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不必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江舫溫聲道，但在程九疑聽來卻是極為吞吐，“但那個人再三叮囑我，希望你不要參與到此事之中。”
“這不可能。”程九疑拔高了聲音，起身走至江舫麵前，“我不可能不參與此事，我不知道阿意讓你做什麽，但你若要阻止我去見她，我真的不介意手上再添幾條性命。”
他從不殺人，不代表他不會，如今能夠再次見到她的機會便近在眼前，他怎麽可能不去做！
“程先生，你戾氣太重。”江舫難得的微微皺了眉頭，“既是程先生要執意違背她的意思，那我自是無法阻攔你，但我有一個要求，我能允你進到蓮湖的地界，但相對的，希望程先生能將我帶上。”
“帶上你做什麽？”程九疑輕蔑一笑，“我可沒有那麽多血可以再來喂人。”
江舫唇角微勾，回道：“江程王謝四家，皆有巫的血脈，雖是幾百年過去，血脈早已稀薄，不比得程先生濃厚，但到底融在了骨子裏，勉強在丹朱礦中待上一段時日，應是無妨。”
“你母親是謝家人？還是王家人？”程九疑臉色仍是不大好，隻是語氣稍許放緩了一些。
“謝家也好，王家也好，千年之前皆是巫一脈，程先生不必分得這般清楚。”江舫緩緩道。
程九疑又是輕蔑一笑，隻吐出二字：“可以，但是那薑姒的古圖，你要交給我。”
江舫卻似乎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笑著搖了搖頭道：“程先生，你分明清楚，那薑姒即便是抄錄了古圖，也不一定會將真的完整的抄錄給我們。”
程衍冷哼一聲，回道：“那蓮湖之下的丹朱礦，既是大商時的構造，我又如何不懂破解，我要那古圖，不過是以此來確認你是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罷了。”
“好。”江舫回答，“待明日薑夫人將古圖摹本送來，我便交給你。”
程九疑料定江舫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見他答應得這般爽快，便也不管姚七娘，自顧自的拂袖離去。
獨斷專橫。
姚七娘看著大步離去的程九疑，不由得心裏冒出這個詞來。
而江舫卻隻是微微的笑著，沒有什麽特別情緒表現在臉上。
“雖是目中無人了些，不過他的心意倒是真的。”江舫緩緩出聲評價道，隨後看向姚七娘，“他這般，在我看來也算是情有可原，畢竟那個人，的確是極為難得的好女子。”
“江意？”姚七娘低低出聲，江舫點了點頭道，“陳留江家，江意。”
第二日，薑姒便派人將古圖摹本送了來。而江舫拿到古圖，便轉交到了程九疑手裏。
程九疑接過古圖一看，便譏笑道：“這是假的。”說著便將古圖扔到了桌上，江舫將程九疑扔到桌上的古圖拿到手裏展了開，細細看了一番，隨後說：“其實不全是假的，有幾處地方是真的。”
“說得好像你看過真正的古圖一般。”程九疑很不喜歡這江舫給他的感覺，這種感覺太像那個人了，一直陪伴在阿意身邊，讓他討厭的那個人……而一想到那個人，程九疑便不由得來了火氣。
江舫頷首，仍是笑道：“我雖是沒有看到過……”
話到這裏，他卻又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但是，這裏卻是記得的。”
程九疑見江舫這般說，不由得麵色一沉，冷冷道：“你該不會是那人輪回轉世吧？”
江舫搖了搖頭，悠悠回道：“程先生多慮了，我不過一個尋常人，怎麽能與那位公子相比。”
“那便好。”確認不是那人，程九疑的麵色也好了些，“那這古圖的事情，便交給你解決了。四日後，出發去蓮湖前，我要看到真正的古圖交到我手裏。”
“好。”江舫仍是好脾氣，隻是回了一個好字。程九疑見他這般，也不多說什麽睨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又出了門。
姚七娘這些時日早已將程九疑的脾氣摸透，早已見怪不怪，身後的江舫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要去將古圖繪製出來，姚小姑可否在一旁幫些忙。”
江舫這般好脾氣，姚七娘又不是程九疑，自是答應了下來。
待到了書房，江舫尋了張紙便開始繪古圖，甚至沒有以薑姒的古圖為摹本，姚七娘在一旁為他研墨，見到他這般不由心中疑惑道：“江先生，你為何會知道那古圖會是什麽樣子的？”
程九疑不問，是因為江意，而姚七娘卻是疑惑，即便是這江先生和那江意有什麽聯係，他未曾見過古圖，又是如何記住古圖的？
