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道長,你如今連穩穩站著都做不到,還想來阻止我麽?”宋晁輕蔑的看著程九疑,譏諷出聲,揮開了程九疑的手。

程九疑身心不穩,又踉踉蹌蹌退開幾步。

姚七娘剛想起身,隻是稍微動彈一下,肩膀上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她差點忘了,她肩上還插著隻短箭。

眼下,蕭嵐和薑姒在打鬥之中,幾招下來,蕭嵐便處於上風,他挽過幾個劍花,最後一下,將薑姒手中的劍攔腰截斷,薑姒被他的劍氣震開,跌坐在地上。

蕭嵐看著跌坐在地上的薑姒,眸中神情清冷,隻淡淡道:“執迷不悟。”

隨即,他便往程九疑的方向飛去。

程九疑望了一眼跑來的蕭嵐,扶著一旁的古樹又看向宋晁,嘴角仍是掛著那派恣意不羈的笑意:“我阻止不了,別人可以阻止,蕭嵐的劍術如何,我不必多說,你自求多福吧。”

雖是依舊沒有半點力氣,但程九疑卻依舊強撐著抬起頭來,他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傷口也早已幹涸,再也湧不出一點血來,他其實應該死了,但是強撐著一口氣,他想要聽到、聽到她喚他的名字。

程衍。

宋晁眉頭一皺,提劍便往程衍身上揮去,劍刃在空中劃出一個極小的弧度,便聽見哐的一聲,宋晁手中的劍被攔下,遠處的蕭嵐竟不知何時已經靠近,手中的長劍正與宋晁的縱橫相抵。

蕭嵐手中長劍一挽,在空中和宋晁的劍轉了個圈,隨後將宋晁的劍挑開,宋晁雖是緊緊握著劍沒令它飛開去,卻還是被蕭嵐的劍招逼得連連退開幾步。

“承讓。”蕭嵐長生玉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還是這般做作,程九疑心中暗想,但看著蕭嵐利落的劍招,記憶又不由得回到當年在學宮之時。

真是令人厭惡啊。

雖是這樣的想法,但程九疑的臉上卻又露出了笑容來,數次輪回轉世他早已覺疲憊,但是,一想到能夠擁有再次見到她的機會,這顆曾經一度如死灰的心,又重新燃燒、擁有生機起來。

程九疑艱難的邁開步子,但身形一晃,又撲騰栽倒下來。最後他隻能緩緩爬向江意的玉棺,甚至,連爬都說不上,他的手臂上都是早已幹涸的傷口,疼痛令他隻能使用手肘一點一點的往前。

而另一邊,蕭嵐劍招精湛綽絕,出招利落卻不狠辣,皆是點到即止,對上招招狠辣卻連連敗退的宋晁,顯得自如從容。

他在這世間已存活了幾百年,若是對上一個隻有二十多歲的尋常人卻還居於弱勢,隻怕要貽笑大方。

蕭嵐一邊輕而易舉的接下宋晁的劍招,一邊出聲道:“我並不想動手,所以,希望你能自行離去。”

盡管這是蕭嵐的真心話,但在常人耳中聽來真是極為刺耳又諷刺,宋晁冷哼一聲,蕭嵐的見招拆招已經讓他很是吃力,但麵上卻不肯泄露半分,也故作輕鬆揚聲回道:“蕭先生是以為我沒有後招麽?我的人已埋伏在第二層的入口,若是一個時辰之後我們沒有離開,他們便會在丹瘴前點火……”

宋晁話到這裏,又頓了頓,察覺到蕭嵐的片刻鬆懈,又輕躍而起,朝蕭嵐當空砍下,蕭嵐將手中長劍大力一揮,宋晁一擋,又被蕭嵐的劍氣震開,接連推開幾步。

止住步子,卻又大聲朝蕭嵐續道:“我相信,蕭先生應是聰明人,丹瘴若是接觸到火,會是個什麽後果,你應當是心中清楚。”

蕭嵐微微皺眉,他親身經曆過,當然清楚。

丹瘴若接觸到火,輕則引起火勢,重則會發生爆炸。此處丹朱礦有七層,第一層若是出事,要麽第一層通道被關閉,眾人皆無法離開,要麽,這丹朱礦藏開始塌陷,從第一層波及到最後一層。

無論是哪種,都是這礦中的人,都隻有一個結果——必死無疑。

“真是狠辣至極。”蕭嵐拿著長劍置於身側,沒有再出招。

宋晁冷哼一聲,也將劍收入鞘中,神情很是得意。而此時薑姒也走上前來,站在宋晁旁邊,含笑對蕭嵐出聲道:“蕭先生,你若是將這丹朱拱手相讓,我保證不會為難你們任何一個人。”

“蕭嵐,你若是將相讓,我們便再也不是友人。”此時程衍已經爬到了江意的玉棺前,聽到薑姒的話,便立刻朝蕭嵐喊道。

他的嗓音早已嘶啞幹澀,在旁人聽來更像是困獸般的無力掙紮。

蕭嵐微微皺眉,將手中長劍收回到劍鞘之中,望向宋晁道:“你們要我怎麽做?”

