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轉頭回來的時候,五師兄看著他“哎”了一聲,“小崽,你眼睛怎麽紅了?”
扁梔跟周歲淮散步著回家的。
還不等走近門口呢,遠遠就看見站了一個人。
“秦儲禮?”扁梔說:“你怎麽——”
‘扁姨。’秦儲禮的口吻有點急躁,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亂,平日裏整齊服帖的西裝這會兒都有點淩亂,“幼幼是跟林家小子定娃娃親了麽?”
秦儲禮很急,額頭上的碎發掉落下來,整個人顯得脆弱又破碎。
‘沒有啊,’這邊剛剛外頭下了點小雨,秦儲禮身上帶著濕漉漉的雨滴,扁梔抬手替他拍了拍,“你聽誰說的。”
“林澤鋒。”細看之下,秦儲禮的眼底猩紅一片,“他說的。”
“糊弄你呢,”扁梔歎了口氣,商場上臨危不亂,董事會上被所有股東圍攻也能麵不改色的總裁,在此刻,慌了手腳,扁梔看著不忍心,說:‘幼幼才幾歲啊,不會這麽早給她定親的。’
毛絨絨的細雨從天而降,讓整個背景都像充斥著悲傷的色調。
秦儲禮僵硬挺直的後背在這一刻,聽見扁梔否認的這一刻,鬆散下來,他很長的鬆了口氣,麵容狼狽的“哦”了一聲。
好久後,似乎才理智回歸的對扁梔道了聲歉,“扁姨,抱歉,是我失態了。”
不過還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心思再沉麵對在意的事情沒人能夠永遠保持理智。
“扁姨,我可能還需要點時間,”秦儲禮低了頭,聲音很小聲,很小聲,混雜在雨中帶著懇求,“我……沒有別的,隻有數不清的手段,我或許這麽說,不太合適,但是我沒辦法。”
“我能不能求求您,求求您給我一個交換條件的機會。”
雨勢漸漸大了。
扁梔透過漫天大雨,看著對麵固執的少年,問他,“什麽機會?”
“我用整個亞太區聯盟未來五十年的利潤跟您交換,我希望您能給恩幼自由戀愛的機會,他可以不選擇我,但是我希望她的婚姻未來是絕對自由的,”秦儲禮知道扁梔疼愛周恩幼,也明白扁梔比許多家長都開明,但是豪門大戶裏的子女,婚姻從來不隨自己。
他怕,真的怕。
怕的來的路上都在發抖。
他怕,他遙不可及的月亮會不快樂。
“可以麽?”秦儲禮輕聲問。
扁梔安靜的看著對麵的男生,好久後,才沉沉的歎了口氣。
秦儲禮在商場浸潤多年,秦老爺子那一套爾虞我詐的手段他如今早已嫻熟,這樣的人太明白人性,也最不相信人性。
可他如今這般站在麵前,毫無底線的擺出付出一切代價的姿態,給了別人獅子大開口的機會。
這不是一個明智的總裁會做出的行為,可確實一個為了心愛的人能夠付出一切而做出的舉動。
“如果您覺得亞太地區不夠的話,在加整個歐盟您覺得怎麽樣?”
扁梔的眸色直直的看著秦儲禮,問他,“你知道,你所說的這兩個領域,未來五十年的利潤是多少麽?”
