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侍衛兵除了看守和保護蕭月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和奴仆差不多的工作。一日三餐、洗漱用水,都是他二人往返端送。蕭月的床頭就立著一架矮小一些的屏風,不大占用地方,但屏風後麵就是尿盆。晚上起夜用過之後,林亦早上會端出去,但其他時候,還要勞駕兩個侍衛兵去做這些。畢竟帳篷裏地方小,若是放著總會有氣味。甚至連換洗的衣物也要他二人拿去漿洗。

蕭月深覺不好意思,所以對待二人一直溫和禮貌。隻是因為軍營裏規矩又多又大,站崗時不能隨意說話,因此,隻是一簾之隔,裏麵的人和外麵的人竟是一直都不大熟悉。

難得他二人竟然在這時候,冒著因違反軍規被問責的風險開了口,蕭月自然是不會駁回的,忙道:“無需如此客氣,有話不妨明言。”

這兩個侍衛兵,夜裏輪值,白日裏有的時間段輪值,有的時間段兩個都在帳簾前守著,加之送飯送菜倒尿壺等等,自然需要在軍營裏來來回回,還需要和其他士兵同宿一間營帳,所以聽到的消息也多。剛才開口的侍衛兵回道:“林夫人,前方戰事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王元帥那會命蘇將軍用過晚飯後,即刻去前線。”

蕭月聞言一驚,悔恨頃刻間彌漫在心間。

前麵在打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總不可能一邊打仗一邊吃飯。王斯禮自然是要蘇清痕在這邊填飽了肚子,然後才好精神抖擻的上戰場。

急召蘇清痕應戰對敵,恐怕戰事不像原來預測的那麽順利,定是有些棘手。蘇清痕麵上一點也不著急,恐怕原本是想來這裏和自己好好吃一頓飯才走。可是他的飯食卻被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給潑出去了。現在雖然軍費充足,但王斯禮依舊崇尚節儉,全軍上下,無論將帥還是普通兵丁,隻要吃過飯後,不到飯點是不允許再開火的。兩個侍衛兵怕也是看不過去了,這才開口提醒自己。

林亦顯然和蕭月想到一塊去了,急道:“娘,怎麽辦?總不能讓蘇叔叔餓著肚子去打仗吧?”

蕭月看了看麵前的飯菜,蹙眉道:“我把我的分給他好了。”

蕭月是個女子,飯量不比男子大,林亦又是個小孩子,兩個人的飯菜加起來,也不如蘇清痕一個武將吃的分量多。蘇清痕的三菜一湯,雖然每一樣分量都不多,加起來怎麽也比他們娘倆的分量多。隻分出去一部分,怎麽也是不夠吃的。

林亦忙道:“把我的也給蘇叔叔吧,咱們隔一頓不吃也沒什麽。”

蕭月默不作聲,隻將自己的碗拿來,撥了大半米飯進去,直到碗裏的米飯高出碗沿許多才罷手,又將兩個菜中的一個放到托盤裏,和米飯並自己的筷子一起端了,起身遞給外麵的一個侍衛兵,急道:“勞煩你跑一趟,將飯菜給蘇將軍送過去,讓他好歹墊補一些。”

那侍衛兵忙接過來,往蘇清痕的營帳裏去了。

蕭月眼看著侍衛兵遠去了,這才退了幾步,坐回桌前,對林亦道:“快吃飯吧。”

林亦忙道:“我們一起吃吧。”

蕭月此刻滿腹心事,哪裏有心思吃飯:“娘沒胃口,你自己吃吧,再耽擱飯菜就該涼了。”

勸慰完兒子,她自己卻坐在凳子上憂心忡忡。那碗並不大,即使米飯堆得小山高,也是沒多少分量的。

林亦對著飯菜嘟起嘴:“我也沒胃口,吃不下。”

蕭月這會的心思可不在兒子身上,她歎了口氣,道:“蘇清痕剛才怎麽也不說一聲呢。”

林亦道:“蘇叔叔一定是惱了你了。”

蕭月竟有些忐忑不安:“不會吧?他明明一聲不吭就走了,既沒說話,也沒發火。”

林亦口齒伶俐牙尖嘴快,當即搶白了蕭月一通:“他當然一聲不吭就走了。你當著兩個侍衛兵和我的麵那麽讓人下不來台,隔壁不遠的營帳裏還有兩個守營的參將在。這麽大動靜,大家肯定都看到了。他夠丟人了,還能在帳篷裏跟婦孺發火,讓別人繼續看笑話?那不是更丟人。”

蕭月被兒子噎得說不出話,越想越覺得林亦說的有道理。她這次是真的做錯了。但願蘇清痕看到她送過去的飯菜就不惱她了。憋著火去打仗,以他的身份,十有八九還要指揮千軍萬馬,那不是更容易出岔子麽。

正惴惴不安之際,侍衛兵原封不動將飯菜端回來,放到了蕭月麵前的矮桌上。

蕭月哀嚎道:“他這麽大火氣呀?連我送的飯菜都嫌看著礙眼,給退回來了?”

