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隱鎮是矗立在山巔之上的小鎮,而魂域民宿,也就是神廟的位置,則是在小鎮中軸線的末端,萬丈懸崖的峭壁邊上。
商顯一頭霧水地從狗洞裏鑽出來,探頭往下看,月色裏,翻滾著濃濃寒霧,有從峽穀中奔流而過的水流聲,震耳欲聾。
第五肆揪一把她的衣領,提醒:“左邊,快!”
三人像螃蟹一樣,抓著從牆壁外沿上鑿進去的鐵鉤子,小心翼翼,橫著往外麵爬。
一路上,第五肆趁著桂蘭在前麵帶路的機會,拉開距離,快速跟商顯灌輸角色信息——
“前麵的女孩叫做毛桂蘭,爸爸在洪流中死了,跟媽媽畫眉相依為命,生活在鎮子外,就是我們今天見麵的那間竹林小屋。”
“不過,在陳財的記憶中,桂蘭的媽媽,半月前被抓,罪名是亂搞男女關係。”
“人被綁在鎮子廣場上進行批鬥,後來是因為下雨受寒,夜裏發起高燒,這才讓搬到神廟中休養。”
商顯眨了眨眼,悄聲問:“神廟中隻有你和我,沒有畫眉。”
第五肆呆怔一下,訥訥道:“現在,你就是畫眉。”
商顯長長哦了一聲,“要照你這麽發角色卡,那邏輯是能連上了。”
第五肆繼續說:“現在的重中之重,是我們要找到這層饜獄的執念人是誰。”
“這層?”商顯抓住他話中的關鍵點,追問,“饜獄有很多層?”
第五肆蹙眉,暗自懊惱,但還是撿能說的部分,坦白:“你可以將饜獄,理解成一個多維空間,就像人的夢境,千千萬萬的光怪陸離、天馬行空,都儲存在同一個識海內。饜獄也是一樣。一道執念,一個世界。隻有化解執念,才能修補羅盤,得以重返現實。”
他見商顯一臉不為所動,隻得絞盡腦汁繼續補充:“羅盤的缺口,就像是饜獄的一道門,現在這門開了,是因為門板不見了。我們得找到門板,嚴絲合縫地關上饜獄。”
商顯立即反問:“所以,我們不是要找饜獄出口的鑰匙,而是找,堵住出口的門板?”
第五肆整個人僵住。
商顯似笑非笑,沒有繼續追問。
原來不是要打開通道,而是要關閉通道。
這精神病嘴裏的話,果然三分真七分假。
第五肆被她盯得發毛,強作鎮定地重複道:“總之,需要化解執念。再說,我也是第一次進入饜獄……以上所述,均為推測,如有失誤,純屬命苦。”
商顯沒有在乎他的絮叨,在她看來,這家夥隻是響叮當的半罐水。
她腦海裏有其他的想法,是她對於“執念”一詞,自己的獨特見解。
第五肆見她一副神遊在外的模樣,輕咳一聲,“你小心為上,我對饜獄所知不多。”
商顯點頭,“看得出來,畢竟被追殺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忽然一頓,看了看腳底冷風嗖嗖的懸崖,又看看長得賊眉鼠眼的陳財版第五肆,問:“你從這裏跳下去,會不會就醒了?”
第五肆汗毛一立,“那要是死了呢……”
“反正你的身體,也不是你的身體。”
“那萬一,腦死亡呢……”
“要不,你試試?”
“你怎麽不試試?”
兩人正要掐上,走到最前麵的桂蘭喊道:“阿娘,到了,現在沒人。”
商顯和第五肆迅速收斂神色,一前一後跳過踏板,來到距離神廟兩個街口的另一條巷子。
桂蘭埋著頭,小腿倒騰得非常快,“阿娘,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你別怕,我帶了好多好多吃的。”
商顯快走兩步,又瞄一眼她胳膊下的小簍子,這一次看得更真切,果然都是些泥巴捏出來的包子、餃子,就跟小時候玩過家家捏的一樣。
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就跟著小姑娘,一直往前走。
第五肆湊過來,悄聲說:“這是去竹林小屋的路,她在將我們帶回去。”
商顯問:“你醒來的時候,在哪裏?”
“竹林裏,剛睜眼,就被女鬼追。那竹林就像鬼打牆一樣,怎麽跑,都跑不出去。”
最後,得虧是商顯將他背了出來。
可現在又要回去,老實說,第五肆有些發怵。
商顯盯著小女孩月色下拉長的背影,皺眉沉思,藺雲的執念裏,為什麽會有這一層饜獄?其中關聯的執念人,到底是誰?
她忽然停住腳步,心髒在頃刻間暴跳如雷,或許,她可以在饜獄中,見到藺雲?
一定會的!
那精神病不是說羅盤開啟的饜獄由藺雲的執念構成,就算這一層饜獄中,沒有藺雲,那麽下一層,下下一層,也一定會有藺雲不是麽!
不管是幻覺也好,夢境也好……
商顯忽然低低地笑出聲來,這可真是,有意思極了!
第五肆停下腳步,整個人繃成一根弦,他看見那披著血色床單的女鬼,睜著空洞洞的眼睛,趴在桂蘭的背上。
長長的頭發像雜草一樣,拖垂在地麵上,被商顯一腳一腳的踩,伴隨著她低低沉沉的笑聲,一切詭異得叫人毛骨悚然。
第五肆連氣兒都不敢喘勻,隻悄悄用指尖,蹭了點商顯衣擺上的血。
女鬼現在似乎不想殺他,隻安安靜靜趴在桂蘭身上,像道虛幻的影子。
商顯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緒裏,腦海中想法萬千,激**得胸口處的羅盤,一路滾燙滾燙。
竹林小屋。
女孩看向破損嚴重的家,並不感到驚訝,隻默默收拾起來,“鎮子裏的大人們不講道理。阿娘,以後,我們都不去鎮子裏了,好不好?”
商顯敷衍地回答道:“好。”
桂蘭看向一直跟在她娘身旁的陳財,硬擠出一抹笑來,“財叔,你去屋裏坐會兒吧,我和阿娘很快就收拾幹淨。”
“好。”第五肆衝商顯擠眉弄眼地往屋裏走。
商顯跟著進屋,裝出一副收拾碎木板的樣子。
桂蘭垂下頭,身後的影子,在月色下拖曳得更長。
商顯臨進門前,看了眼天空,月亮還掛在一模一樣的地方,時間在這層饜獄中,是停止的。
第五肆站在床邊,盯著竹**發黑的床單,發呆。
商顯走近細看,坦言道:“這黑紅黑紅的汙漬,一看就是血。床單上染出這麽多血,堪比分屍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