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榬今晨需要離開臨安,前往姑蘇商談“嚇煞人香”的采購事宜,洛榬此前便言這新茶的茶品纖細多毫,卷曲呈螺,嫩香持久,滋味鮮醇,回味甘甜,審香閣打算引進此茶品以供達官貴人品鑒。

未及辰時,沁蘭前來房內告知我洛榬已經來到了審香閣,我立即快快收拾好下了樓。

來至正廳,隻見洛榬立於正廳中央,一襲白衣似雪,一塵不染,麵若秋月,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嘴角輕含淺淺笑意,一雙丹鳳眼柔柔望向我,滿目溫情……

我的忽地心一顫,臉愈發滾燙,忙低下頭,硬著頭皮向洛榬身前走去。

洛榬似看出了我的窘迫,微不可聞地一聲低笑,用僅能我聽見的音量調笑道:“陌兒怎的如此窘態?”

“沒有呀……”我即刻反駁,似有非有地掃過洛榬的眼睛,卻又急急轉移視線,生怕哪怕多停留一刻,就會完全淪陷……

“哈哈……”洛榬再次笑道,打趣道:“看來陌兒是舍不得我走,那不如陌兒便一同前往吧?”

“我……”我被他的打趣逗弄得失了方寸,都不知道該回答是否一起前往,還是回答舍不舍得?

洛榬便也不再說了,就一直望著我的窘迫,看我如何收場。

我急忙理清思緒,確認了自己還並不想離開臨安,遠赴外地的心理,如實回複洛榬道:“二爺,我……還不想離開臨安……”

洛榬望著我眼眸一瞬閃過似是疼惜的目光,而後恢複柔和溫暖的眼神,寬慰道:“好,待你何時想出去走走了,我陪你看盡天下風光。”

再次心一顫,鼻一酸,不知如何回複是好,隻好輕輕點頭。

“那我便要起程了,陌兒這幾日照顧好自己。不日歸來這‘故人歸’的宣告與籌備便啟動可好?”

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信自己能夠處理好所有的評說輿論,我信自己能夠坦然豁達麵對一切偏見異議,我亦信洛榬能夠護我周全。

我微微一笑望向他柔聲道:“好,等你回來。”

洛榬亦是展顏一笑,忽地湊近我道:“那臨行前……喚我一聲‘阿榬’可好?”

“阿……阿榬,照顧好自己。”

洛榬滿意地一笑,答了聲“好”轉身走出審香閣。

晏宸將洛榬的馬牽來遞與他,洛榬翻身上馬,於馬背上轉眸望了我一眼。

晨光熹微,映射在洛榬臉龐,宛若畫中人,目光晴朗,卻是氣宇軒昂,俊逸非凡,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向我輕輕點了點頭,抬手一揮鞭,衣袂紛飛,絕塵而去。

良久,我才緩過神,竟然盯著洛榬離去的方向呆呆望了那麽久……

我轉身欲回房休息,忽地望見身後樓梯台階處,一襲紅衣似火的菡萏用如火般濃烈的眼神狠狠望著我……

我假裝沒有望見菡萏淩厲的眼神,提步走至樓梯前,對菡萏輕輕一笑,便向樓上走去。

“君陌!”菡萏忽地叫住我,現下審香閣正廳已經漸漸多了人,準備著演出的歌姬舞姬,跑堂的小二丫頭,大家齊齊好奇地向我與菡萏看來。

“有事麽?”我淡淡問道。

“二爺為何單獨尋你道別?”菡萏故意放大了聲量,生怕他人聽不見,想逼我不得不回答。

“這是二爺決定,你想知道便去問他吧。”

“君陌!每一次我問你關於二爺之事,你都推脫給二爺,不敢當麵回答我!難道你們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菡萏尖聲刻薄質問道。

“二爺從來行事坦**,光明磊落。你既是審香閣的人,就維護好主子的聲譽,如此因嫉妒而造謠是覺得審香閣不敢動你嗎?!”

菡萏一怔,死死咬著唇,恨恨地望著我,忽地美目一翻,故作不解道:“嗬,看你說的,我自是知道二爺浩然正氣於一身,隻是……審香閣總會有些有來路不明的人,身後又有怎樣複雜的身世背景,三教九流的故友,把二爺蒙騙於鼓裏,這類人,君陌你倒是說說應該怎麽辦呢?”

“哦?”我輕笑一聲,反問道:“菡萏這是不相信二爺了?覺得二爺沒有能力治理好審香閣,沒有能力管理好這審香閣的一幹人等?”

“君陌!你有本事就告訴大家,你來自何處,你的身世背景為何,那個半死之人的故友又是誰?!”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我剛想要回應,沁蘭冷麵走下樓梯打斷了我。

菡萏立馬向沁蘭姐邀功般說道:“沁蘭姐,我們審香閣怎麽能夠有這些來曆不明的人在其中,長遠來說,這對我們審香閣可不好!所以我這不是在問問君陌麽……”

“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沁蘭打斷菡萏,直接強硬道:“審香閣本就是無問來曆,無問背景,幹好自己的事,審香閣就不會虧待你。”

“可是……”菡萏還欲再爭論幾句。

“至於二爺之事,更不是你我等人可以過問的,明確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有任何逾越之舉,明白了嗎?”

