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梔沒想過會這麽快在家裏看見秦儲禮。

秦儲禮跟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穿著一身的湛藍色的西服,男孩子十幾歲的年紀正是長個子的年紀,185的高個子一出現在客廳裏很打眼。

特別是秦儲禮身上那沉穩的氣息,上位者的風範舉手投足之間一下子就顯現出來了。

他在扁梔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扁梔跳了一下眉毛,看了眼登記表,一排淩亂的名字中間,確實龍飛鳳舞幹勁的存在著三個大字——

秦儲禮。

“我這就是針灸著找穴位,秦總這麽有空?”扁梔故意逗孩子玩。

秦儲禮被教養的很好,很有紳士涵養,別人說話的時候,他總看著對方的眼睛,麵對長輩,有話不掉在地上這是最基本的。

“扁姨,您叫我儲禮,或者小禮都行,我為什麽來,從不瞞著您,您別笑我。”

逗小孩玩太有趣了,特別是這種一本正經的小孩。

扁梔笑了笑,下針的同時對秦儲禮說:“肩膀太硬了,放鬆點,平時工作忙?”

秦儲禮:“嗯,還行。”

扁梔閑聊一般,“上次看見你爺爺了,挺精神的,說你壟斷性的收購了電器行業,說你手段厲害。”

秦儲禮沉穩的將雙手放在膝蓋上,腰背做的筆直,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神情沒什麽變化,始終淡淡的。

直到聽見院子裏周恩幼的聲音,神情才微微一動。

周恩幼在院子裏跟狼狗玩呢,這孩子也不知道隨誰了,膽子太大了,研究所的師兄們帶她去選狗,那些呆萌可愛的,粘人愛撒嬌的都不喜歡,偏偏喜歡跟她都一般高的狼狗,那狗看起來威風又凶狠,吃起肉來半點不留情,一聲嘶吼,喂養阿姨都害怕的後背一抖。

帶回家這幾天,周恩幼正訓著呢,在院子裏鬧騰的很,常常滾了一身泥。

秦儲禮的目光遠遠的投放過去,沉冷淩厲的眸子在無聲中不自覺的放軟,扁梔緩緩的拿出銀針,對秦儲禮笑了笑說:“要過去打個招呼麽?”

秦儲禮拉上了西裝衣服,一個個扣好扣子,搖了搖頭,“算了,不到時候。”

卻沒想到周恩幼那小霸王自己推開門進來了,銀鈴般的笑聲灑了一地,身上還穿著背帶褲呢,白上衣上混著泥巴,進門喊了聲“媽媽”喝了口水,要折回院子時,忽然扭頭,看了眼秦儲禮。

這是兩人不見這麽多年裏頭,第一次正式意義的對上目光。

周恩幼手裏還捏著訓狗的工具呢,臉上帶著泥點子,卻絲毫不羞怯怕生,她大大方方的看秦儲禮。

秦儲禮坐著大大方方的讓她看。

“帥哥,咱們是在哪裏見過麽?”

秦儲禮:“……”

這才幾天啊!

秦儲禮真的被有點被周恩幼的記憶力搞自閉了。

他閉了閉眼睛,忍著平日裏八百年掀動不了的情緒,盡量冷靜的對麵前的少女,“前段時間在天台,咱們見過。”

“哦,你就是那帥哥啊?”周恩幼眨了眨眼睛,沒跟普通女孩一般好奇秦儲禮的混血身份,玻璃珠子的藍眼睛她也沒多好奇,小土匪“哦,”了一聲,甚至沒跟上次一般刷流氓般對秦儲禮說“認識一下啊,帥哥。”跟扁梔打了聲招呼,就出去逗狗去了。

那迫不及待的模樣,像是狗比他這個人有趣。

悲劇小秦,腦門一頭黑線。

親媽在一旁一言難盡的看了一眼,這麽多年沒見,這小丫頭當真對人家沒半分印象。

一整顆心都在外頭的狼狗身上。

當初小狗小狗的叫秦儲禮,搬家的時候,可是扭著身子跟人保證——

我這輩子就你一條狗。

如今再見麵……

不僅僅有了新的狗,還不認識人家了。

作為親媽,真的很難評。

“那個,”親媽尷尬的很,麵上努力笑嗬嗬的,“恩幼這小孩……”

