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七娘盯著薑姒的眼,不敢動彈一下。
眼下九疑道長那邊還沒結束,她該怎麽做才能攔下薑姒?若是這場儀式中途被打斷,九疑道長會不會有危險。
“江先生去哪了?”姚七娘又道,試圖轉移薑姒的注意力。
薑姒抿了抿唇,手指勾起了垂在肩上的墨發,如今她給姚七娘的感覺,早已和姚七娘在丹陽城初遇的時候全然不同。那時她眼中什麽都沒有,而如今……卻好像帶著無窮無盡的貪婪欲望。
她在渴求著什麽?丹朱……亦或是是江家?
“姚小姑,我不想和你計較往事,不過我想你這麽聰明的人,應當知道此時不該攔我。”薑姒緩緩道,隨後伸出手,按在了姚七娘的肩膀上。
姚七娘冷冷瞥了薑姒一眼,伸出手去將薑姒的手打開,出聲道:“你們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就是為了等九疑道長將我帶到此地?”
從最初最初,她和柳十一被算計便開始?
薑姒的手被姚七娘用力的打開,自是有幾分疼,但她已經麵帶微笑的將手收回去,退到了宋晁身邊,柔聲道:“阿晁,你去九疑道長那邊將鑰匙奪回來吧。”
她沒有回答姚七娘的問題。
宋晁唇角彎彎,勾勒出一個弧度來,輕聲回道:“既是阿姒如此說,那我自然照做。”
姚七娘心一沉,想來這些人已經看出她在拖延時間了,姚七娘不知道程九疑複活江意需要多少時間,但是若是被打斷,程九疑和江意,應當都有危險。
她該怎麽辦?
這念頭一閃而過,姚七娘猛地回過身,朝程九疑跑去,便跑邊大聲喊道:“九疑道長,薑姒來了,你快……”
話語到了一半,卻忽然轉換成了姚七娘的懨懨的嗚咽聲,一柄短小的箭急速飛來,插進了姚七娘肩膀,血肉被穿透,突如其來的疼痛令姚七娘失了重心,她身形不穩,跌在了那花叢之中。
好疼。
姚七娘咬牙,疼的額角滲出汗來。她捂著肩膀,從花叢中匍匐起身,寧文卿卻已從後頭走來,揪住了她的衣領,在她耳畔低低道:“先前,我想你應當知道,六藝之中,我這騎射之術應當是不錯的。若我是你,便會乖乖趁此機會跑掉,而不是去提醒一個將死之人……”
姚七娘忍著疼痛,看著寧文卿咬牙切齒道:“你們不能這樣,九疑道長他用生命換來的……你們怎麽可以這樣……”
寧文卿譏笑一聲,將姚七娘反過身來壓在他身下,捏住了姚七娘的下頜,姚七娘抬手想打開他,他卻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姚七娘的手腕,將她的手腕緊緊的摁在草地之上。
“我原以為你眥睚必報這一點是像我們寧家人的,但是……到底是個女兒家,真是不夠心狠。”寧文卿低笑,臉又逐漸貼近,僅僅差一點便要貼上姚七娘的臉頰,隨後他的臉一側,唇碰到了姚七娘的耳廓。
溫熱的呼吸鋪灑在姚七娘的臉側,姚七娘身子一抖,又開始掙紮起來,寧文卿卻將她壓的死死的,不讓她動彈半下,甚至還將手掌按在了姚七娘的大腿之上。
“文昭會憐惜你,我可不會,即便你骨子裏流著寧家的血,但到底……”寧文卿一邊說著,一邊順著姚七娘的大腿將手掌往上處遊移著,姚七娘掙紮不了,索性扭過頭去不去看他。
“為什麽不哭?”寧文卿低笑,又捏住了姚七娘的下頜,強迫她對上她的視線,“眸中含淚,我見猶憐的模樣,若是柳十一看到了,會如何?”
