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道長,你的手……”姚七娘擔憂的出聲提醒。

程九疑卻依舊從容,他瞥了一眼自己流著血的手臂,隨後又將紗布緩緩纏上。

“跟上。”程九疑叮囑出聲。

姚七娘這才抬眼看島上,如今恰好是四月,島上種了諸多桃花,如今正迎著風簌簌的落下花瓣來。而不遠處,一棵參天的古樹之下,有一棟竹屋正立在那裏,而竹屋之前立了一塊墓碑。

程九疑往那處竹屋走去,姚七娘隨後跟上,程九疑的聲音卻又幽幽傳來:“這島上有陣法,你注意腳下。”

姚七娘原本隻是跟著程九疑,他這般一說,姚七娘的步子也有些遲疑了起來,但看著走在前頭的程九疑,姚七娘還是趕緊跟上前去。

待程九疑到了那竹屋前,姚七娘也後於他落了步,原以為眼下已是安然,姚七娘便舒了口氣,卻不想腳下不知道忽的踩到了什麽,頃刻間好似身子一沉,隨後眼前的畫麵開始變換,桃林古樹竹屋皆漸漸遠去……好似幻像一般……

“周念,你啟動陣法,是想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麽?”程九疑突然朝著竹屋的方向喊出聲來。

而隨著程九疑這句話,眼前的畫麵又緩緩靜止下來。姚七娘眼前正對著的竹屋前的門,緩緩被打開,一個身著藏青色長袍的男子從門裏走了出來,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上,有黑綾係著。

“你是什麽人?”那男子出聲道。

程九疑微微一笑道:“程家,程衍。”

他的話語落下,說著便回頭看向姚七娘道:“姚小姑,這便是你的父親。”

其實不需要程九疑多說,姚七娘便已經清楚,理智上清楚,情感上卻接受不了……這個男人丟下母親來到陳留,有什麽樣的原因……有是發生了什麽事,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為何會盲了雙目?你還記得母親嗎?

姚七娘想開口問他,但是腳下卻好似生根了一般,半步移不動。這些年諸多酸楚湧來,不由得令她紅了眼眶。她想她應該恨他,可是若是他有苦衷又如何?這個苦衷,至於他拋棄母親,詐死來到陳留麽?

周念也頓住了,他是盲了雙目,故而對聲音更加敏感,他知道在自己眼前,有兩個人。

“你,為什麽不說話?”周念緩緩開口,嗓音滄桑。

姚七娘看著他,她很想開口質問,但是看著周念被黑綾所覆住的雙眼,卻好似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原本是父女相見的當口,程九疑卻又冷不丁出聲催促道:“姚小姑,若有什麽話你最好趕緊說了,我隻給你一刻鍾的時間,丹朱礦藏中有七層,我不希望你耽誤了時間。”

“程衍,你帶她進丹朱礦藏中做什麽?”聽了程衍的話,周念便立即出聲,語氣有幾分焦慮。丹朱礦藏中危機重重,他的女兒若是進了……

姚七娘上前一步,終是開口道:“先前九疑道長救我一命,我隨他來此處權當是報恩。”

她的聲音與她母親太像,聽到的那一刻,周念心中便頓時深信不疑,這是她的女兒。

“救命?”聽到這二字的周念微微皺起了眉頭,“為何他救了你性命?這些年來你發生了什麽事情……”

姚七娘看著周念,不隻是淒然一笑道:“你不問問母親如何麽?”

周念嗓音一哽。

“我知道。”他說,“是我不好。”

“你沒什麽不好。”姚七娘譏笑一聲,“母親從來沒有怪過你,甚至至死都沒有提過你。”

所以姚七娘甚至不知道母親對於這個男人,究竟是愛還是恨。

“你……叫什麽名字……”周念分明聽出了姚七娘話中的輕蔑,卻還是故作不知,又出聲道。

“連自己女兒的名字都不知道麽?”姚七娘冷冷回道,隨後走到程九疑身邊道,“九疑道長,我們走吧,我沒有什麽想說的。”

一時間湧上來的情緒太多,她無話可說。

她早已習慣涼薄,即便是親生父親在眼前,也依舊這般淡漠疏離。她想問清楚當年的事情,但是見到父親這般態度,她又覺得言語是極為無力的。沒什麽好說的,當年的事情也不必提,她就當做她生命中,從來沒有這麽個人。

分明她來到陳留便是為了這一刻,如今卻又覺得,先前那般執著,都沒有任何意義。

程九疑瞥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姚七娘,無奈的聳了聳肩膀,便對周念道:“既是你女兒如此說,我也不多說什麽,我們如今要往丹朱礦藏去,煩請你不要阻攔。”

