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主宰了菲爾·傑克遜上任公牛隊主教練後的第一期訓練營1 。在為紐約尼克斯隊效力時,他曾是一名不斷地在兩條底線間奮力奔跑的球員,現在他也是這麽要求麾下的公牛隊的。“把球看穿。”裏德·霍爾茲曼過去向紐約隊傳授緊逼防守時曾經這麽說過。傑克遜當然也希望他的隊員們能具備洞察力,但排在第一位的是訓練。要想在傑克遜手下打好防守,你必須先提升到極佳的狀態,然後保持住。
“菲爾入主後的第一期訓練營比我經曆過的任何訓練營都難對付,”帕克森回憶道,“防守成了主導。我們做的一切,都從防守端開始,然後打到進攻端。菲爾基本上把我們變成了一支緊逼型的球隊。他知道,那樣的防守會讓我們取得勝利。”
“我們要打全場緊逼,”傑克遜說,“我們要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這上麵。”
這樣的防守有賴於充滿好勝心的專注力。傑克遜試圖通過讓喬丹和皮蓬相互競爭來建立這樣的專注力。在皮蓬的新秀年,他們兩人之間就存在著較量,但現在,傑克遜將其變成了一件頭等大事、一種習慣。
1 訓練營,在NBA 專指每年秋天常規賽開始前球隊正式開始合練的一個多月。
“菲爾掌控了一切,”約翰尼·巴赫回憶說,“我認為他找到了將邁克爾、斯科蒂及其他年輕球員協調共融的正確方式,即強烈的競爭意識。於是邁克爾現在每天都要麵對斯科蒂·皮蓬的防守。很多時候,菲爾會讓斯科蒂帶最好的一幫人,讓邁克爾帶‘雜牌軍’。競爭非常激烈。菲爾總會把這件事做得很低調,不顯山露水。一般會有一局十個球的比賽,輸了的人要做些蠢事,比如做一組衝刺跑什麽的。如果隻比一局,而邁克爾輸了,他會說:‘嘿,菲爾,我們要再來十個。’我們就會再打十個球。菲爾可能正希望如此,但他每次都會裝作:‘嗯,我看看……我不知道我們要不要這樣……好吧,如果你們想打,那就打吧。’”
“相互競爭這招非常棒,”巴赫在2004 年的另一次采訪中如此說道,談到這些回憶時他兩眼發亮,“斯科蒂得以在‘國王’的手下成長。我總說斯科蒂是‘王座的守護者’。至於邁克爾,則是‘王座上的國王’。我認為斯科蒂必須通過這樣的方式成長。他每天都來訓練,每天都全力打球,找到屬於他的比賽方式,來到場地上,把球帶過前場,依靠自己超長的雙臂,成為一名不懼身體對抗、不斷折磨對手的防守者。他跟邁克爾一樣帶著一絲愉悅的微笑。他很享受這一切。”
努力帶來了立竿見影的回報。巴赫回憶說:“皮蓬變得更強了。現在,他每天都必須對陣邁克爾。那會讓你頭痛。那時候的訓練強度非常大。”
這不隻是針對球隊的兩位明星。來自艾奧瓦大學的新秀後衛B.J. 阿姆斯特朗(B.J. Armstrong)也被拋給了老將約翰·帕克森。相互競爭使得兩人厭惡對方,也讓訓練的強度進一步加大。
“這也是菲爾的意思,”巴赫解釋說,“他希望他倆之間有競爭。”
公牛隊在傑克遜手下取得進步,關鍵在於皮蓬和格蘭特的成熟,這兩位潛力巨大的年輕球員能讓防守變得有穿透力。賽季開始後,人們都感覺到了他們的成長。“他正在邁向偉大球員的行列,”那年秋天巴赫如此評論皮蓬,“他開始做一些隻有邁克爾才做得到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因為努力訓練,”皮蓬說,“我努力提升自己的防守能力和行進間投籃的技術。我知道我更適合定點投籃,但我希望能在突破路徑被擋住時可以運球拔起出手。”
除了阿姆斯特朗,克勞斯還帶來了兩位新秀,中鋒/ 前鋒斯塔西·金(Stacey King)和前鋒傑夫·桑德斯(Jeff Sanders),總共三個首輪秀。