“你真是個瘋子。”姚七娘狠狠瞪著他,低低咒罵道。
而此時,宋晁已經走到了程九疑身後,程九疑早已失去知覺,雙眸緊閉,姚七娘方才的呼喚他自然也聽不到。
宋晁抽出腰間的佩劍來,一劍斬斷了那些纏繞在程九疑手上的花藤。而隨著花藤脫落,那一片花海原本正盛的紅光也鱗次櫛比的消淡下來,層層波及開,最後那樹上的丹朱也黯淡下來。
裝著江意屍身的透明玉棺上的鮮紅色也逐漸褪去,一切如同最初時,江意依舊安靜的躺在棺中。
而程九疑卻緊緊的閉著眼,沒有睜開。
姚七娘遠遠的看到這一幕,心中好似忽的被挖空一般,剩下的那一層血肉被什麽不斷撕扯著、撕扯著嗓音嘶啞的吼出聲來,開始拚命的掙紮。
“你們不知道!你們什麽都不知道!你這個沒有人性的畜生!文昭才不會這樣!”她尖聲道,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
寧文卿死死的將姚七娘壓著,但姚七娘此時已經完全失了理智,寧文卿一時間壓不住姚七娘,被她掙脫出來,剛想再去按住姚七娘時,姚七娘已經很快的在地上打了個滾,隨後動作淩厲的抽下頭上的簪子來,往寧文卿肩膀上一紮。
寧文卿沒有想到動作會這般快,一時間不察,捂著傷口,踉蹌的倒在了地上。
而姚七娘卻已經飛快的跑到了玉棺前,從後麵一把推開宋晁,跑到了倒在玉棺旁的程九疑身邊。
“九疑道長……九疑道長……”姚七娘啜泣著,伸手去拍程九疑的臉,“江意她還沒醒過來……你怎麽可以……你醒醒啊……”
姚七娘感覺自己快沒有辦法呼吸了,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好不容易等了這麽多年,闖過這麽多關卡,經曆了這麽多事情,終於見到江意了……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是這樣的結局……
好似盛在琉璃盞之中滿滿的希望,忽然從雲端上掉落了下來,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太高太高,摔得粉身碎骨,連碎片都不曾留下,便被碾成了齏粉。
連絕望都沒有了。
“不要管她們二人,取回鑰匙要緊。”站在遠處的薑姒催促道。
宋晁冷眼看著這一切,隨後徑直走到了玉棺前,在玉棺中少女的心口處,一顆紅色的丹朱緩緩浮了出來,他將手放在玉棺之上,隻是剛一接觸,手卻好似被灼傷一般,疼的收了回來。
既是不能用手接觸,宋晁的視線一轉,落到了手中的長劍上。他抬手,眼見著便要手中的長劍插進棺蓋的縫隙之中。
“住手!”姚七娘喊出聲來,二字出口,話音還沒落下,一柄長劍便歌隔空飛來,閃過宋晁眼前,插進了不遠處的石牆之中。
姚七娘的心突突直跳,側過臉去,便見著著一身烏黑直綴的蕭嵐正大步走了進來。
她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眼角濕潤,頃刻間便落下淚來。
有人來幫他們了。
她笑了出來,眼淚卻還是不斷滴落下來,壓抑不住自己欣喜的聲音,對程九疑道:“九疑道長,蕭先生來了,蕭先生來了……”
九疑道長有救了。
蕭嵐大步走來,扔掉了手中的劍鞘,又從背上的背著的劍鞘中抽出劍來。
薑姒上前一步,擋在宋晁幾尺之外,看向蕭嵐道:“蕭先生,你是清微派之人,應當知道這天道倫常、世間秩序不能亂,九疑道長所做一事,已屬逆天改命。”
“蕭先生,你不應該阻止我們。”薑姒頓了頓又道,加重了語氣。
蕭嵐卻沒有理會,手中長劍冷光一閃,他亦是一字一頓清晰出聲道:“起死回生有違天道,也違背阿意初衷……但是我沒有辦法……”
薑姒微微一笑,隨後朗聲道:“所以蕭先生這是要與我們為敵了麽?”
“我們原本就是敵人,陳留江家無可代替。”蕭嵐的話語落下。
薑姒卻一拂袖,退開幾步,在那丹朱花海中折下一株花來,口中不知輕念著什麽,那花上如玉片一般的花瓣頓時化作光塵,隨後薑姒手心一展,那光塵又在薑姒手中重新組合,變成一把紅色的劍來。
蕭嵐微微皺眉,將手中的長劍握得更緊了些,望向薑姒道:“這是江家的丹朱之術……你非巫族之後,為何能夠使用?”
薑姒唇角笑意更濃,輕揮手中長劍,回聲道:“蕭先生可是忘了,丹朱之術有什麽要求了?以血為契,丹朱為媒,筆為印,筆不過是介質,可有可無,丹朱亦是可用血代替,而血卻不能代替丹朱,既是有了丹朱,那我手中隻要有巫血便是……謝家人的血,自是可以駕馭這丹朱之術。”
“你飲人之血,用丹朱之術,終不是長久之計……你並非巫之後,若強行用丹朱之術,勢必遭到反噬。”蕭嵐清冷道,雖是稍許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薑姒卻將手中長劍指向蕭嵐,揚聲道:“蕭先生不必多言,後果如何我自是清楚,若能成為第二個陳留江家,我所做一切自然都是有意義的。”
“你是為成為江家?還是為了宋家?亦或是……為了宋晁?”蕭嵐淡漠回聲。
而薑姒卻不再回答,手中長劍已朝蕭嵐襲來,蕭嵐身形一避,隨後也以劍招相回。二人纏鬥在一起,姚七娘見宋晁仍欲開棺,剛想出聲喚蕭嵐,卻不想程九疑卻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你不配動她。”程九疑竟然搖晃著起身,抓住了宋晁執劍的手腕,那一雙眸子又變成了妖冶的丹紅色。
他的阿意,怎麽能被這些人碰到。
一絲一毫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