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最後還是由許老太平息下來,眼看馬上就要過年了,到了夜裏,許筱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塊兒花布料她可是求了許強勝好久,買上了一直不舍得做成衣服穿,專等著趙維過年回來再上身,現在好不容易盼著人回來了,布料卻不見了,一時愁腸百結,難受得睡不著。

許瑤躺在旁邊:“姐,早點兒睡吧,別想了,丟了就丟了。”

許筱正在氣頭上,這話在她耳裏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扭頭瞪著許瑤道:“死丫頭,成天上趕著惦記別人東西,現在你滿意了?”

“那花布本來也沒我的份兒,你衝我撒氣也沒用,眼看就要過年了,等過完年趙維哥就又回部隊去了,那塊兒布料做成棉襖還挺好看的,你要是穿上指定惹眼。可惜了......”

許瑤狀似無意的話,卻令許筱頓時提起神,那塊兒花布自買回來就一直在櫃子裏鎖著,還沒做成棉襖呢,許瑤是咋知道好看的!

她立馬來了精神,蹭地坐起來:“說!是不是,你把花布偷走了!”

“沒有啊,那是你的東西,我哪敢啊!”許瑤慌忙搖頭道。

許筱眯起眼睛緊抓著不放:“那你怎麽知道這花布做成棉襖一定好看的!你還說你沒見!”

說著衝上來揚起巴掌就要打許瑤。

許瑤趕緊將頭埋在胳膊肘裏,急忙道:“我看見王寡婦身上穿著一件,跟你那塊兒花布一模一樣的棉襖!”

許筱一頓,半信半疑地看著許瑤。

“是真的,我那天去鎮上時,路過王家村親眼看見的!”

見許瑤不像撒謊,許筱這才作罷,狠狠威脅道:“死丫頭,你要是敢偷我的東西,看我打死你!”

許瑤似是怕了,也沒吱聲,許筱也沒再搭理他,滿腹心事地躺下。

王寡婦老早死了男人,家裏就她一個女人,還帶著兩個十來歲的娃娃,全靠隊裏給的救濟金過日子,窮得都要揭不開鍋了,哪有多餘的錢買花布料做新衣裳,更何況那塊兒布料還不便宜,足足花了一塊五毛錢。

許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心裏已經打定主意,不管怎麽樣明天一定要去趟王家村,親眼瞧個清楚。

知道聽見身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許瑤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摸黑出了門,村子裏一到晚上月亮又大又亮,倒是不至於什麽都看不清,許瑤回到自家房裏,從靠牆一溜還完好的炕角處,取出一遝塑料布。

她踹進兜裏,出了門,來到院中,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溜出去,站在門前的小路上張望。

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扭頭一看就見蕭羽就站在牆根底下,笑望著她,月光撒下一片銀輝,少年眼裏像是有繁星點綴,清澈得不像話。

冬天的夜晚,寒風裏就跟夾著鋼針似的,也不知道他在這兒等了多久了,許瑤走過去:“你什麽時候來的?”

“沒多久,就一會兒。”

許瑤一低頭正好看見他把凍得通紅的手往身後藏,微微蹙了眉,料想他沒說實話,大冬天他隻穿著一件單衣,裏麵套著一件毛衣,連棉襖都不穿,也不怕凍感冒。

許瑤將兜裏的塑料布遞給他,飛快地說了句:“你等等。”

轉身跑進院裏,從廚房上頭夠下一個裝著紅糖的玻璃罐子,往袋子裏舀了兩勺,隨手將半塊生薑塞進兜裏,這才折返出去。

蕭羽就在牆根底下乖乖站著,連半步都沒挪,許瑤把紅糖和生薑遞給他:“拿回去,熬著趁熱喝。”上下打量了蕭羽一眼:“穿這麽少就往出跑,也不怕著涼。”

說完,打了個哈欠,轉身就要回去睡覺。

“你什麽時候上山拿東西?”蕭羽看著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上前一步問道。

“嗯......快了就這兩天。”許瑤想了想,隻要把許強勝這個麻煩解決了,自己就能放心往家拿東西了:“怎麽了?是不方便嗎?”

蕭羽搖搖頭:“沒有,就是問問,我等你來。”

這四個簡短的字就像是一塊石頭,猝不及防丟進了平靜無波的水麵,在心池中攪起陣陣漣漪,蕭羽恍若不察邁開步子,笑著揮手道別,留下許瑤在原地傻站著不知所措。

直到那清瘦的背影漸漸隱入黑暗中,她才回過神,皺著眉頭,摸了摸方才漏了一拍的心髒,是自己想多了吧,一定是想多了,兩輩子加起來,自己的歲數可比他大不少,根本不著邊兒的事兒,許瑤越想越覺得自己方才的反應過於好笑,定了定神,這才轉身回了屋。

好在許筱睡得沉,許瑤上床時她也沒察覺,反倒說起了夢話,來來去去念叨著那塊兒花布。

許瑤勾了唇,眸底多了幾分晦色,是啊!這可是個大事,得記得牢一些,做夢也別忘了才行。

第二天,吃過飯,許筱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就出門去了。

趙春蘭正為過年吃啥而發愁,根本沒功夫注意許筱去哪兒,許瑤一邊張羅著碗筷,一邊看著許筱出了院門,順著大路往王家村方向而去。

她無聲的收回視線,從趙春蘭手裏接過碗筷:“娘,過年的吃食我來想辦法,你別著急了,當心又著急得犯頭疼。”

趙春蘭驚詫地看了她一眼:“你一個姑娘家去哪兒想辦法?”

許瑤看著她,眼神認真而堅定:“娘,這你就別管了,你隻要相信我,就相信我這一次,我一定會有法子,讓咱們家過上好年,不過在這之前,這個家得換個主事的才行,不然這東西還是會丟!”

換主事兒的?現在家裏主事的自然是許強勝,換主事的這件事趙春蘭從前想都不敢想,可是經過這次事,她隱約覺得家裏的東西恐怕不會是別人拿的。

自從許強勝整日不著家,她心裏就有了猜測,女人的直覺對這種事向來是敏銳的,隻是自己不願相信罷了。

自嫁進老許家,趙春蘭就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一句話不對就遭受許強勝的拳打腳踢,即便如此,她為了三個孩子能有一口吃食也盡力忍受,沒有一句怨言。

可現在許強勝竟然將家裏的東西往外頭拿,絲毫都不顧及孩子,這一點趙春蘭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她看著懂事的二女兒,生平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勇氣:“娘聽你的,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