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翁坐在太師椅中,慢慢地啜著茶。
何真坐在下首,一言不發。
“何公子,考慮得如何了?”
“晚輩已然想過,願與令千金成婚,一生一世,白頭偕老。”
檀翁摸著胡須,嗬嗬地笑起來,似乎對何真的話絲毫不覺得意外。
想想看,檀家在當地本是豪門巨富,他家的女兒,多少人指望著想高攀,都沒有人高攀得上,招贅一個女婿,自然是非常容易,隻是檀翁眼界也高,尋常男子,哪裏能入得眼去?
打自己寶貝孫女十五及笄起,檀翁便著力物色佳婿,隻是眼前多少人過去,未有一人入目,尋常男人不是獐頭鼠目,便是心胸狹小,再則毫無遠見,或者貪歡享樂。
唯獨這何真,通體一身正氣,傲然於塵世之間,給人一種高山仰止之慨。
男兒大丈夫,是也。
檀翁給出這樣的品判,故此欲招此人為婿。
現實證明,他的目力是精準的。這個男子不但通文習武,品格高尚,且年紀輕輕,便為天子近臣,當然,這些都是檀老翁後來才知曉的,在他看來,還當何真隻是草莽之中的明珠。
於是,第二日,檀老翁大排宴席,向外宣稱,將招何真為媚。
檀家在當地乃名門大族,多少人難之項背,如今消息傳出,人人驚震,都爭相來瞧這新女婿是何等人物,待見到何真相貌堂堂,不由得個個稱歎,都道檀翁好福氣。
“爺爺。”這日,何真邁步走進正堂,向檀翁行禮,“真兒有一事,想向爺爺請示。”
“你說吧。”看著自己這個女婿,檀翁也欣喜異常。
“真兒想回家一趟,請父親和母親前來主持婚儀。”
“這也是應當的。”檀翁點頭,“要老夫著人同你一起去麽?”
“也好。”
當下,檀翁便打點了一車禮物,吩咐了數個仆役,讓他們陪著何真一路北上。
那幾個仆役也是見過世麵的,見何真大家公子作派,絲毫不顯寒酸之氣,心中暗暗揣度,待進京一看,見何府也是普通院子,並不見絲毫起眼,這幾個仆役倒也是沉得住氣的,倘若是那一般人等,不定早吵鬧起來。
何真進府,先四下看了看,卻不見父親和母親,他心中存疑,便出來先招呼幾個人坐下,然後奉上茶水,自己在旁陪坐,未幾,何鈞與莫蔚聯袂而入,乍見堂上坐了如許多的人,不由愣了愣:“真兒,你這是——”
“父親,母親。”何真站起身來,先衝父親躬身施禮,“孩兒遠歸,向父親和母親請安。”
“嗯。”何鈞點頭,目光轉向旁邊那幾人,“他們是?”
“這幾位,是媳婦家的人。”
“媳婦?”何鈞眉頭微微皺起——真兒這一錯眼,就有媳婦了?
“何老爺。”旁邊一名管家站起身來,將一封信函遞與何鈞,“這是家主的書信。”
何鈞接過書信,打開細看,卻見上麵字字句句寫得清楚明白不過,何真如何參賽,如何位居前列,如何被檀小姐相中,如何願入贅檀府為婿,等等等等。
何鈞看罷,久久不語,其實,以他們何家的地位,要娶什麽樣的女子都容易,隻是,真兒既然答應入贅,想來定是有一定緣由。
“此事,真兒若
滿意,我們並無別話。”
“上稟父親母親,此次,便是要接父親母親過去,主持婚儀的。”
“也好。”何鈞點頭,看了莫蔚一眼,“那咱們就走一遭。”
何鈞言罷,行至正堂上坐了,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唇露淺笑,想不到真兒出去一趟,倒當真尋著一門好親。
其實,檀家的人尚在雲裏霧裏之中,這何家到底是做什麽的?
“諸位,還請至客房歇息。”莫蔚聽罷,站起身來,且引一眾人等下去歇息。
“真兒。”
“爹?”
“你的婚事,怕應當向皇上稟報吧?”
“嗯。”何真點頭,“真兒自己也是這麽個意思。”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進宮?檀家的人是否知道?”
“真兒沒有說。”
“這便是你不對了,我瞧這檀家像是書香門第,並不見得願意攀權附貴。”
“父親的意思是,我應當向檀翁說明?”
“這個自然。”
“孩兒,明天且先問問管家的意思。”
“也好。”
晚間,何鈞設宴招待檀家一行人等,然後,何真仍然招呼他們休息。
次日清晨,何真單把管家叫出來,將自己真實的身份告訴他,管家聽完,著實驚了一跳:“原來,原來公子竟然是天子近臣,檀家失儀了。”
“那倒不是,之前沒告訴檀翁,隻是,覺得沒有必要,管家您覺得,檀翁和小姐,會接受何真這樣的身份嗎?”
