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姚七娘回道,隨後便想將手抽出來,柳十一卻是將她的手緊緊拽著,不肯鬆開半分。
“說謊。”柳十一想都沒有想便開口道,“我給你的藥用了不曾?”
姚七娘被他拽著手不放,再加上耳刮子一事,對柳十一心中已有幾分不忿,要不是因為他答應事成之後給她賣身契,她才不會這般遷就他。
隻是雖是遷就,但心底倒是有幾分埋怨的,一昧忍讓,並非她姚七娘的性格。
“若不是因為你,我會崴了腳?”她譏諷道,出言又覺得不對,轉而道,“崴腳一事姑且算是我‘自作自受’,但耳刮子一事,又是因為你而起——柳十一!”
即便他是世家的嫡子又如何,姚七娘這般遭遇,早已管不得眼前的人是誰。
“我既是答應了你,便會好好為你做事,先頭這些事且當做是我為你辦事,隻是日後盼得郎君少為我惹些禍端出來!妾賤命一條,便是做郎君茶餘飯後一時興起的玩物,怕是連命都不在了!”
姚七娘現在心裏頭很亂,甚至在想為了一紙賣身契而答應柳十一假裝‘紅杏出牆’一事是不是正確。雖說眼下這般寄人籬下日子不太好過,但是她老老實實在王家呆著,也不會出什麽亂子。幫柳十一查案,風險真的太大了。
柳十一默了默,沒有說話,卻鬆了姚七娘的手。
“此事是我思慮不當。”他道歉,眼中似有愧意。
姚七娘冷哼一聲自是不願接受他的道歉,隨後道:“郎君還有什麽吩咐嗎?”
“陪我去個地方。”柳十一道,隻是看著姚七娘,沒有同先前那般動作。
“如今天色將晚,你要讓我陪你去哪?”姚七娘蹙眉,她到底是個寡婦,與陌生男子出門,隻怕會遭人詬病。
“若是此事做好,那我們之間的交易便已完成一半。”
完成一半?柳十一的話語清晰的落在耳邊,姚七娘心中一個激靈。他要帶她去的地方,許是與那臨川太守暴斃一案有關。隻是她除了同他逢場作戲、紅杏出牆,還有什麽能幫上柳十一的嗎?
如今天色漸晚,與柳十一出行若是被旁人知道該如何是好?
姚七娘心中思慮,柳十一見她許久不語,便猜到她定然有所顧慮,便出聲道:“你無需顧慮,此次我定然安排妥當,你會毫發無傷的回來。”
柳十一這般保證,姚七娘想,許是信他一次也無妨,一想到那賣身契能回到自己手裏,日子便多了許多盼頭。
“好。”姚七娘回答,隨後幾步走到柳十一後頭的馬車前,轉向柳十一道,“走吧。”
柳十一嗤笑一聲,倒是沒有想到姚七娘會這般幹脆,有些意外,卻還是幾步上前,扶住了姚七娘手。姚七娘想抽開手,柳十一卻是進一步環住她的腰。
“七娘,你如今腳踝應該仍是疼著,我抱你上馬車。”他環著姚七娘的腰在她耳畔說道,語氣細膩溫軟,像是情人間的低喃一般。
說得倒是好聽,我挨巴掌的時候,你怎麽不來替我受著?
姚七娘被他抱著上了馬車,心中卻在暗自嘀咕,但這些話她自是不會說出來的。
坐在馬車的軟墊上,姚七娘原是伸手便想拿起小案之上的茶盞飲水,但卻不想柳十一跟著上了馬車之後,沒有坐到她對麵的位置,而是到她跟前俯身,手伸往了她的裙擺。
“你做什麽!”姚七娘立刻也彎下腰去,壓住了自己的裙擺。
柳十一見姚七娘這般慌張,嘴角不由得泛起笑意來,他蹲著身看向姚七娘道:“想看看七娘腳上的傷勢如何了。”
見誤解了柳十一,姚七娘立刻臉上堆出笑來:“不必勞煩郎君了,我已無大礙。”
“七娘。”他卻是眯了雙眸,喚她的名字,分明臉上帶著笑意,可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卻令得姚七娘不寒而栗,“我不喜歡別人對我說謊。”
他這般語氣,好似她本就不該對她說謊一般。若是換了旁人,柳十一這般說話,許是會忌憚害怕,可是姚七娘生平最討厭別人的威脅。
“說謊如何,不說謊又如何?哪裏疼哪裏傷著,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這麽多做什麽?”姚七娘這般說話,實在是因為這些日子來太過糟心,而這些糟心正是柳十一帶給他的。
她既是苦主,抱怨一下又有何不可?
“你怎麽可以這般對郎君說話?”柳十一還未做回應,身邊的少年仆從便開口了,“若是現在是在建康柳家,你這般對郎君說話,如今怕是性命都不在了!”
