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和蘇清痕一路向北而行,反正無論如何總會經過柳林寨,加之蘇清痕一路上也沒發現周遭被什麽人暗中監視,覺得還算安全。於是,告訴蕭月,此時回家應該沒有什麽危險。

蕭月思量一番後,決定什麽也不買了,直接丟給老父二十兩銀子完事。於是,兩個人空手進了家門。

等到了蕭家那個已經不知道修葺了幾次的破舊小院後,蘇清痕發現自己之前的擔心實在是多慮了。

蕭生財已經眼花的認不出女兒了,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一個白影子,看樣子像是個小媳婦,可就是認不出是誰。

倒是繼母年輕好幾歲,眼神還好,一眼將蕭月認了出來,激動得直嚷嚷:“哎呦,這不是月兒回來了嗎?”

蕭生財上前一把摟住女人,細細看了幾眼,越看越激動:“哎呀,真的是月兒!閨女呀,你可算回來看我了。”然後轉臉去看蘇清痕,“這是大平吧?”

蘇清痕眼角直抽搐。

蕭月忙道:“爹,這是我家的小廝,名喚阿清。”她按著原定計劃,大言不慚的哄騙老爹。其實這位是雲麾將軍,是雲麾將軍呀,才不是她使喚得起的小廝。她心裏將自己暗暗鄙視一番,國家和民族的英雄,就這麽被自己活活埋汰了,而且還埋汰了一路,接下來的路上還要繼續被自己埋汰……蒼天啊大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報應就報應在蘇清痕身上好了,是他自己的主意!

蕭生財看到女兒後腦子發熱,也沒仔細看人,聽了這話有些不好意思,頭腦漸漸也冷靜下來,奇道:“月兒,你怎麽穿了這麽一身衣裳啊?這多不吉利的顏色呀。”普通百姓忌諱多,不像走江湖的,就是喜歡穿的通身雪白,或者一身的烏漆麻黑。若是誰穿了一身白,那肯定是在服喪或者在孝期。

蕭月聽他這麽問,眼圈不由自主紅了:“爹……大平去世了……”

“什麽?”蕭生財一驚,這才知道女兒居然年輕守寡,哭喪著臉道,“月兒,你太命苦了。”一邊說著,竟然老淚縱橫,幹嚎起來。

蕭月本來的幾分淚意一下子被逼退了。怎麽她老爹弄得好像自己死了老婆一般?話說回來,她親娘死的時候蕭生財都沒有這麽哭過。當下除了傷心,更多了幾分憤憤不平之意。

王氏嫁給蕭生財的時候,本來就已經老大不小,如今年紀漸長,又一直無所出,偏偏蕭生財又是個很傳統的大胤男人,在家說一不二,還從不沾手家務。她一人照顧二人有些力不從心,當下雖然有些傷感,但更多的還是期待:“月兒,這麽說,你一個人在外麵生活?”

蕭月點點頭:“現在隻剩我和一個六歲大的兒子。”

蕭生財收住哭聲,神情更加激動:“我有外孫了?我那外孫現在何處?”

蕭月道:“還在邊關。我想先回來看看你老人家,然後再去邊關找小亦。”

“隻要你和孩子平安就好,月兒啊,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順變呀”蕭生財顫顫巍巍摸著蕭月的臉頰:“瘦了瘦了,比六年前的時候瘦多了。不過人也長大了,都當娘了。”

蘇清痕看了眼蕭月。她原本比那時候都胖了兩圈了。那時候的蕭月雖然身段很好,可胳膊腿都細細的,哪有後來珠圓玉潤。結果被華若雪一折騰,身子幾乎垮掉,又變成以前那麽纖瘦了。

王氏也道:“月兒,你們原來不是說去京城嗎?怎麽孩子在邊關?哎呦,那裏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年輕守寡的女人還要帶著個小孩子,多吃力呀!要不,你帶兒子還回來吧。咱家雖然小了點舊了點,比不上京城人家的大宅子,可至少幹幹淨淨,也沒人欺負你不是。”

她說完,不由拿眼打量了一番蘇清痕。高大英俊,溫文有禮,真真一表人才。當下心中暗歎,哎呦喂,這小廝生得可是真好看,居然隻是個下人,真是可惜可惜呀。蕭月居然請得起下人?莫非她夫君在世時,生意做的不錯?如此一來,讓蕭月住回來,不隻能幫自己照看照看家裏,說不定以後的日子也能寬裕些呢。王氏一邊想著,便開始慶幸,自己剛才主動勸蕭月回家的決定是絕對正確的。

蘇清痕被王氏瞧得渾身不自在,隻得以目光向蕭月求救,蕭月收到求救信號,忙去看自己不靠譜的繼母:“王姨,我正有這個打算。”

蕭生財聞言大喜:“好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在外麵一定受苦了吧?以後爹一定好好疼你!以前……都是爹糊塗呀!”

蕭月將事先準備好的一袋銀子交給蕭生財:“爹,以前的事先不說了。我急著回邊關找小亦,哦,就是你的小外孫。他還那麽小,一個人留在邊關我不放心。等我去將他接了一起回來。這些銀子給你先用著。我得走了。”

“啊?你又要走?”蕭生財道,“閨女,你怎麽每次都來去匆匆的?”

蕭月道:“我不放心孩子呀。再說了,我這次帶上小亦一起回來,就不走了。以後都陪著你。”

王氏當即喜得就笑出了淚花,擦著眼睛對蕭生財笑:“還是咱閨女好,知道孝順人。自己發達了,還不忘了回來照顧你這老東西!”