“這個,這個。”管家也很是躊躇,倘若說能接受吧,感覺檀家確實有攀龍附鳳之嫌,若說因此就解除婚約吧,那倒真是——
“管家可回去向檀老爺稟報,看檀翁的意思。”
“這,這。”管家眉頭微微蹙起,他隻道自己檀家已然財雄勢大,卻未曾想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樣的道理,他確乎很想想象,像何真這般年紀輕輕,如何便有如此的背景?
皇帝麵前一品帶刀護衛,那可是紅得發紫,灼手可熱的人物,怎麽會成了他家姑爺?
管家不禁在心裏有些小小抱怨——這估家姑爺在檀府時,為何卻半句不言聲呢?
“瞧你的意思,”何真淡淡掃他一眼,“似乎,很是作難?”
“不是。”管家搖頭,“姑爺,您——”
他瞅瞅何真,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能說什麽呢?抱怨人家條件太好??
“管家,在我麵前,您有什麽,便隻管說什麽吧。”
“姑爺,可否容小的,先回去一趟?”
“去哪裏?”
“檀府。”
“好吧。”何真點頭,“我便在京城等著你,你回去和檀翁好好地商議,倘或有什麽,再來告訴我。”
“是。”
管家吩咐其他仆役留下,自己先打道回了檀府,將何真之事細細稟與檀翁知曉,檀香翁聽罷,久久無言。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冷眼瞅中的這個男子,竟然是皇帝麵前的紅人,按說一般人聽了這話,畢竟欣喜異常,誰個不想著攀龍附鳳呢?偏生這檀老爺,確實也存著極重的心思,也不知該怎麽說。
他退入內幃,叫出檀薇,如是這般與她說了。
檀香薇聽罷,
垂頭不語。
“你怎麽個意思?”
“爺爺無須多慮,薇兒自然認定了是他,那就是他,他是皇親我跟著他,他是乞丐,我也跟著他。”
檀翁的心落到了實地,捋須而歎:“好啊,這才是我檀家的好孫女兒呢,不錯,真是不錯。”
檀薇斂袖退到一旁,檀翁立即叫來管家,如是這般告訴了他,管家聽了心頭歡悅,趕緊套了馬車又去了。
回到京城裏,管家把這事說與何真聽,何家父子均點頭,算是認可了檀家這門親事,然後,何真連夜進宮,向皇帝稟奏了此事,皇帝龍心大悅,禦筆一批,下旨賜婚,如此一來,檀聲勢俱隆,如日中天。
來往於檀府,何家的人絡繹不絕,賀喜的賀喜,套近乎的套近乎,想要借此搞好關係。
何鈞和莫蔚都是過來人,回想半生經曆,個個感慨。
“真兒。”晚間,何鈞將何真叫進房裏,麵色沉凝,“真兒,為父有句話要交代你。”
“父親請講。”
“如今,你便要上門做人家女婿,檀家算個大戶,自然不會虧待於你,去了檀家,要事事謹慎,更要照顧好人家女孩兒,人家養大一個女孩子不容易,一定要仔細地照顧著。”
“是,父親。”
“男兒大丈夫,自該屹立於天地之間,做一番大事業,這個,父親已不必再教導你。”
“是,父親。”
不管何鈞說什麽,何真都是非常認真地聽著。
看著這個兒子,何鈞也覺得十分地滿意,然後點頭:“你去吧。”
“是,父親。”
從父親房裏出來,何鈞仰頭看著天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啊,老天待他可真是不薄,送來如此一位嬌妻。
想起檀小姐,何鈞心中無盡甜蜜,真想立即跑到她身邊去,好好地陪著她,疼著她,寵著她。
我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清晨,何府門外,已然備好了馬車,何家人歡歡喜喜地坐上馬車,直奔檀府而去,檀翁聞言,大開中門相迎。
親家握手言歡,何家對檀府,無疑相當地滿意,而檀家對何家,自然也沒有話說,於是便為一對小兒女舉辦了婚事,可以說是恩恩愛愛,夫妻和順,甜甜蜜蜜,萬事如意。
皇帝賜婚,家世富裕,郎才女貌,對於何真而言,人生從未如此快樂過。
良震美景,奈何天。
喜房之中,何真拿著喜秤,來回走動著,檀薇不由掀起蓋頭一角,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夫君你這是做什麽?”
“我,我,”何真興奮得滿臉通紅,像個小孩子一樣,欲近不敢,欲遠不舍,“娘子等得不耐煩了是麽?”
他拿起喜秤近前,挑開錦帕,卻見鴛鴦蓋頭下,檀薇一張俏臉麗如芙蓉,何真的心不由撲通亂跳:“娘,娘子……”
“夫君無須如此。”檀薇拿起手放半掩住唇,莞爾一笑,“你我如今已是夫妻,夫君,夫君……”
“娘子。”何真趕緊近前,將她扶住,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娘子,你我從此永結白頭恩愛到老,可好?”
“好。”檀薇深深地偎進他的懷裏,將臉龐貼在何真的胸膛上。
窗外的月兒靜靜地照著他們,照著這一對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