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入國門,寧覺非卻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山河依舊,隻是城頭上插的旗幟改了,守城的官兵穿著北薊的軍服,說的卻仍然是南楚話,過去時常緊閉的關門現在白天都大開著,無論是誰,隻要手持西武或北薊官府開出的路引、通關文牒,依律交納關稅,形貌不似通緝令上的罪犯,便可自由出入。?
關內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所有的商鋪都開門營業,曾毀於戰火的房舍正在重建,街上行人熙來攘往,都帶著輕鬆的意味,不似過去戰亂時那般驚惶失措、焦慮不安。?
寧覺非看著這一切,心裏感到很安慰。?
雲深的傷好了許多,棄車騎馬,與他並肩而行,隻是左胳膊依然用布條吊在脖子上,以避免活動時影響傷勢。?
兩人走在使團當中,都沒有吭聲。?
西武護送他們的軍隊已經掉頭返回,他們這一行的人數少了許多,卻依然引人注目。?
當日,寧覺非單人獨騎衝入劍門關,力擒遊虎,逼其投降,許多人都曆曆在目,此時都不由得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上神情各有不同,從尊敬、仰慕到鄙夷、痛恨,不一而足。?
寧覺非恍若不覺,隻是策馬前行。?
他們在這裏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出發,似這般曉行夜宿,一路看盡當地官員的諂媚笑臉,很快便到達臨淄。?
澹台經緯恢複了太子裝束,澹台牧也在此前發出聖旨,著太子親迎天下兵馬大元帥寧覺非回朝。?
在臨淄城外的歡迎儀式十分隆重,讓寧覺非皺起了眉頭。他習慣了隱伏於眾人的視線背後,最討厭引人注目。?
雲深低低地勸解:“忍耐一下好嗎?必得以這樣一個方式昭告天下,那些居心叵測的流言才會不攻自破。”?
寧覺非便即明白,隻得從大局出發,勉強忍住心裏的不耐煩。?
澹台經緯一臉肅然,在文武官員的夾道迎接下,與寧覺非並轡走進城中。?
城中萬人空巷,都來看這位曾經率大軍包圍臨淄,卻沒有傷及城中一草一木的仁義將軍。?
寧覺非沒穿元帥官服,隻身著雲深替他準備的繡有鷹紋的便裝,看上去英姿*發,俊美絕倫。他挺直了腰,騎在烈火背上,穩穩地踏上官道,走進皇城。?
他是欽許可以宮中騎馬、殿前帶刀的,可他並不如此行事,行至宮門前,便翻身下馬,解下鷹刀,這才跟在澹台經緯身後走進去。?
雲深穿著典雅的便服,左臂沒再用布條吊著,從外表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他不要別人知道他受過傷,免得讓那些反叛分子受到鼓舞,又生事端。?
澹台牧坐在正殿的龍椅上,接受了臣子們的參拜,然後叫他們“免禮”,笑著表達了欣慰與嘉勉之意,便傳旨賜宴。?
他端坐龍廷,高高在上,看不清楚臉色,可雲深卻能聽出他宏亮的聲音裏有著一絲虛弱,顯然中氣不足,不免有些擔憂,不過,既然他們都回來了,澹台牧心結當已解開,讓名醫好好用藥,再休養數日,應能痊愈。?
一晚上歌舞升平,熱鬧非凡,寧覺非實在不喜歡這種場麵,又惦記著澹台牧的病,便向澹台經緯使了個眼色。?
澹台經緯心領神會,本來也擔心自己父皇的身體,便悄悄找到總管太監,向他吩咐了幾句。?
等到一曲舞罷,那位太監總管大聲宣道:“宴罷,恭送皇上。”?
澹台牧硬撐著,正笑眯眯地看著寧覺非和雲深,聽到身旁忽然冒出這麽一嗓子,不由得微微一怔。?
所有人都起身行禮,齊聲說:“恭送皇上。”?
澹台牧便順勢站起來,轉身離開。?
沒有他宣召,雲深和寧覺非也不能去後宮看他,便隨著眾大臣魚貫而出。?
寧覺非在臨淄尚無自己的府邸,雲深自然而然地將他帶回了國師府。?
這是原來淳於朝的府邸,寧覺非一次也沒來過,自然不認識。淳於朝是原南楚正宮皇後的兒子,這府邸占地廣闊,修建的規格相當高。雖然夜色早已降臨,園子裏卻燈火通明,大部分景物和園子的輪廓都能清楚看見。寧覺非一路行來,覺得裏麵的景色和建築布局有點像小型的北京頤和園,感覺很親切。?
雲深是反複詢問過大檀琛後才選了這裏做為自己的府邸。澹台牧自然很明白他的意思,便將醇王淳於朝請來,以禮相待,要將他搬到原來為皇太後頤養天年而建的慈恩宮。淳於朝當即表示不給新朝添麻煩,願意搬到大哥淳於乾的府上去住。澹台牧思量著,他們兄弟聚在一起,更便於監管,也不怕他們弄鬼,就同意了。待淳於朝帶著家人搬出後,雲深將這裏稍加整修,便住了進來。?
此時,他暗暗注意寧覺非的神情,見他並沒有流露出厭惡或冷淡的模樣,反而隱隱有著愉快的笑意,心裏頓時一寬,知道自己做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