“我知道,”秦儲禮的目光緩緩收回,很有禮貌的喝了麵前的茶水,“她有很多玩伴,”說完,秦儲禮站起來,對著扁梔鞠了一躬,“扁姨,那我先走,您好好保重身體。”

不知道為什麽,扁梔轉頭看秦儲禮的身影時,覺得那孩子背影孤獨又滄涼,像是那一瞬間,被全世界都遺棄了。

扁梔愣神的時候沒反應過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角落裏的人站了起來,很輕很輕的走過去,過程中沒發出一點聲音的給人遞了一杯水。

周歲淮站在樓梯口,目光從上往下,從他的那個角度,能夠看到李玉的手,輕輕的從扁梔的頭發上摸了一下。

他的動作很快,快的周歲淮幾乎都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時,扁梔已經回神,她看著眼前的李玉,覺得兩人距離過近,她身子後仰了一下,問他,“有事?”

李玉低低的點點頭,指了指桌麵上的水,“喝。”

說完,又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低著頭,小聲的走開了。

扁梔抬起頭,看到周歲淮下樓,朝周歲淮笑了一下,周歲淮垂了垂眼睫,抬頭的時候,臉上沒有表情。

晚上睡覺前。

周歲淮提起白天的事情,問扁梔,“李玉當時碰到你了麽?”

扁梔:“沒有啊。”

雖然扁梔身上有傷,但是身體下意識的東西是騙不了人的,如果有人真的觸碰到她,她一定感覺得到。

周歲淮於是明白,那應該是角度問題。

他所站的樓梯位置讓當時他們的角度看起來比較親昵,其實,他們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

周歲淮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這件事巧合的有點蹊蹺,不過他沒繼續提,隻不過在那之後,對李玉的關注莫名的多了一些。

於是,從那之後。

周歲淮便會發現許多類似這樣的巧合。

扁梔喝過的水杯,會被人“不小心”的跟李玉的放在一個盤子裏,而他的則被丟在水槽裏。

扁梔晚上的落在牆上的投影會很“巧合”的跟李玉的重疊在一起,偶爾交錯出曖昧的影子。

扁梔偶爾的小習慣,李玉也漸漸的有,連嘴角笑起來的角度都很類似。

有的時候,周歲淮還會看到吃飯的時候,李玉會手臂很小幅度的很扁梔靠的非常非常近,幾乎要到觸碰到的距離。

這一係列的巧合叫周歲淮心裏很不舒服。

他不知道這些是巧合,還是李玉的有心為之,無論李玉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他的這些巧合之下都很容易叫人懷疑。

可這些事情提起來,又是太小的事情了,說出來,讓人覺得他小氣。

李坤聽了之後,皺了皺眉頭,“少爺,你是不是對少奶奶的占有欲太強了點?”

“您放輕鬆啊,你這有點誇張了,整日裏陪著呢,怎麽還這麽疑神疑鬼的啊,而且我覺得李玉很好啊,”李坤之前進門的時候,李玉每次都友善的給他拿鞋,遞飲料,“再說了,人腦子不好,智力就五歲這樣,你說他能有什麽企圖啊?”

李玉雖然是傻子。

可周歲淮最近發現了,他很會跟人示好。

病人上門,他會主動去大門口迎接。

人走了,也會微笑送離。

毒蠍的人進門,會去冰箱裏拿水果,笨手笨腳的削了皮,雙手遞過去。

霍家人來,飯桌上哪個菜色可口了,晚上回去的時候,李玉會拿上打包盒給人笨拙的弄好。

周家人來了,李玉會端出可口的小點心,小心翼翼的端上去,在撓頭一笑退下去。

他似乎很沒有存在感,但是又無所不在,他很成功在很短時間內,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也因為細心的小舉動,得到了扁梔身邊很多人的疼惜。

在借住在家裏的這段時間裏,大家似乎都習慣了李玉出現在這裏,所有人都因為他是傻子,因為他的示好,而成功的把他納進了家裏人的範疇裏來。

就連平日裏十分會瞧人心的李坤,如今都淪陷了。

周歲淮沉默著,這一刻,他有點孤立無援。

無數次巧合還在繼續發生,周歲淮終於還是跟扁梔提了。

“李玉讓你不舒服麽?”扁梔問。

周歲淮:“嗯。”