秦儲禮聽見扁梔的這話,像是心裏有了譜,安定了一些,他對數字很精通,張口就說:“破百億,目前秦氏領域還在擴展,我保證隻會多,不會少。”
扁梔點點頭,“那你又知道,人生有幾個五十年麽?你才十七,怎麽就做這樣承諾呢?這很不理智,一輩子那麽長,你才見過一個周恩幼,你應該多去看看世界,看看別人,你才知道,是不是值得。”
這是扁梔作為周恩幼的母親,作為秦儲禮的長輩誠懇說的忠告。
“扁姨,”秦儲禮麵容變得沉穩下來,他回答的很認真,“我八歲離開國內,學習各種商業籌算跟禮儀,十歲加入秦氏,十一歲創立自己的品牌,十五歲已經在國際上小有成就,如今十七歲我已經實現多個行業壟斷性掌控,我見過很多人,
有叫李恩幼的,有叫王恩幼的,可我隻認周恩幼,我知道我年紀小,所以您覺得我定的太早,可我早見過世界了,我見過許多人,也看過許多事,我沒有要去的地方,也沒有要得到的東西,我隻有心心念念一個想見的人。”
“一個,很想,很想占為己有的人。”
“可我喜歡她的明媚,也喜歡她的自由自在,所以,我今天隻跟您交換她未來的擇偶自由,別的我不求,我知道一個人的五十年代表什麽,我願意用我的一輩子去換她一生的幸福。”
“行嗎?”秦儲禮麵容誠懇至極,“扁姨,我求求您。”
扁梔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天。
這是什麽感情啊。
她這裏剛要說話,旁邊周歲淮卻利落開了口,“行,我答應了。”
扁梔偏頭看周歲淮。
周歲淮一隻手替扁梔撐著傘,一邊看向對麵的少年。
是的。
他答應了。
如今的秦儲禮,便是年輕時的自己,一腔熱血,一片赤誠。
“不過未來周恩幼選的不是你,你可吃大虧了。”
秦儲禮堅定搖了搖頭,“若日後她選的不是我,這五十年,這破億家財便當做我為她添妝,若日後她嫁我這些錢財便是聘禮。”
那一日,雨幕沉沉,秦儲禮踏著細雨而來,又在漫天落下的大雨中離開。
他走的堅定,傘都沒要,對著扁梔跟周歲淮鞠了一躬。
他在這裏,用後半生的自由交換了別人幸福的權利,他卻隻有被成全後的感激。
屋裏周恩幼跟劉書意在玩遊戲呢,笑聲從裏頭傳出來,伶俐清朗。
秦儲禮偏頭看過去,並瞧不見人,可卻輕輕扯唇,笑了一下。
等人走遠了,扁梔才不理解的問周歲淮,“為什麽答應秦儲禮啊?你這算是坑娃麽?”
五十年。
一個人最好的五十年。
都搭裏麵去了。
‘也不算,有了這百億在前麵放著呢,誰家敢來招惹我家,那得拿出比這更多的彩禮來,我家閨女可金貴,不是誰家混小子都想的的,再說了,我爸那沒事幹的,誰知道什麽時候腦子抽筋?我這裏早早有借口,多好?’
“我爸那財迷,看見這百億也得給麵子不是?”
扁梔失笑,“是麽?”
周歲淮點頭,嗯呢。
等扁梔進了門,周歲淮才收起傘,看著剛剛秦儲禮離開的方向,輕聲說了句:“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對年少的自己說的,還是對秦儲禮說的。
年少時,他有遺憾,覺得自己不夠努力才叫扁梔蹉跎了那幾年,惹了那些個破事,他一直心疼到現在。
他希望如果可以的話,周恩幼可以一開始就選對人,有人堅定的站在她身後,護著她一輩子,讓他家的小土匪,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笑。
這是作為父親的私心。
扁梔進了屋裏。
在玩的周恩幼跟劉書意轉頭過來,周恩幼臉上還帶著笑,問扁梔,“您剛剛在外頭,跟誰說話呢?”
扁梔原本可以隨口回答,可這一刻,卻不知道為什麽。
或許是因為秦儲禮的義無反顧,又或許是為少年人的一片赤誠感動,扁梔進門後,輕聲的說:“秦儲禮。”
周恩幼:“嗯?”
扁梔笑了起來,“跟一個叫秦儲禮的男孩說話,他跟你一般大。”
周恩幼轉頭,那邊毒蠍的人在催促她出牌,她笑著從手裏丟出一張牌,回答說:“哦,上次那個很帥的小哥哥啊,我記得他。”
扁梔笑了笑,抬步上樓,叮囑這些家夥別玩太晚。
步子才剛剛往上走幾步,周恩幼再次喊住了他,“媽媽,我之前見過這個秦儲禮麽?怎麽感覺有點熟悉呢?”
扁梔聞言,轉過頭。
客廳裏,周恩幼坐在沙發做中間的位置,周圍被人環繞著,她咧嘴笑,視線看了眼自己手裏的紙牌,然後又抬頭跟她的視線對上。
“媽媽?”
扁梔點點頭,“嗯,你小時候,跟他是挺好的朋友。”
周恩幼“啊”了一句,小狐狸般笑起來,“我就說嘛,我的記憶力這麽好,不會記錯,”把手裏的牌一丟,“王炸!哈哈哈,我贏了,來,臉伸過來,我給你畫個大王八。”
扁梔看著周恩幼,她像是又把這個問話給忘記了,她搖了搖後,上了樓。
扁梔計劃著回A城了,所以研究所的事情整個都拿過來全盤理順中。
才剛剛著手呢,五師兄匆匆駕車過來,帶著李玉從車上下來了。
“師兄,你臉色,”扁梔看著五師兄捂著肚子呢,整個臉色慘白慘白的,“你怎麽了?”