侍衛兵又好氣又好笑:“蘇將軍已經離營了。他營帳前隻留了一個親兵看守。那親兵說,說蘇將軍從這裏回去後,直接披了戰袍帶了盔甲拿了隨身佩劍,匆匆忙忙就走了。”

蕭月聞言心中越發不是滋味起來。

自從王斯禮接手軍防後,胤軍規矩比以前還要大,縱然這會沒什麽人在營裏,侍衛兵也不敢在她營中多呆,沒再敢多說別的,匆匆退了出去,繼續在營帳外以標準的軍姿站崗。

林亦咬著筷子,對著飯菜撇撇嘴,一副食難下咽的樣子。他長長歎了口氣:“哎,以前你就對蘇叔叔態度很不好,也不知道他欠了你什麽。我一直都很想偷偷問蘇叔叔,他是不是欠了你幾萬兩銀子沒有還呀。誰知後來你居然冒死去救他,最近還對他親近起來了,我還以為你……以為你……以為你們以前有什麽誤會,現在解開了。誰知你突然又這樣!”

她以前對蘇清痕態度很差麽?她明明是盡量保持了風度的。林亦能看出來,是因為跟她在一起太久,很了解她,而且心眼太多了吧?

蕭月也長長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他這一走,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早知道這樣,我也不用借著由頭衝他發火,讓他以後都不要來了。”

林亦立刻從這話裏聽出端倪:“娘,你是故意借著由頭把蘇叔叔氣得再也不來了?這麽說,你沒打算讓他教我學騎射功夫了。你跟陸叔叔要弓弩的時候,明明是說……”

蕭月這才驚覺自己情急之下說漏嘴了,將食指在唇邊一豎,示意兒子噤聲,另一隻手指指帳簾處,示意外麵還有侍衛兵在聽著。

林亦會意,忙將為出口的話又吞回了肚子裏。

蕭月故意揚高了聲調,解釋給營帳外的侍衛兵聽:“哎呀,我不過是自己悶了,想要個小玩意玩玩罷了。這弓弩這麽小,又這麽輕,本來就是你們小孩子的玩物,哪裏就能真的讓你學射箭了?你想學射箭呀?等你再長高點長壯點,拉得開弓再說吧!”

林亦不服氣道:“我現在就拉得開弓!倒是你,這麽大人了,居然還要玩物,我都已經不稀罕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兒了。”

蕭月道:“我這麽大個人,天天被憋在這裏,當然會悶了。我也需要解悶呀。你天天早上還能出去溜達一圈,比我好多了,自然不會理解我。”

林亦裝著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自己想玩,卻又害羞不好意思,所以就拿我做幌子騙陸叔叔吧?其實陸叔叔那個人很精明,才不會被你騙了。他拿來這弓弩的時候,一看這麽小,肯定能猜出你的小心思,也就是不揭穿你,給你留點麵子罷了。”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將蕭月剛才的失言遮了過去。

林亦拉著蕭月來到床邊,取出紙筆寫了幾個字給她看:你要做什麽?

蕭月提筆回道:娘想出營幾天,你記得夜深後幫娘遮掩一下。

林亦擔憂起來,提筆寫道:你到底要出去做什麽?會不會有危險?

蕭月笑看著兒子,眸子裏流轉著林亦看不懂的東西,堅定的搖搖頭,輕聲道:“不會。”

林亦這才放下心來,跳到蕭月懷裏摟住她脖子:“我現在隻剩娘一個親人了。”

蕭月道:“你前些日子還跟我說自己長大了,以後要學著穩重些,現在又跑來我懷裏撒嬌。”

林亦隻好不情願的跳了下來,小聲嘀咕道:“那會還不是你先把我拉到你懷裏的。反正就是跟娘撒嬌,又不是跟別人。”

蕭月笑道:“好了,快去吃飯,不然真的涼了。”

林亦隻好乖乖走到桌前去吃飯。

蕭月坐到他身邊來陪他。林亦夾了一筷子醋溜土豆絲給她:“我們用一副碗筷,一起吃。”

蕭月望著兒子,唇角微微彎起,笑意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