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榮英城拍拍他的肩膀,“本王已經想過了,我們需要一些幫手,首先,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召集一幫人,一幫衷心為國做事,為民分憂之人。”
“王爺。”何真緊隨其後,“這樣的人很多,可是王爺,他們也有自己的顧慮。”
“什麽顧慮?”
“他們大都是從前倍受打壓的士子,或者因得罪上司被貶放的官員,這些人對王爺倒是忠心耿耿,但他們當中,更多卻是為了保身家性命,或者謀求前途富貴,難有真正做事之人啊,王爺。”
“說得對。”榮英城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所以,本王要招一批死士,心腹,心腹之人,你知道嗎?作為攝政王府最高級的慕僚,必須知根知底,對於對方的脾氣稟性一技之長,都要了解到位,最重要的,便是其至誠之心,倘若不是能和衷共事之人,絕對不要。”
“是,王爺。”
“至於其他人,”榮英城淡淡一笑,“或者打,或者用,或者拉,或者淡化處之,不要使其幹擾我們的計劃進程便是。”
“是。”
攝政王府沸騰了。
榮英城發布了招賢榜,廣納各地賢士,同時連修廣文、廣鈞、誠修三大書院,對於各地來京城的貧寒士子寄予優撫,一時之間,元京城擠滿了各地來的年輕俊傑,或縱談國事,或發表自己的獨特見解,倒也是一種全新的氣象。
“左相大人。”
淳德齋。
雖在京中久負盛譽,但這座食樓卻一向是最安靜的,因為往來於其間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不太與尋常之人過從。
“怎麽樣?”
“攝政王府車水馬龍,看來攝政王確實想要大幹特幹一番。”
“大幹特幹?”左相商清泰唇邊淡淡浮起絲嘲諷,“且讓他興頭幾天吧。”
“左相大人?”站在麵前這位年輕公子顯然不太明白。
“你去吧。”
商清泰擺擺手,示意他離去,然後往後躺進舒適柔軟,鋪著皮褥的椅中。
商清泰。
兩朝元老,在大裕朝堂經營四十年之久,可謂樹大根深,朝內朝外盤根錯節,三親六戚外加門生幾乎遍布整個天下。
老實說,商清泰並不是一個壞人,而且很早就想過退隱田園,就在他準備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現時,榮英耀忽然召回了遠在封地的榮英城,並且沒多久便任命其為攝政王,總攝朝政。
對於榮英城大刀闊斧的改革,商清泰並不覺得反感,並且大力支持,隻是,當榮英城的劍鋒指向商家勢力時,商清泰瞧出了苗頭。
來者不善啊。
現下他還在位,榮英城便如此咄咄逼人,日後他若離去,那整個大裕皇朝,豈不都成了榮英城的天下?
商清泰的擔憂不無道理,但他也不願和榮英城對著幹,一則,他年紀大了,幹也幹不動;二則,榮英城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倘若對付不了他,反而讓榮英城羽翼豐滿,那麽他商家必將後患無窮;三則,商清泰心裏很清楚,榮英城采取的所有措施都是正確的,大裕皇朝若想中興,必須這樣改革。
倘若為國家計,商清泰本應大力支持榮英城,但他年紀大了,不能不顧念兒孫,是以,商清泰打的如意算盤是,先運用手裏的勢力,把榮英城打壓得無法還手,再出麵和榮英城和談,與他進行交換,倘若雙方能達到勢均力敵,他再從商家挑一個頂梁柱出來,撐起整個商家,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成功身退了。
論理,商清泰的主意確實不錯,但就是不知道,榮英城如何出招。
“諸位。”
廣鈞書院,榮英城端坐在正中主位,目光淡淡掃過下方一眾士子:“未知諸位對當今天下之時局,有何看法?”
“啟稟王爺,如今天下最緊要之事,莫過於苛政,各地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打著朝廷的招牌,其實收上來的銀子卻
全都進了某些官員自己的腰包。”
“對,對。”
“那麽,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底下的人卻是一陣沉默。
誰都知道稅苛是件十分麻煩的事,但要如何根除這個痼瘤,卻遠比想象的麻煩。
“小的倒有一法。”
底下站出來一個年輕的士子。
“哦?”
“朝廷可頒布明令於天下,昭告每種稅的定額,再派官員暗訪,若何地的稅收超出了額度,則治該地官員之過。”
“這法子,倒也不錯。”榮英城點頭,“你且近前來。”
“是。”那個士子應了一聲,踏前數,榮英城凝目注視他,半晌,微笑點頭,“你叫什麽名字?”
“小可姓姚,名春鴻。”
“可願入朝為官?”
“小可願意跟著王爺。”
“成,明日你便去戶部報道。”
“是,王爺。”
榮英城又與他們商議了一些要事,大事,方才令士子們散去,自己起身離開廣鈞院,坐著官轎回府,剛轉過一條巷道,忽聽前麵傳來一聲嘶喊:“王爺,民女冤枉。”
“大膽民女,如何敢驚擾王爺,還不趕快退下!”
“等等。”榮英城吩咐住轎,撩起轎簾來,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跪在地上,頭上頂著一本訴狀。
“你是何人?”
“小女乃漳南縣楊平村沐氏,現有狀紙,狀告裏長之子逼良為娼。”
“逼良之娼?”榮英城的眉頭皺了起來,看了一眼侍衛,“你去,把她手裏的狀紙給本王接過來。”
“是,王爺。”
侍衛躬身行了一個禮,邁步過去,接過女子手中的狀紙,複折回榮英城身邊,榮英城接過狀紙,打開掃了一眼,但見其上一字一句寫得清楚分明,且言辭犀利之致,挾著一股憤慨之氣,直衝雲霄。
“這狀紙,是你寫的?”
