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受邀請坐上了馬車後,蘇清痕才弄明白,這兩個青衣婢女居然是陸詢的丫頭。陸詢帶給他的驚奇真是越來越多了。

馬車走的又快又穩,車廂內布置的豪華舒適,坐著這樣的馬車趕路,一點不受罪,倒像是在享受。

蘇清痕坐在一張狐皮坐墊上,麵前是一張矮幾,矮幾上放一壺美酒,幾碟精致的點心和小菜。銀盞玉碟,樣式並不誇張,配上雕刻的花樣,反倒有一種內斂的雅致之美。隻是蘇清痕此刻並沒有胃口,對於這些東西,他看看就行了。對麵的板壁上,依偎著兩個賞心悅目的美人。隻是蘇清痕一顆心都放在蕭月身上,對別的女人一般都不多看。

蕭月似乎早已習慣了陸詢這些“好東西”,愛理不理的縮在一邊角落裏,眼神有些怔怔的。她剛才是被報仇的快感和見到白芷白術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此刻想起那滿身銅錢的屍體,竟然開始後怕起來,胃裏也開始不舒服。

馬車走到顛簸路段,一陣輕微的搖晃,從不暈車的蕭月卻隻覺得一陣惡心,衝到窗前便吐了起來。

蘇清痕忙過去給她拍背順氣:“小月,你沒事吧?”

蕭月推開他的手:“沒事!”話未完,便又哇哇吐起來。

白芷白術互相看了一眼,麵上俱都有些奇怪。白芷道:“小月,你暈車麽?”

蘇清痕卻明白她為何忽然惡心想吐,他被迫殺第一個人的時候,隻有十四歲。對方的劍就要割斷他的咽喉了,他沒有辦法,隻能比對方快了一瞬,提前終結了對手的性命。事後他也是這個樣子。

蕭月根本無暇回答白芷和白術的話,等到連酸水都吐光了,這才乏力的坐回車廂裏。

蘇清痕看著她蒼白的麵色,心中一陣內疚。自己在幹什麽呀?鼓勵她殺人?他輕聲對蕭月道:“對不起。”

蕭月先是一怔,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對他搖搖頭,堅定的道:“不關你的事。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如果不做,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活下去!鍾憑跟我說過,若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有時候,我們隻能以暴製暴。我不喜歡為了一己私怨就打打殺殺的行為,可若有人一定要找死,我也不會手軟,尤其是麵對逼死鍾憑的人,我沒有資格去手軟。殺了他,我一點也不後悔!”

白芷和白術這才明白,蕭月居然是被嚇著了。

白芷笑道:“剛才看你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我還真當你什麽也不怕呢。”

白術也笑道:“想不到撐了沒一會,這麽快就露陷了。”

這兩個丫頭一唱一和打趣人打趣慣了,白芷快口接道:“以前林大人還對我們誇獎小月膽子大,第一次看到那麽多人死在麵前,居然一點異狀都沒有。”

蕭月道:“是嗎?鍾憑對你們說過這個?我怎麽不知道?他還說過什麽?”

白術的手在下麵暗暗掐了白芷一下。讓你嘴快,說錯話了吧?

蕭月見白芷和白術忽然閉了嘴,當下神色黯然,惱道:“我以前一直覺得兩位姐姐溫柔可人,善解人意,今日才發現你們兩個好厲害的嘴,可是偏偏我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句也不說了。”

白芷有心彌補自己的過失,故意小聲嘀咕:“這怎麽一樣呢?上次你受那麽重的傷,我們兩個照顧你都來不及,哪裏敢如此逗你?而且那時候公子也在,咱們做丫頭的,自然不敢放肆。”

蘇清痕奇道:“小月,原來你不止在軍營裏受過重傷,以前也受過很重的傷?”

蕭月道:“有什麽好奇怪的,你不是一樣受過很多傷?”

“這怎麽一樣?我是打仗受的傷!”