那年8 月,克勞斯跟自由球員後衛克萊格·霍奇斯續約,還在與菲尼克斯的交易中撿到了後備老兵埃德·尼利(Ed Nealy),他靠著結實的身板和積極的拚搶,贏得了傑克遜和喬丹兩人共同的喜愛。
球隊在季前賽裏八戰全勝,信心高漲。但人們都清楚,公牛隊還必須去適應溫特的古怪進攻體係。此外還有卡特賴特的問題,他在球隊中不怎麽合群。喬丹公開表示對這位大中鋒的不滿,抱怨他在進攻中接不好球。
而三角進攻體係意味著他將比過去得到更多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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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體育館揭幕戰,喬丹在與克利夫蘭的羅恩·哈珀的對決中砍下54 分,哈珀得到36 分。公牛隊在加時賽中取勝,不過第二天輸給了波士頓。三天之後,他們在體育館以3 分之差擊敗了活塞,喬丹得到40 分。
很顯然,公牛隊的進攻發生了變化,但他們早期的努力還很難被看成是三角進攻。
在結束西海岸客場之旅後,公牛隊11 月末的戰績為8 勝6 負。很明顯,傑克遜選擇使用溫特體係的決定是場豪賭。多年來,溫特都在精心開發他的三角進攻體係。這是一套老派的大學進攻體係,要求五名球員分享籃球,不停移動。這套體係在溫特執教的每所大學都取得了成功,因為在那裏,他有足夠的訓練時間用來教授和指導。但在執教20 世紀70 年代的休斯敦火箭隊時——這也是他唯一一次NBA 主教練經曆——他卻因為球隊明星埃爾文·海耶斯(Elvin Hayes)拒絕接受該體係而被解雇。到了20世紀90 年代,三角進攻體係對於絕大多數職業球員來說依然是完全陌生的。簡單來說,賽程密集的職業球隊缺乏所必需的訓練時間。但傑克遜已經下定決心,要打一套強調轉移球的進攻體係,而且他無疑有著管理層的支持。然而,溫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樣的轉變絕不亞於一場革命。
多年來,職業比賽都依賴於單打和一對一。而三極進攻,或者叫三角進攻,很少采用固定戰術。三角進攻需要球員們學會對場上局勢做出反應,通過轉移球來製造出防守漏洞。這意味著球員們幾乎要重新學習比賽,從溫特自己對基本原則的獨特闡釋到他們在球場上遇到的一切。他們不再單單機械地跑戰術,而是要學會停下來,閱讀防守,做出反應。每個位置都要像四分衛1 一樣打球,尤其是後衛和側翼。
三角進攻的重點在低位,兩側各有一名側翼球員站在高位,一直延伸到罰球線外,拉開空間。更重要的是雙後衛前場進攻,這意味著兩名後衛要相互協調,在場上保持距離。其中一名後衛會首先傳球,然後“填充上底角”,換句話說,就是跑去球場的某一側底角待著,從而迫使一名防守人跟著他移動。這立刻就能打破球場上的平衡,給予其餘四名球員——特別是喬丹——活動的空間。自然,填充底角的人必須是個可靠的三分手,而帕克森和霍奇斯正是理想的人選。
這套進攻體係並不需要具有傳統風格的突破型控衛。溫特希望主要通過傳球來撕開防守。根據經驗,想真正適應溫特的體係,至少需要兩年時間。
因此,教練組決定,第一個賽季的三角進攻改為單後衛前場進攻。他們希望球隊能比較輕鬆、順利地接受這一體係。即便如此,球隊中真正能理解進攻體係的也隻有溫特一人,這也就意味著,傑克遜把訓練中相當大的部分都托付給了他。很快,幾乎全部的訓練都交給了溫特來組織和進行,這對於助理教練來說是相當可觀的權力。突然之間,他就從一名無人在意的老顧問變成了秀場的總主導。