“哎,別提了,食堂阿姨買了過期的肉,我們全中招,急性腸胃炎,都掛水三天了,還不見好轉,哥幾個都在醫院裏住院了,我今天也得進去,實在是太痛了!受不了,小師妹,李玉得放你這裏幾天,麻煩了。”
五師兄痛的不行,腰都彎下去了,幾乎要站不住。
扁梔問要不要給他紮幾針,五師兄擺擺手,說掛個水就能好,丟了李玉匆匆又走了。
扁梔給所裏打電話,那頭沒人接聽。
李玉背著一個書包,抱著一個小毯子,可憐巴巴的站在門口。
“哎,進來吧。”
扁梔張羅著人進門,李玉脫了鞋,扁梔問他,“你有不舒服麽?”
李玉搖搖頭,臉上很是克製的擔憂,可眼底裏害怕的情緒流露出來,身子在小幅度的發抖。
“師兄,會不會死?”
“不會,”扁梔給他拿了雙拖鞋,“腸胃炎是很常見的病,掛個水能好,就當清理腸道了,你沒吃食堂的飯菜嗎?”
李玉搖頭,“八師兄買了蛋糕,我吃撐了。”
扁梔點點頭,指著客房,“去吧,你還睡之前的房間。”
李玉抱著小毯子走進去,轉身過來關門時,扁梔看到李玉臉上掛著兩滴大眼淚,害怕又擔憂,低垂著眼眸很可憐。
扁梔叫人去了一趟醫院。
整個研究院的人都在裏頭,包括門口的保安大叔。
顧言回來匯報的時候都有點傻眼,“說是吃了不幹淨的豬肉,我去,什麽豬肉啊,殺傷力這麽大,老大,你是沒瞧見,裏頭有幾個吐得苦膽水都出來了,忒嚇人了。”
扁梔皺眉,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全都辦理住院了麽?”
“辦了,我走的時候,叫了陪護的人每個人安排了一個,他們那樣子也確實要安排人,臉白的人死人一樣,那阿姨自己也吐了,一邊吐,一邊愧疚的哭。”
扁梔又問,“確實是肉的問題麽?”
“是,我問了食堂做飯阿姨,她自己承認了,冰箱裏買的肉放在冰櫃最低下忘記了,那幾天下雨視線不好,她也沒多看,直接就拿去煮了,過程中有點怪味,她多放了很多花膠辣椒什麽的,味道蓋住,還不好聞出來,這不,出事了。”
“後來我去研究所裏頭看了醫院,謔!那豬肉整個都發黴了,也虧得他們吃不出來,真服了。”
“老大,”顧言調查這些是行為本能,不過他也就是下意識這麽做,心思沒其他任何一點想法,“你懷疑這裏頭有貓膩啊,不能吧,他們也就是些研究所的科研人員,又不是什麽關節骨幹,誰會憋著想法害他們啊?又沒什麽直接關係的利得好處,就算要害,那肯定憋著勁頭找你這個所長麻煩,對不?”
“應該沒事,我今天去醫院,好多腸胃炎的,醫生也說正常,食物中毒嘛,一般一倒就是一整片。”
“老大,你要不還是抓緊時間搞規劃吧,趕緊離開這鬼地方,這裏老是下雨,太難受了。”
扁梔沒多說,沉思的時候,聽見花園裏有玩鬧聲。
周恩幼跟狼狗在鬧呢,李玉坐在涼亭裏,捧著周恩幼的保溫杯,看著一人一狗,安靜的傻乎乎的笑。
扁梔輕輕的說了一句:“希望是我想錯了。”
顧言:“啊?老大,你說什麽?”
扁梔搖了搖頭,重新低頭看向電腦,“沒事兒。”
扁梔對數字一直很精通,研究所的那些具體的研究事項五師兄知道拿捏進度,她要做的,不過是整體的籌算跟安排。
這些事情對扁梔來說很簡單。
不過幾天的功夫她就能處理好,飯桌上顧言又問起什麽時候能走。
扁梔這裏剛要張嘴答。
那邊李玉碰灑了一碗湯。
“咣當”一聲,聲音還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