“不是,是村裏一位秀才代筆。”
“哦,此事本王已然盡知,會著令漳南縣的縣令處理此事,你且回去吧。”
姚氏卻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怎麽了?”
“王爺,小女並不畏死,隻怕死得不明不白。”
“如何死得不明不白?”
“裏長乃是縣令的侄子,平時與縣令多有走動,故此,小女是擔心,自己回到鄉裏不到半日,便有變故。”
“這樣。”榮英城沉吟,這時旁邊站出來一位侍衛,“王爺,不若讓小的護送這位姑娘回漳南縣,再實地問查,未知王爺意下如何?”
“好。”榮英城點頭,“就這樣吧。”
待回到府中,卻又見客廳,偏廳晨坐滿了人,有從前故交,有各地來回話的要員,也有一些自動來投的賢士。
榮英城一時忙不過來,便讓人請了元隨興前來作陪,元隨興素來長袖善舞,在眾賓客間周旋來去,甚為相得益彰。
晚間,榮英城又設晚宴,招待一人賓客,宴後閑談了一些各地的人事,便著人領著他們各去安歇,待處理完一切事宜,回到後院,已是半夜時分,王妃俞氏聞著他一身酒氣,不禁抱怨:“王爺,你為了大裕朝廷操碎了心,卻甚少有人領你的情,照我說,還不如在封地的好。”
“婦道人家,知道什麽?”榮英城輕嗔一聲,俞王妃這才不言語了。
榮英城休息一日,第二天仍去上朝,走到金鑾殿外,卻見朝臣們圍在殿門外,正鬧哄哄地議論著什麽。
一見到他,眾人頓時不言語了,一個個身形挺得筆直。
“諸位這是在說什麽?”
“昨日,吳江發大水,淹了九個縣。”
“什麽?”榮英城麵色遽變,本想說“本王如何不知。”
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妥,於是打住,道:“皇上知道嗎?”
“應該
是知道了吧。”
“嗡——”
金鍾恰在此時撞響,榮英城整了整衣衫,領著文武群臣魚貫而入,但見金階之上,榮英耀已經穩穩在坐。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遂有戶部尚書楊越出列:“皇上,吳江大水,連淹了九個縣城,還請皇上定奪。”
榮英耀聞言,立即將目光瞧向榮英城:“皇弟,你看這——”
“請皇上立即派大臣前往視察,調令當地官員賑災,安排百姓。”
“此事,朕就交給你了。”榮英耀順勢道,昨夜他與兩名妃子一夕歡娛,現在身子正倦乏得緊,哪裏有功夫理會什麽水災,索性全推給榮英城。
“臣弟領旨。”
“諸位愛卿,有什麽事,隻管稟與攝政王。”榮英耀言罷,龍袖一擺,旁邊的宮侍立即拖長了嗓音道,“退朝。”
及待榮英耀離去,眾臣這才竊竊私語,如今看來,這皇帝純粹是個擺設,朝令均出於榮英城之手。
有那起性急的,隻想著做實事的臣子,已然向榮英城遞交了奏本,而另一些人則在察言觀色,心下暗暗忖度。
榮英城卻並不作這些想,他仍然非常勤謹地處理事宜,把自己該辦的事務一件不落地辦好。
晚上,榮英城回到王府裏,卻見元隨興正坐在桌邊打譜,他便湊過去一看,卻見盤麵之上黑子白子錯落,正互相膠著。
榮英城便坐下,拿起一顆黑子來,放至一處。
“王爺,你這一手,可是救活了整條大龍,但是,五手之後,大龍仍然劫數難逃。”
“何以見得?”
“那,不信咱們試試。”
“嗯。”榮英城點頭,又下了第二手。
三手,四手,到第五手時,榮英城停了下來,看著盤麵怔然不語。
“王爺?”
“元隨興,你的局果然巧妙啊,未知這天下可收在你眼裏?”
“天下盡在隨興眼。”
“哦?”榮英城一挑眉梢,棄了黑子,“且說說看。”
“畫龍,需點睛。”
“你這話,說了跟沒說無甚區別,況且本王也說過了,現在時機不對。”
“再過半載,時機就成熟了。”
“哦?”榮英城雙目一跳,“為何?”
元隨興笑而不答,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榮英城死盯著他看,良久一歎:“隨興,爾乃神人也,我遠遠不及。”
“王爺不是不及,而是心慈。”
“心慈?”
“對,王爺心存慈悲,不欲痛下決斷,否則這步棋也不至摁至今天仍不行之。”
榮英城便不說話了。
“王爺,夜宵來了。”恰在此時,仆役的聲音傳來。
“端進來。”榮英城一擺手。
仆役端著一隻托盤走進來,將裏麵的酒菜擺放在桌上,阮隨興定睛看時,但見裏邊有上好的花雕、東坡肉,西湖醋魚,八寶烤雞,一時不由來了興致,先撕下一隻雞腿,塞進口中大吃大嚼起來,然後又拿過花雕啟了封,自己倒了碗,一飲而盡,連呼美酒。
榮英城有心事,故而喝起酒來也不甚痛快。
“王爺,不用憂慮。”元隨興眸中滿是笑意,“一切隻待水到渠成便可。”
“水到?渠就可成?”
“是。”元隨興點頭,“世人都心急,看見一件寶貝,便立即想弄到手,卻不知越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俗話說,好事多磨,難得之事難失去,易得之事易失去,王爺可不是尋常人,難道要在那易得之事上打轉嗎?”
榮英城深深地看著自己這位謀士,隻感覺他那雙小小的眼睛裏充滿了智慧的靈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