“讓一群充滿好勝心的人聚在一起去打這種進攻體係,而且這種體係隻有泰克斯一個人懂。”巴赫回憶道,“菲爾確實是個理想的教練,他會讓出位置,說:‘球員們必須學會找到自己的節奏,而且必須有所提升。他們必須學會處理各種局麵。我來這裏可不是去解決每件事的。’菲爾有這樣的能力。他真的非常偉大。”
1 美式橄欖球中的進攻核心,負責閱讀防守和組織進攻。
關鍵在於喬丹,他當時早已是閱讀比賽的大師了。三角戰術要求那些技藝非常高超的後衛跟技術不那麽純熟的低位球員分享球權。喬丹立刻指出這會帶來許多失誤。
他對這套他稱之為“機會均等”的進攻體係很是不爽。
“這確實用了不少時間,”帕克森回憶道,“邁克爾要跟那些人一起打球,除非他對作為球員的他們相當地尊重,否則,我認為他會想:‘如果我可以自己得分,自己搞定,為什麽我還要傳球給他們?我寧可叫成敗係於我自己一身,而不是他們。’”
“這套體係他學得越多就越明白泰克斯有多麽堅定不移。”巴赫談到喬丹,“菲爾是主教練,他已經言明了未來的發展方向。那就像個金礦。你把球員們帶進體係中來,了解體係,然後取得成功。”
但這花了傑克遜不少力氣去推銷,也用了球隊幾個月的時間去接受溫特的指導。一開始,三角戰術主要的賣點在於能為場上帶來平衡,為喬丹提供活動空間。這兩點都是很明顯的事情。光是球場平衡這一點就讓公牛隊立刻成了更好的防守球隊,因為進攻中總有一名後衛留在弧頂,時刻準備在防守中“回歸位置”。教練組認為這樣的快攻防守能力能幫助他們贏下一些比賽。
“不管你傳授的是何種進攻方法,你都必須要有能力在出手後守住,”
巴赫建議道,“你有義務知道該去哪裏。泰克斯的進攻就能給你這樣的平衡和能力。”
轉變並不容易。一些觀察者——比如《芝加哥論壇報》記者薩姆·史密斯——就覺察到,在傑克遜的頭兩個賽季中,隨著喬丹的失望情緒的累積,一種近似於嘩變的氣氛漸漸產生。傑克遜對此的策略是,自己唱紅臉,讓泰克斯·溫特唱白臉。
“邁克爾給我留下的印象比其他任何人都深刻,”泰克斯·溫特回首往事說道,“我從來不是英雄主義的崇拜者。我看到了他的優點,也看到了一些不足。我認為,教練組可以做很多事情來幫助邁克爾更好地融入球隊。
我覺得他是一個偉大的球員,但這並不表示我們想讓他遊離在外。我們試圖讓他更多地與隊友產生聯係。在他真正確定自己真的願意這麽做之前,我們是沒有機會完成未來的那些目標的。”
不同的球員對這套進攻體係有著不同的反應。對後衛和側翼來說,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低位球員麵臨的挑戰小一些。但總而言之,三角進攻要求職業球員們對他們平素打球時的本能方式做出改變。
“這對我來說非常棒,”約翰·帕克森回憶說,“體係進攻就是為了那些運動能力不及聯盟中大部分人的球員而打造的。它正合我的長項。但這也給邁克爾和斯科蒂這樣的家夥勒緊了韁繩,因為我們不再會下到前場、交球到兩側給他們單打了。這種進攻體係融入了許多精微狡猾的地方、許多團隊協作。但那是菲爾的工作了,他需要讓我們相信這能幫助我們贏得比賽。”
回首往事,溫特解釋說,喬丹在北卡羅來納大學時打過體係進攻的那段經曆對此助益良多。但那也有可能增加他的疑慮。
“一切都朝向中路,朝向低位進攻。”喬丹回憶說,“我們的風格徹底改頭換麵了……我對此當然有些不讚同。我認為這樣會給內線球員帶來太多的壓力。”
傑克遜把喬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對他說:“球就像一盞聚光燈。當球在你手上時,聚光燈就在你身上。你必須通過讓隊友們拿到球並做點什麽的方式,來跟他們分享聚光燈。”
“這我懂,”喬丹回應道,“問題在於,當需要做決斷時,很多時候他們自己並不想要主導權。有時候我可以接過主導權,但這又會變得很難平衡。”