車廂中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反倒讓蕭月不再一直想著剛才的屍體,人也不再難受了。

蘇清痕心中卻更是奇怪了。這兩個丫頭竟然好像見慣了殺人的場麵一般,那會她們也明明瞧見了躺在地上的幾具屍體,可是一轉眼就可以和旁人說說笑笑。他忽然問道:“兩位白姑娘,恕在下直言,我們坐這麽豪華的馬車,不會逾矩嗎?”

白術笑道:“蘇將軍,我和白芷可不姓白。我們早已被賣給公子,哪裏還有自己的姓氏呢。白術和白芷,這不過是兩個名字罷了。”

白芷也笑道:“至於‘逾矩’不‘逾矩’的,你也大可不必擔心。”

“哦?”蘇清痕道,“莫非你家公子的身份,竟然當得起如此豪華的四駕馬車?”

白術道:“我家公子不過是個閑雲野鶴罷了,跑到軍營去做軍醫,也是一時衝動而已,他哪裏有什麽身份?隻有那些官宦人家,書香門第,才會十分看重各種規矩。我家公子可從不將那些東西放在眼裏。”

蘇清痕道:“如此說來,你家公子出身既非官宦也非書香門第?”

白術不置可否,但卻收起了逗趣的笑容,隻換做恭謹又有禮貌的笑意:“蘇將軍,我家公子是醫者。”別的再不多說了。

蕭月對蘇清痕道:“你就省省吧,隻要這兩位美人兒不想說的話,你再怎麽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蘇清痕不好意思一直為難兩個丫頭,隻得停止追問。

白芷將話題岔開,問道:“蘇將軍,聽說你的坐騎可是一匹千裏良駒,怎地不見了?”

蘇清痕想起自己的馬,不好意思道:“我一路跋山涉水,很多路段騎馬不方便,有馬在,反而是個累贅。可我又不願意將馬賣掉,送去官府驛站,又怕人家認出來是戰馬,到時候我沒有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印鑒,反而惹麻煩。所以就將馬留在了一戶看著老實忠厚的農戶家裏。我給那戶人家留了幾兩銀子,讓他們幫我照看一段時日。我想著,等我返回去時,再將馬從那農戶家裏牽出來便是。連匹馬都幾乎保不住,我也夠差勁了。”

白芷笑問道:“那戶人家是在哪裏?咱們經過那裏時,可一定不能忘了這等大事,一定要幫將軍將馬找到。”

蘇清痕奇道:“那裏距離這裏還有百十裏地呢。兩位姑娘打算一直將我們送過去?”

白術聞言抿嘴一樂:“我們可是奉命將二位一路送到邊關呢!”

蘇清痕驚問:“一路送到邊關?”這個陸詢,也太能使喚人了,居然讓兩個丫頭將他和蕭月一路送回去。

白術解釋道:“我家公子遲遲不見蘇將軍回軍營,後來又從江湖上的朋友那裏得來消息,知道將軍和小月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所以特地讓我們備了這輛馬車,將二位好好送到軍營,切不可讓兩位再吃半點苦頭。公子還說,將軍擅自離開軍營的時間太久了,王老元帥似乎很生氣呢。將軍若不想被罰,就不要拒絕我們的好意,讓我二人一路安排行程,以最快最舒服的路程趕回去就好。”

蕭月卻似是生氣了,忽然道:“他這是內疚吧?不然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林鍾憑忽然參軍的事,一定和陸詢有關。林鍾憑忽然離開邊關的事情,陸詢八成也是知道的。甚至很有可能,林鍾憑就是聽了陸詢的話,才會做這些事。結果反而將自己性命搭了進去。想起這些,蕭月對陸詢這個救命恩人,就實在感激不起來。

“你說陸軍醫內疚?”蘇清痕不解的看向蕭月。

蕭月還在著惱陸詢,氣鼓鼓道:“你不需要了解原因!”

蘇清痕訕訕的閉了嘴。這應該是屬於她和林鍾憑之間的某些秘密或者默契吧?在她看來,外人不需要了解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