一次巧合,尚且是巧合。

無數次的巧合,就一定是另有居心。

“好,”扁梔其實無所謂李玉什麽的,最近是因為研究所在最一個大研究,五師兄他們沒空,她這裏地方也大,有保姆,就被安置過來了,扁梔平日裏忙著處理自己手上的手跟眼睛,她確實沒空去注意李玉,

在扁梔的印象裏,壓根這間房子裏,隻有非常偶爾的時間,李玉會出現,她不知道周歲淮在介意什麽,也不知道這些巧合,她忙瘋了,不過周歲淮說的事情,她都會答應,所以,周歲淮提出來的時候,扁梔說了好,“明天我讓師兄過來接人。”

研究所的項目還沒結束,但是那邊也有保姆照顧,扁梔沒放太多心思在這裏。

周歲淮也因為扁梔的回答而鬆了口氣。

五師兄來接人的時候,周歲淮很關注著李玉的表情,他有點舍不得,不過很克製,走的時候,還跟周歲淮笑著打招呼了,眼睛雖然紅紅的,看起來有點可憐,那一瞬間,幾乎讓周歲淮以為,是不是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再一次見到李玉,是五師兄的生日會上。

沒大辦,研究所的人一塊吃飯。

李玉依舊坐在角落裏,開席了,五師兄喊了一聲,“傻小子,過來坐。”

李玉捧著碗,一句沒吭,小心翼翼的往桌子邊一站,別人給他讓位,他就坐下。

隻不過吃東西的時候不多,一直就觀察。

扁梔一抬筷子,他就摁住轉動的圓盤,讓扁梔夾菜,扁梔夾好了,他就乖乖鬆手。

一頓飯下來,自己沒怎麽吃,他就折騰這個了。

一群人在最後也看懂什麽意思了,不過鑒於上次扁梔一怒衝冠為紅顏,都知道扁梔緊張著周歲淮呢,看在眼裏是一會事,但是屬實是不敢開玩笑。

張口遮掩著都叫李玉給他們壓圓盤呢,叫的人多了,不知道還以為李玉來就是為了給轉圓盤來了。

扁梔吃的不多,中間有事,然後走了。

等確認人走了之後,五師兄才歎了口氣,摸了摸李玉的頭,“小崽,這屬實咱是高攀不上,別折騰了。”

李玉默默的坐著,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上有些委屈,一桌子的好菜,他沒吃上幾口。

桌上的師兄弟們心疼他,張羅著叫他吃。

一邊也勸,“你親近小師妹,這沒話說,我們心裏也親近她,但是咱是男人,你再傻也是個成年男人,咱要懂得避嫌,扁梔身邊沒個周歲淮那樣相貌卓越的人,也就算了,這站著一位呢,咱要知趣,對不?”

五師兄歎氣,“你啊,以後少出現在人跟前,別惹周歲淮心煩,咱好好跟師兄們過,懂嗎?”

李玉沉默的坐著,麵前一碗的菜,一直到結束都沒動。

扁梔跟周歲淮從裏頭出來,周歲淮偏頭問她,'誰找你?'

扁梔沒答,朝門口買糖葫蘆的走過去,買了一串,遞給周歲淮。

周歲淮挑了一下眉,笑著接過去,“怎麽啦?”

扁梔笑了笑,抓著周歲淮的手臂,仰頭看人,聲音輕輕的,“哄你。”

“哄我?”周歲淮失笑,“為什麽哄我?”

扁梔學著周歲淮剛剛的模樣,也挑了一下眉,“怕某人吃醋,”周歲淮剛要說話,扁梔又開口了,“最近真太忙了,我都忙瘋了,沒注意,以後我會注意的,別生我氣。”

周歲淮知道扁梔這是琢磨過味來了,沒說話,低頭看著人笑。

“給我吃一粒吧,”扁梔踮起腳尖,“好久沒吃糖葫蘆了。”

她踮起腳尖要去吃,周歲淮把手一抬,逗著人玩。扁梔也不生氣,就是變著法子的哄呢。

李玉站在酒店八層,身後是師兄們觥籌交錯的聲音,無人顧及他。

他站在窗戶邊,視線直直的往下落。

他看見扁梔笑的頑皮。

這種放鬆跟笑意在別人麵前是不會出現的,樓底下的她踮起腳尖,雙手環抱著周歲淮,跟他在街頭,旁若無人的接了一個深情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