江舫睨了姚七娘一眼，便溫聲回道：“姚小姑蕙質蘭心，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但此事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待從那蓮湖離開之後，我想你應該會明白……而如今，你得看著我將這幅圖畫完。”
“看著？”姚七娘疑惑不解。
“是，看著，並且記住。”江舫回答。
姚七娘一時間不知道該回些什麽，隻是直覺江舫說的話應該都是有他的道理，便也不多說什麽，認真的看著江舫下了筆。
他寫得專注，姚七娘也看得認真。而沒用多久，江舫筆下一張地圖就緩緩被勾勒出來。而令姚七娘驚訝的是，一張圖畫完，他卻沒有停筆，而是又拿過一張宣紙繼續畫了起來。
“為何又要畫一張？”姚七娘出聲詢問。
江舫雖是在轉心作圖，卻依舊能夠有心力分神回答姚七娘：“蓮湖是大商時巫家屬地，王家後人將大量丹朱藏匿於此，是因為此地複雜，旁人若是進了，隻會有進無出、九死一生——藏匿丹朱礦的地方有七層，每一層皆是困難重重，危機四伏。”
“我父親便在那裏麵？”姚七娘驚慌失措出聲。
江舫卻又是一笑，看向姚七娘，安撫道：“不必擔心，你父親很好。我以性命相保，你父親一根汗毛不少。”
姚七娘舒了一口氣，她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父親。當年他究竟為何撇下母親，又為何將鑰匙交給母親，為何母親會離開寧家，為何要嫁給別人……
姚七娘有太多的困惑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江舫淡淡的聲音傳開，“但是眼下，請務必記住這些地圖。”、
江舫又開始動筆，姚七娘自也知道眼下什麽事情是最重要的，又順著江舫的筆開始移動了視線。
藏匿丹朱礦的地方有七層，江舫卻隻畫出了五張圖。待最後一張圖畫完，江舫將那些圖一一展示在姚七娘麵前，出聲道：“都一一記住吧。”
“為何隻有五張？”姚七娘詢問。
“最後兩層，古圖中並沒有畫出來，故而我也沒有辦法畫出來。”江舫回道。
“那我們要去的是丹朱礦的第幾層？九疑道長進丹朱礦，究竟要做什麽？”姚七娘又問，今日江舫回答了她太多問題，讓她忍不住追問。
薑姒是為了讓薑家成為第二個陳留江家，那麽程九疑又是為了什麽，為了江意？為了江意什麽？
“姚小姑還真是有很多的疑問啊。”江舫從書桌後頭走了出來，走至姚七娘跟前，“不過和你說倒也無妨，薑姒也好，程先生也好，大概都是要去第六層。不過……”
江舫頓了頓，又出聲道：“那般危險的地方，你怎麽沒有絲毫害怕？畢竟程先生可是也帶你一同前去的。”
為什麽不害怕？
姚七娘愣了愣，隨後便想到了柳十一，他答應過她會護著她，而她也這麽相信著。而程九疑將她帶來陳留一事，應當是他與程九疑早有商權。
隻是不肯告訴她罷了。
“我總覺得，我的運氣很好。”姚七娘想了想隨後出聲道，“所以，即便那丹朱礦中危險重重，我也最後也能逢凶化吉。”
江舫忍不住輕笑出聲起來，隨後緩緩往門檻處走去，門外晴光正好，時不時有幾聲鳥鳴傳入門中。
“姚小姑倒真是豁達。”江舫悠悠的聲音傳來，他緩緩走出門外，走在外頭的石徑上，而他修長的影子淺淺映在地上，似他本人一般淺淡。
姚七娘也隨後走出門外，回聲道：“分明是江先生更加豁達。”
江舫頓住步子來，轉過身來對姚七娘姚七娘一笑，“我不是豁達。”他回道，隨後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隻是這裏裝了一些記憶，所以比常人知道的更多些。”
姚七娘不知道他說得是什麽意思，隻是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看著他。
“姚小姑，總有一日，你會明白這些事情是怎麽回事的。”江舫揚聲道。
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程衍蕭嵐、大商大周、巫與丹朱、開國之初……這麽多的事情，她終有一日會明白麽？
她還完全理解江舫話中意思，七日之期便已到。
蓮湖在陳留郡西，從江府前往，坐馬車需要花上五個時辰。姚七娘坐在馬車之上，程九疑上來時，手中拿了個食盒，隨後他便走至姚七娘麵前，將食盒的蓋子揭開。
姚七娘一怔，看向食盒裏。
一個潔白的瓷碗裏正盛著半碗血，姚七娘隻覺頭皮發麻，訥訥開口道：“九疑道長，你該不會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