程九疑說話,從來不會用商量的語氣,這次自然也是這般。

“你要去我不阻攔,但是你不能帶我的女兒去。”周念出聲,隨後往前走來,似乎是朝著姚七娘的方向。

程九疑抿了抿唇,下一刻,長劍便已經出鞘,架在了周念的脖子之上,眨眼間的功夫,他原本墨色的雙眸此刻有泛起妖冶的紅色來,一隱一隱的紅色,在他眼中消失又出現。

“這可由不得你。”程九疑沉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江舫是一夥的,你們周家的人,真是太令人討厭了,若不是怕動搖了命數,我真想把你們都給除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算盤,沒有人能阻止我去見她,你女兒在我手中,若是你敢在通道上動一點手腳,我便要了她的命。”

說著,他又看向姚七娘揚了聲音:“姚小姑,你也聽到了我要做什麽,最好乖乖聽我吩咐,不然我可不能保證前往丹朱礦藏前你父親的頭還在不在他的脖子上。”

程九疑是什麽人,姚七娘早已清楚。而他先前也將利害關係同她講清楚,不過是等價交換罷了。不過,這般威脅人的人話,還是令姚七娘微微皺了眉頭。

她實在是不喜歡程九疑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知道了,煩請你不要為難他,我跟你去丹朱礦藏中便是了。”姚七娘朝程九疑喊道。

程九疑輕笑一聲,眼中的紅色漸漸淡去,將長劍從周念的脖子上收了回來,隨後走到了姚七娘身邊。

“跟我來。”程九疑對姚七娘吩咐道。

姚七娘點了點頭,頓了步子看向周念道:“當年的事情,待我出來之後你再告訴我吧……”她終究是心軟的,將當年的事情問清楚,至少對九泉之下的母親能夠有個交代,她這樣告訴自己。

“別去,那裏常人是無法活下去的!”周念朝姚七娘喊道,雖是雙眼被黑綾丹朱教人看不到神情,但是那緊緊皺起的眉頭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這個倒是不勞你費心。”程九疑朝周念道,“隻要你不動什麽手腳,我自是會帶你女兒平安歸來。”

“程衍,你未免太過狂妄自大!”周念朝他喝聲道,這蓮湖之下是大商之時便已修築的暗道,其中既有機關暗道,又有毒霧瘴氣,更有諸多令人聞所未聞的奇怪玩意,即便他程九疑是程家高人,博古通今,也無法一一知曉,憑什麽這般篤定能將她的女兒安然帶出來!

程衍卻是一臉得意的神情,雖是麵色有些蒼白,卻也無法影響他的好心情,一身丹紅的衣袍更襯得他妖冶俊美。

“我是不是狂妄自大,你這樣的小輩有什麽資格說我。”他譏笑出聲,隨後便往古樹的方向走去。

他在大商之時那般恣意張狂,可無人敢說他一句,如今區區一個大周的小輩,怎麽敢對他這般說話?

姚七娘歎息一聲,隨後跟上了程九疑。而此時周念幾步上前,想要將姚七娘拉住,卻不知什麽時候程九疑卻又到了周念跟前,一個手肘打在周念脖頸上,周念立刻昏厥了過去。

“你……”姚七娘剛想出聲製止,程九疑卻已接住了倒下來的周念,“你父親太過聒噪,若是不打暈他,他不會放任你前去。”說著,他便扶著周念靠在了古樹旁,又道,“待會江舫便會過來,他會照看你父親。”

姚七娘看了看周念,神情有些猶豫,程九疑不耐煩的皺了眉,對姚七娘催促道:“不要耽誤我的時間。”說這話的時候,他眼中又閃過妖冶的紅色。

姚七娘知道眼下無法,便跟著程九疑離開。

古樹前是一塊墓碑,墓碑上刻著簡簡單單的二字——‘寧思’。

姚七娘隻瞥了一眼,便匆匆移開目光,心中惶惶。他既是知道母親早已離世,為何至母親死誰不曾來見她一麵呢……

二人繞道古樹之後,古樹之後,是一張石桌,石桌之上放著一張棋盤,諸多棋子置在上頭,但與姚七娘平日裏所見的圍棋不同,這些棋子皆是棱形,並且分為三種顏色,紅色、黑色與白色,而棋盤則是圓形,上麵畫著許久縱橫交錯的線。

“這是什麽棋?”姚七娘好奇詢問出聲。

“巫棋。”程九疑幹脆利落的回答,隨後開始伸手擺弄上頭的棋子,一邊擺弄著,一邊又對姚七娘出聲道:“巫棋是巫家老祖宗搞出來的玩意,當初說是和道家的人不對付,便搞了這麽個棋盤,同道家爭鋒相對,紅子是巫,黑白二子是道家,以紅子打敗黑白二子是大勝,隻打敗其中一子,是平局……”

“那若是輸了呢?”姚七娘又問。

“那要是輸了,就會被巫家的老祖宗趕出族中。”程九疑笑出聲來,似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