改變需要相當大的耐心。球隊改變的關鍵語句變成了喬丹“必須學會信任自己的隊友”。
“當邁克爾知道他可以砍下40 分時,”傑克遜說,“那些夜晚他就手感火熱。於是他會單獨行動,會接管比賽。我們必須理解,那正是他的偉大的一部分,那正是這項運動中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隻有他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沒問題。確實,對於想要以一支球隊贏球的我們來說,那些夜晚並不容易。但對於作為表演者和得分手的邁克爾來說,那樣的夜晚卻意義非凡。”
這個過程同樣考驗傑克遜與喬丹之間的全新的關係。不過他倆的關係也有機會因此而進一步加深。喬丹要學著去信任的並不隻有隊友,還有他的教練們。
“很多時候,”傑克遜解釋說,“我是這樣說服邁克爾的:‘我們希望你能拿到屬於你的30 多分,我們希望你去做任何必要的事情。如果你能在上半場拿到12 或14 分,第三節結束時拿到18 分,然後在第四節得到14或18 分,那對我們來說就太棒了。如果這套進攻體係能練成,結果就會是這樣。’誰會對此有意見呢?我們跟他說:‘把你的招數都搬出來吧。逼迫他們整場比賽要想盡各種辦法,然後為我們拿下勝利。’”
回首前塵,溫特會驚異於傑克遜當初堅持使用三角進攻體係的決定,以及成功說服喬丹的高超口才。那時,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正在邁向職業籃球史上最值得銘記的時代,而這一切都始於喬丹和隊友們從第一年起經曆的訓練和教導。
“菲爾對我們要做的事情非常堅決,沒有絲毫的動搖。”溫特回憶道,“雖然我在很長很長的執教生涯裏都在跟三角進攻打交道,但菲爾比我更熱衷於此。有時候我會說:‘我們應該拋掉這套東西了。就讓邁克爾多點一對一的機會吧。’而菲爾卻堅持不這麽做。全靠他,我們才能一直守住他的基本籃球哲學。”
他們的哲學,他們的體係,使得傑克遜的公牛隊不同於NBA 中的其他球隊。
擔任主教練的第一年,傑克遜開始嚐試把書作為聖誕禮物送給球員們。
他送給喬丹的是托妮·莫裏森(Toni Morrison)的《所羅門之歌》(Song of Solomon),這本書講述的是一個男人尋找黃金的寓言故事。球隊的轉變也從12 月起開始顯現。傑克遜的公牛隊爆發出強勁的勢頭,打出多波連勝,先是聖誕假期前的五連勝,然後又以一波五連勝步入新年。他們的進攻依舊掙紮,但防守有聲有色。在聯盟中,其他教練們開始談論他們——也開始恐懼他們。
到了1 月,他們的進攻已然結成一體,連活塞隊都注意到了,雖然活塞隊在底特律以10 分優勢擊敗了公牛隊。盡管取得了勝利,但是喬·杜馬斯回憶說,自己當時看見了新的挑戰:“賽後我找到伊賽亞,我說:‘我們有麻煩了。’他說:‘什麽?你在說什麽?’我說:‘現在喬丹在場上的那些新花樣,會帶來一些問題,也會給我帶來麻煩。’過去,他隻會在前場得球,然後一對一,正麵朝著所有人,你可以看見他在哪裏,我也知道協防的人都在哪裏。但當他在三角進攻中在低位接球,其他人開始空切,我就不知道協防的人都會從哪裏過來了。所以,他們跑三角進攻的第一場比賽,我就知道,我們有麻煩了。這次我們是贏得了比賽,但以後喬丹會從弱側突然飛奔過來,他會去低位會出現在一些新的位置,那都是我們之前不會雙人包夾他的地方。我們一包夾,他就把球甩走,等著所有人空切。三角戰術中,你傳球,所有人都在切底線。我明白這會帶來大麻煩。”
“我們立即察覺到,當公牛使用三角進攻時,包夾喬丹變得更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