宋晁和薑姒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便聽薑姒又出聲道:“很簡單,我們要那鑰匙。”

“妄想!”程九疑扶著棺材努力的直起身來,本應該極為強勢的人,如今的姿態卻很是狼狽。

姚七娘按著肩上的傷口,疼的說不出話來。隻能眯著眼睛看著眼前僵持的場麵。

薑姒瞥了一眼姚七娘和程九疑,又看向蕭嵐道:“若是蕭先生不希望我們動手去取,你取來交給我們也無妨。”

蕭嵐沒有回答,卻默默的轉過身去往江意的玉棺走去,在他走到玉棺前,伸手欲碰玉棺時,程九疑卻將他的手打開。

冷冷道:“你沒有資格碰她。”

蕭嵐看向程九疑,神色平靜,一雙眼眸好似深邃無波的深潭。

隨後,他緩緩開口,對程九疑道:“我應當同你說過,阿意不希望你做這件事。”

“阿意希不希望我做這件事……”程九疑剛出聲回答,話還沒說話,又劇烈咳嗽起來,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鮮血從他的五指縫中緩緩淌了下來……

蕭嵐微微皺了皺眉,隨後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姚七娘,又看向程九疑道:“即便你不打算顧慮你自己,但應當考慮一下姚小姑,她因為你牽扯進此事,如今受了傷……應當盡快醫治。”

程九疑冷笑一聲,隨後扶著玉棺又出聲道:“你就是個懦夫,分明喜歡阿意,卻又礙於師徒的身份不肯告訴她,甚至為了明知道她會那般死去卻因為畏懼天道而不肯出手為她改命……蕭嵐,你從始至終便是個懦夫,那麽多年是,那麽多年後依舊是……”

程九疑的聲音越說越低,唇角不斷地滲出血來,臉上早已看不到半分血色。

蕭嵐麵色一沉,緊接著便轉身,將手按在玉棺之上,低低道:“你以往總是說些歪理,但這次我卻不反駁,如你所言,我便是個懦夫。”

他曾離她那麽近,卻又親手將她推開。

第一次,他選擇了蒼生,第二次,他選擇了秩序,那麽這一次呢?這一次他又該如何選擇?

蕭嵐低低歎息一聲,輕撫棺蓋,看著棺中少女的容顏。跨越了這麽多的時光,她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若是,能聽她再喚他一聲師父便好了。

若是阿意還活著,若是她是他,又會如何抉擇?當初她為他許下這不老不死的命數,便是為了這世間秩序能夠不被改變,如往而行麽?

“蕭嵐!”程九疑看他欲開棺的動作,又忍不住出聲喝止。

姚七娘心中經曆大起大落,原以為蕭先生能夠將局麵扭轉,卻不想還是棋差一著。

宋家,要丹朱做什麽?她們,又該如何?

“且慢。”原以為無望,局麵僵持之時,又有一個聲音傳來。

聲色清朗,神態從容,正是江舫。

而轉機也就此出現。

他緩緩從長道上走來,身後還跟了兩個人。而見到他身後之人時,姚七娘忍不住落下淚來。

是柳十一和寧文昭。

柳十一!他來了!他來了!

姚七娘太過欣喜,甚至忘記了肩上的傷口還在痛著,隻是看著柳十一走來的方才癡癡的笑著,不停的落下淚來。

而就在姚七娘朝柳十一看來時,柳十一也朝姚七娘看來。

不過姚七娘此時的模樣實在是太過狼狽,肩膀上還插著一支短箭,這令柳十一麵色一沉,正欲上前,卻被江舫伸手攔下。

寧文昭原是也想上前來,但看到柳十一已經上前,便強忍著,止住了步子。

“稍安勿躁。”江舫對柳十一道。

“眼見著她這般,你讓我如何稍安勿躁?”柳十一麵色極為難看,打開了江舫的手,要往姚七娘的方向走去。

姚七娘心中欣喜,注意力全放在柳十一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出現在自己身後。待意識到的時候,她的脖子已被人用長劍抵著。

頸上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姚七娘皺了皺眉,卻已是被寧文卿挾持。

“七娘!”“姚春!”

柳十一和寧文昭同時出聲。

寧文卿冷哼一聲,一手箍著姚七娘的腰,一手將長劍抵在姚七娘脖子上,隨後朝寧文昭的方向望去。

“文昭,你不要忘了自己姓什麽,既是我寧家人,你應當知道現在該站在哪邊?”他朝寧文昭喊道。

寧文卿此言一出,寧文昭便立刻恭順接道,“我自是站在阿兄這邊的。”話語剛落,他便朝寧文卿那處走去。

見寧文昭這般舉動,寧文卿卻拖著姚七娘往後退了幾步,譏笑道:“你別過來,你若是想救這個女人,便殺了柳十一。”

殺了柳十一,寧文卿毫不猶豫的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