他字字鏗鏘,似是為柳十一打抱不平。姚七娘卻不以為然,冷哼一聲。
“藍田,別插話。”柳十一出聲打斷了那少年的話。
藍田氣不打一處來,也冷哼了一聲。他可是半分都不明白,郎君為何要對這個姑子事事遷就。若論樣貌,這姑子雖是生的尚可,可到底比不上府中郎君的通房。
哦?原是叫藍田?姚七娘雖是沒有讀過書,但趁弟弟在學堂讀書時,曾躲在窗子下偷偷旁聽過。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的藍田嗎?
姚七娘自是不會問的,隻是瞥了那藍田一眼,又收回了目光。這柳府來的下人,好似也高人一等。說得好似他們的郎君尊貴非凡一般。
這柳十一自是尊貴,可她姚七娘卻是不屑的。
有什麽了不起?姚七娘輕哼一聲,坐回了位置。
“藍田,去外頭駕車。”柳十一出聲吩咐道。既是柳十一吩咐,藍田隻能照做,他掃了姚七娘一眼,便撂下袖子出了車廂。
隻餘下姚七娘和柳十一麵麵相覷。
柳十一歎息一聲,隨後又半跪下來抬眼對姚七娘道:“你又何必同我置氣。”
置氣?姚七娘不由得諷笑一聲,這柳十一還當自己是什麽?‘置氣’,這是對她有愛慕之情的女子的說法,她可從未曾想過高攀他,這般曖昧的字眼,自然也不適合用在她和柳十一身上。
“什麽置氣?”姚七娘好笑,“我好端端的同郎君置氣做什麽?”
柳十一未理會姚七娘的話,而是伸手掀了姚七娘的裙擺,姚七娘沒想過他會再來一次,忙忙伸手去扯裙擺,隻是遲了一步,腳踝卻已經被柳十一握在手中。
他的五指微攏,便抓住了她的腳踝。
姚七娘先前的確是說謊了,她腳踝的傷並沒有大好,柳十一這般一握,她便覺得疼了起來,微微蹙了眉頭,卻一聲不吭。
“疼?”柳十一輕聲詢問。
姚七娘依舊不吭聲。
見她這般倔,柳十一不由得輕笑出聲:“這麽倔做什麽?都做了姨娘了,卻還是個小孩子似的。”
“我又不是自願做姨娘的。”姚七娘在口中小聲的嘟囔。
柳十一卻好似沒聽到一般,右手探了探姚七娘的腳踝,隨後又用左手脫下了姚七娘的鞋襪。
“柳十一你做什麽!”雖是知道柳十一要查看她的傷勢,但姚七娘還是止不住的驚呼出聲,這般親昵的舉止,姚七娘下意識的排斥。
下一刻便要將腳抽回來,柳十一卻拽著她的腳踝不肯鬆,見姚七娘要將腳抽回來,五指便又攥得緊了些。姚七娘自是疼得更加厲害,眉頭都蹙了起來。
他絕對是故意的,姚七娘心想。
“疼?”柳十一又問。
“你既是清楚又何必問我?”姚七娘冷聲。
“我給你的藥你是不是沒有用?腳踝還腫的這般厲害……”柳十一口中喃喃道,還用拇指摩挲姚七娘的腳踝,他指尖的溫度傳來,姚七娘一陣顫栗,又是疼又是麻,令得她挑眉看柳十一。
柳十一此刻低著頭,姚七娘看去,隻能看見他寬闊的額頭,和好似行書一般幹淨利落的棱角弧度。他的一頭青絲束在白玉小冠裏頭,她的鼻尖靠近了些,好似還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香氣。
沉香麽?
“七娘怎麽了?”趁姚七娘愣神的功夫,柳十一便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姚七娘的臉便和他的臉挨得極近。
再近一些,她的睫毛便好似能同他的挨著。姚七娘下意識便鎖了身子,柳十一卻是含笑看著她推開,沒有做什麽。
“七娘害羞了。”他輕笑,有些調侃的開口。
害羞?姚七娘自是不會的,隻是覺得二人靠的這般近終究不好,不過她也懶得同柳十一解釋,讓他這般誤會著便好。
柳十一查看了姚七娘的傷勢,便從車裏頭放著的小匣子裏又翻出個藥瓶子來。
“那藥對治你的傷有好處,待遲些回了府你便用了吧。”柳十一叮囑,開了藥瓶子,為姚七娘抹上藥。
他抓著姚七娘的腳踝抹上藥之後又不斷揉著,散掉淤血。被這般揉著,姚七娘一時間沒忍住輕輕哼出聲來。
他這般尊貴的人,怎麽會對她做這般事情?還是因為那兩個巴掌的愧疚?
不過……反正也不是她求他伺候著的,他既然要這般,她也無話可說。
建康城裏頭大世家的嫡子做這般事情的機會隻怕是不能多見,想到這一點,姚七娘不由得彎了唇角。
“這麽大個人了,總得想著好好照顧自己,凡事不要強忍著。”柳十一上完藥便收了手,姚七娘見他這話說得自然親近。好似她們已經很熟絡一般。
這話出自好意,她若再不吭聲似乎也不大好,便輕輕應了一聲知道了。
柳十一不再說什麽,隻是坐回了姚七娘對麵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