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飯菜送來了,蕭月從侍衛兵手裏接過托盤。她剛將飯菜擺到桌子上,蘇清痕便端著自己的飯菜走了進來。

蘇清痕大概是為了避嫌,所以晚飯從來不在這裏吃,沒想到今日突然連晚飯也跑來和她們母子一起吃。

蕭月猜測是近來天越來越長,反正剛黃昏,離天黑還有好大一會,所以蘇清痕不用避嫌了。不過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饒是北方天短,也早在大半個月前,用過晚飯後天尚未黑了。鬼知道蘇清痕又來這裏搞什麽曖昧。

蘇清痕剛將自己的飯菜擺到桌子上,蕭月便冷著臉道:“你出去吧。”

蘇清痕一怔。蕭月最近很少給他臉色看,一直都對他十分溫柔親切,他已經快飄飄然了。也不知自己今日是哪裏招惹了她,下午那會還好好的,這會怎麽突然就這樣了?他笑道:“這是怎麽了?”正說著,看到站在床前的林亦,便又道:“小亦怎麽不來吃飯?”

蕭月冷冷道:“他在罰站!”

蘇清痕一下子明白過來,看來是有人的把戲被拆穿了,於是連同自己也被株連了。好吧,其實也不算是株連,他也幫著隱瞞來著。額,這可如何是好?

蘇清痕試著幫小孩子求情:“站了多久了?受到教訓就行了,讓他過來吃飯吧。總不能讓他餓著肚子,不然晚上睡覺的時候該難受了。”

蕭月看蘇清痕一直站著,還來跟她說話求情,似乎沒有走的意思,便拉下臉,揚起聲音道:“說這麽多幹什麽?讓你出去沒聽到嗎?”

蘇清痕擺出笑臉,準備好好勸勸她:“你這是在怪我幫他一起騙你?我……”

不等他說完,蕭月忽然端起他剛放到桌子上的托盤,走到帳簾處,用胳膊肘挑開簾子,將一托盤的飯菜全都扔到了地上,湯湯水水灑了一大片。

她和蘇清痕都是幼時家境不好,所以格外珍惜糧食的人。這會一發脾氣,竟然將好好的三菜一湯外加一大碗米飯都扣在了地上。蘇清痕這才詫異起來。她似乎氣得不輕!

外麵的侍衛兵早已低下了頭。營帳就那麽大,本來裏麵的話他們就聽得清清楚楚,此刻蕭月更是將事情都做到了明麵上。雲麾將軍顏麵掃地!要不是元帥有令,他兩個早已經悄悄溜走假裝不知道此事了。

蕭月連看也不看蘇清痕,隻是望著自己足前不遠處的地麵,冷著臉道:“你以後中午不要過來吃飯了。不,你以後都不要過來了!”

蘇清痕一早就料到她會生氣,但卻沒料到她會有這麽大反應。她不是個小氣的人,不至於氣成這樣吧?蘇清痕詫異的看了一眼林亦,難道是因為林亦說了什麽,讓蕭月不好意思再和他親近?除了這個,他也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蘇清痕看著蕭月忽然就冷漠到拒人以千裏之外的麵孔,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麽,轉身大步離開。麵上卻是難掩失落。

他剛離開,蕭月麵部的線條便柔和下來,歉意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就算拒絕人,也可以有更妥善的法子,自己這麽不留情麵,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要是換了別的人,恐怕早就大發雷霆了,他卻一聲不吭的走了。這麽聽話卻是為哪般?心口不知怎麽的,忽然就有些隱隱的酸痛。

蕭月歎了口氣,收回視線,回到營帳裏。

坐到桌前,擺好碗筷,蕭月盡量用柔和的聲音叫兒子:“小亦,來吃飯吧。”

林亦聞言如獲大赦,繃緊的人立刻放鬆下來。兩條腿又是僵硬又是麻木,連腳也是疼的,每走一步都難受。他一步一步挨到蕭月身前,卻不敢直接坐下,剛想說幾句道歉的話,卻被坐著的蕭月一把拉過來,一屁股坐到了蕭月膝蓋上。

蕭月看他剛才連走路都困難的樣子便開始後悔,暗怪自己太狠心,竟讓他站了這麽久。本來還想再訓小家夥幾句,這下再也板不住臉,隻是小心翼翼幫林亦揉腿,口中問道:“好些了嗎?”

林亦冷不丁坐到了母親懷裏,又見蕭月幫自己揉腿,知道她是徹底不生氣了,心裏一陣歡喜,卻故意委屈道:“還是難受。”

蕭月秀氣的眉毛立刻蹙起來,手上又不敢加大力氣,隻能換了地方幫他繼續揉。早知道罰他站上半個時辰也就行了。林亦見蕭月擔憂,忙又道:“沒有沒有,我不難受,好多了。娘不要擔心,我剛才騙你的。”

蕭月眉毛越發皺得厲害:“又騙我?你是不是還想被罰站?”

林亦忙勾住她脖子耍賴:“我說錯了,我不是騙你,我隻是想逗你開心。”

見蕭月還是沉著臉,林亦越發急了:“娘,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對,你都罰我站了這麽久了,就不要生氣了吧?”

蕭月道:“小亦,以後不要再這樣。我是擔心你傷了身體。你本來就很健康,吃的也不差,根本不需要過多進補。陸詢給你喝的那些不知道是藥還是補品的,就算對你身體無礙,也不會有什麽益處。”

林亦低頭道:“我……你那天突然說要走,我就想這事應該跟蘇叔叔或者陸叔叔商量一下,至少也要知會他們一聲,所以就裝病了。你看我病了,果然就找陸叔叔來給我診病。陸叔叔一把脈就知道我在裝病,又聽說你要走,還看到我給他使眼色,所以就配合我演戲了。”

蕭月歎了口氣:“這麽小年紀就這麽多心眼,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以前他整日裏調皮搗蛋,不是弄髒弄破了衣服,就是把家裏搞得一團糟,有兩次還把自己弄傷了,尤其是有一次跟人打架時還被人打破了頭,害得她一天到晚都不得閑。那時候她就一心盼著他懂事些,安靜些,別老給她添亂,現在他真的比以前懂事不少,可她又覺得,他還不如像以前一樣不懂事,整天調皮搗蛋給她找事做。

林亦咬了咬嘴唇,道:“娘,我不是存心要讓你擔心。陸叔叔後來找機會跟我說了,我們現在走的話,怕是路上不太平。他讓我多演幾天戲,好歹等戰事過去再說。我才不怕死,更不怕路上有人尋仇,那些都是害死爹的仇人,有什麽好怕的?可是我怕你有事。我很想長大,很想像爹一樣厲害,這樣我就可以保護你了,才用不著在這裏裝病演戲,拖著你不讓走。”

蕭月心裏一暖,笑罵道:“你這個皮猴子,你娘我差點就被你急出白頭發。”

林亦笑起來,一雙明亮無邪的大眼睛彎彎的:“哪有哪有,娘明明像個十八歲的姑娘,又年輕又漂亮。”

“你就長了一張嘴,可著勁兒哄我吧。”

母子兩個笑了一會,這才分開坐下吃飯。

外麵的侍衛兵聽裏麵母子兩個沒事了,互相看了一眼。踟躕片刻,當中一人先開口道:“林夫人。”

蕭月夾起一筷子土豆絲正要吃,聽到侍衛兵叫她,放下筷子問道:“有事嗎?”

那侍衛兵道:“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