最後四字沁蘭加重了聲音,驚得菡萏一陣窘迫,忙說:“明白了……”而後狠狠瞪了我一眼憤然離場……

菡萏走後,“看客”紛紛散去,各自去做好各自的活。

沁蘭轉身對我抱歉一笑道:“而今,君陌與二爺走得近了些,自是會有些閑言碎語,或是誹謗造謠,君陌莫要放在心上。”

“嗯。謝謝沁蘭姐,我明白的。”

感謝沁蘭後,我匆匆回房,的確是有些招架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背後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公布了‘故人歸’舉辦一事,屆時流言蜚語指指點點會不會如洪流般來襲?

我該如何應對?

在房內滿心煩悶,左思右想不得法,蹉跎時光至午時。

直至清荷在房外敲了敲門道:“君陌姐姐,有姐姐的信呢。”

我打開門拿過信,苦思冥想也沒猜到會是誰給我寫信。

將信展開,墨香撲鼻,字跡有些眼熟:

未時,滄浪亭見。

落款竟是:玄禮

這個名字看來用得很順手嘛。

不知顧臨疏為何要約見我,還要單獨約在滄浪亭,定是重要的事。

我急急收拾好,匆匆用了午膳,趕往滄浪亭。

滄浪亭位於臨安城郊,一座座小山丘環繞。

樹林鬱鬱蔥蔥、枝葉扶疏,沿著小徑一直走入山丘深處,臨近一水源地,才堪堪望見亭角的一隅。

幸而出門早,尋了小半時辰才尋到滄浪亭,可以準時赴約。

顧臨疏選址還真是隱蔽。

我加快步伐來到了滄浪亭,顧臨疏已在亭中悠哉品著茶,好不愜意。

這……不像是有什麽急事的模樣。

不知為何,我竟有些鬆了口氣般,索性也同顧臨疏一般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喝起來。

顧臨疏斜眼望了望我,輕哼道:“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早猜到顧臨疏會閑得沒事幹地調侃我,我隨口辯解道:“那你為何放置兩個杯子,不就是給我喝的麽。”

顧臨疏低低一笑,好死不死地再挑戰我的耐心道:“你的‘小聰明’真是總用不對地方。”

“……”我一瞬沒有反應過來顧臨疏所指的“小聰明”為何,便癟了癟嘴,不置可否。

“身體恢複如何了?”

“不必擔心,每月也隻疼月圓之夜那麽一晚。”

顧臨疏看了我一眼,喃喃道:“月圓之夜……這幾日我翻閱所有木易教藏書,還未找到醫治你的辦法……”

“無妨,這點疼痛不礙事的,況且因為二爺我疼痛減輕大半,時長也縮短得非常多。”

顧臨疏倒茶的水一頓,轉眸冷冷望著我,淡漠開口道:“蠢女人,不是因為他……而是任何人都可以。”

“……”我抿了抿嘴,不願與顧臨疏爭執隻好選擇沉默不語,但是心中腹誹:即便所有人都可以,那也不可以。

顧臨疏見我沒有回答,望了我一瞬,而後放下手中的茶盅,一如既往從不廢話,直直望向我嚴肅道:“今日尋你,是要你離開洛榬。”

這麽直截了當,沒有半點鋪墊,我愣愣望著顧臨疏,依舊不作回答。

“洛榬並非善人,不要再被騙了。”

“再?我曾經何時被騙過?”我脫口而出。

顧臨疏一聽瞬間一蹙眉,一眯眼,滿臉萬般不解地詫異對我道:“蘇槿年,你是不是聽錯重點了?”

“……”我沒有回應顧臨疏,微微低下頭,等待顧臨疏說下去。

隻聽顧臨疏重重歎息一聲,孺子不可教也地無奈重申道:“洛榬並非善人,不是你所以為的大義凜然,浩然正氣。”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顧臨疏真的發現了洛榬什麽“秘密”,我還是倔強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我相信他……”

“無來由的相信是蠢!”

突如其來的一句罵讓我詫異不已,我難以置信地望向顧臨疏,後者已然冷冷望向我,眼底是壓抑的怒火與不滿。

顧臨疏和我相處為何永遠如此易怒?

顧臨疏忽地站起,一步跨至我跟前,突地右手死死抓住我的右手手腕,倏地一下將我拉起,逼著我與他大眼對小眼。

“聽清楚了蠢女人!”顧臨疏鄭重其事地嚴肅對我道:“洛榬的身份絕不止商賈如此簡單,他很有可能與如今北荒野黨勢力勾結,恐為叛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