風的牆角豁口，豁口外麵，就是一個耗子窩，還有不少幹癟發硬的米糕。

大耗子死在裏麵，身旁還倒著幾隻更小的小耗子，都已經腐臭發爛。

商顯重新封好豁口，看向樓梯。

她需要引一個人來，揭示出這一切的異常。

很快，喧鬧的嗩呐鑼鼓聲，就被一個公鴨嗓的熊孩子咆哮，給壓了下去。

二樓響起一陣鬼哭狼嚎，驚得樓板上的灰簌簌直落，撲得棺材附近的道爺們，咳嗽個不停。

苟忠福在聽見林笑虎哭嚎聲中，幾個斷斷續續的“死、死、死……”字後，來不及深思，幾個箭步就衝上了樓。

商顯快速抹掉踹在林笑虎屁股蛋上的大腳印子，飛身一躲，從陰影裏，躍出窗外，還不忘反手上鎖。

第五肆正在後牆根，端著大盆吃“工作餐”，聽見外頭鬧騰起來，嚇得心裏一咯噔。

他飛快衝出後院，看見商顯端坐在席位上，和所有人一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並不顯眼。

“死人了？”

“聽說樓上又死人了，怕小虎子嚇得屁滾尿流的。”

“棺材不都停在堂屋嗎？樓上怎麽就死人了？”

“難道是明智那孩子想不通？”

“呸呸呸！說什麽呢！人明智在那兒呢！”

“等等！他怎麽被拷上了？小苟兒啊！苟忠福！苟忠福你給我站著，你怎麽給明智上手銬了？”

隨著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議論，現場變得混亂不堪。

方明智一臉茫然地被苟忠福帶來的幾個年輕小警察拷上，直接坐警車，去了派出所。

第五肆擠過人群，湊到商顯身邊，問：“什麽情況？”

商顯搖搖頭，答非所問，“苟叔不愧是刑偵一線退下來的老警察，厲害呢！”

兩人沒有跟著其他人一起，去擠在派出所外，裏三層外三層地看熱鬧，而是低調地回了民宿。

下午時分，遊利野回來了。

他走進306房間，看見商顯和第五肆都在，於是順嘴提了一句：“方家裁縫鋪的老倆口，重新送往市局法醫室做毒檢了。”

第五肆眉頭緊皺，猜測是猜測，真的得到證實，還是叫他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最具嫌疑的人，可是方明智。

那人，幾乎是全鎮的驕傲，是所有孩子學習的榜樣。

遊利野將一遝資料，放在茶幾上。

商顯上手翻動，“屍檢報告……溫慧曉？”

遊利野點頭，“蘭琪最好的朋友，溫慧曉。從法醫鑒定的死亡時間上看，溫慧曉死在蘭琪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