蕭生財又是心疼又是慚愧,搓著一雙手,不知該說什麽好。

蘇清痕怕夜長夢多,老兩口這麽拉著人說話,也不知得說到什麽時候。他又朝蕭月比了個眼色,蕭月立刻會意,道:“爹,我這就走了。有什麽話,等我回來再說吧。”

蕭生財隻當她一心惦記兒子,想多留幾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何況自己也很想見到外孫,於是便將蕭月給他的一袋銀子推還給蕭月:“你要走,爹也不敢多留你,但是銀子你得拿著。窮家富路,你一個女人帶著個仆人上路,沒錢多不方便。現在不比那個時候,有大平在。”

蕭月看看蕭生財和王氏一身補丁摞補丁的穿戴,一臉操勞的風霜,便道:“這錢你留著用吧,女兒不缺錢。”

蕭生財道:“這錢我們用不著。你上次回來,不是給過爹錢嗎?爹用那錢買了條小船,每天在秋葉湖那裏擺渡,沒客人的時候,爹就捕些小魚小蝦。雖然也沒賺什麽大錢,不過日子總算好過多了。就是最近身子不如以前中用了,所以幹活也就沒那麽勤快了。但是爹有積攢下銀兩,少賺幾天錢也不礙事,這錢還是你拿著路上用吧。”

蕭月這麽多天來,總算真心笑了笑:“爹,你和以前不一樣了,變了很多。”如果換了以前的蕭生財,肯定眉開眼笑的將錢接過去。那時候的蕭生財,看到錢比看到什麽都親。

難得王氏也跟蕭生財一個意思:“現在世道不好,剛剛打完仗,也就是咱們這裏地方偏僻,窮鄉僻壤的打不著這裏。聽說邊關那裏還在打仗。這麽不太平,銀子帶多了不安全,可路上沒銀子更不行?月兒,你要一路小心,快去快回。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就可以平平安安在一起了。”

蕭月想帶林亦回到這裏住?蘇清痕皺眉打量一番這座小院,縱然已經修葺多次,仍是難掩破敗。這麽狹小破舊的院子,比起他小時候住的院子還不如呢。這怎麽住人?看看那父女倆正將一袋銀子推來推去,一時半會也沒個結果,他插嘴道:“蕭老爺,不如你就依了我家夫人的意思,接過這銀子吧。恕我直言,我看這院子到底小了些,如果夫人真的帶了小少爺回來,恐怕住不開人呢。倒不如用銀子將院子擴大一些,等夫人接了小少爺回來,剛好也能住新屋子了。”

蕭生財一拍額頭,道:“對呀對呀。”到時候家裏會多出一個小孩子和一個小廝,這點地方確實不夠住的。他對蕭月道:“我馬上就找人來幫忙翻蓋院子。不過錢還是你拿著,這點錢你爹還是有的。”

蕭月道:“爹,你就用我給你的銀子吧。至於你那點棺材本,你就好好留著吧。”

蕭生財不說話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銀子。

蕭月怕留久了惹麻煩,不願再這麽依依不舍廢話連篇,當下對蕭生財道:“那女兒這就走了。”

蕭生財忙道:“爹送你!”

王氏也道:“我也去送你。上次你們小兩口急急忙忙就走了,這次說什麽也不行了。讓你爹撐船,怎麽也得送你們過了秋葉湖。”

蕭月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蘇清痕頓覺頭大無比,這麽糾纏下去,沒完沒了呀,他暗暗歎了口氣,再次開口道:“蕭老爺,你就聽我家夫人的吧。她夫家生意做得比較大,出門都喜歡低調行事,免得樹大招風,如今我家老爺剛去世,夫人現在不太方便拋頭露麵,這麽多人去送,反倒引人注意。”

蕭生財覺得這小廝說的是歪理,哪有親爹送閨女出門都不行的?可是看蕭月連連點頭,一副很認可的樣子,又沒了主意,隻能哽咽著讓閨女自行離去。

匆匆離開柳林寨後,蕭月這才鬆了一口氣。連當爹的來送送都不行,她真是受夠了,歎道:“真希望那群亂黨趕緊死絕,害得我連話都不敢跟家裏人多說一句。”

蘇清痕笑道:“別不高興了,想點開心的事吧。你爹如今這樣,你看了是不是心裏很高興呀?”蕭生財竟然沒有越老越貪財,反而越來越看得開了,知道女兒才是最寶貝的。

蕭月也笑得沒心沒肺:“是啊,你是不是很羨慕我們一家人共聚天倫啊?”

她一句話,直接戳中蘇清痕的傷疤。蘇清痕麵上的笑容頓時消散,聲氣也低了下去:“是啊,我很羨慕。”蘇母常年操勞,他一直都害怕母親有一天會把身子熬垮,等不及全家團聚便撒手西去。自從聽了蘇芳容的話,知道蘇母真的已經離世,想起來便不免傷懷。

蕭月瞧他真的傷心了,這才覺得自己玩笑開得過分了,忙道:“你別難過呀,我以後再不跟你亂開玩笑了。”

蘇清痕看她著急的樣子,傷懷愁緒立刻去了大半。甚至很壞心的想回她一句:我雖然死了娘,你也死了丈夫,咱倆誰也不比誰強。

隻是想起她前些日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便不敢跟她亂開玩笑,隻是道:“那些不開心的事,大家都不要想了。咱們盡快趕路吧。”

他說著,目光遙遙望向北方。旅途遙遠,那些躲在暗處的仍不死心的蛇蟲鼠蟻,恐怕都在蠢蠢欲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