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痕坐在炕頭前,被蕭月拿著煮熟的雞蛋一陣猛搓,疼得他齜牙咧嘴。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本來臉不怎麽疼,被她一揉,疼得要死,蘇清痕一邊抽氣一邊拿過雞蛋:“我自己來。”

“早該了。”蕭月麻利兒的放了手。

林亦早已倒在一邊的炕頭上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屋裏的動靜。

蕭月家住得比較靠近村郊,蘇清痕抱著林亦和蕭月一路走來,心裏默念“千萬不要撞到人”,一氣默念了幾十遍,還好村郊素來行人稀少,他們並未遇到什麽人,便安全到了蕭月家裏。剛長出一口氣的蘇清痕,被蕭月一番大力揉、搓,疼得直想喊,卻隻能硬生生憋回去———若是引來鄰居就不妙了。

蕭月看著蘇清痕拿著包了雞蛋的布包兒在臉上輕輕滾動,歎了口氣,上前奪過來,繼續大力揉、搓:“就你這麽輕拿輕放的,你就帶著掌印回軍營去吧。”哎,還是得自己來啊。

蘇清痕下意識的想躲開,身子直往後撤。蕭月不屑道:“真沒出息。”說完,她丟下雞蛋扭身離開,走到一個櫥櫃前,東翻西找也不知在幹什麽。

蘇清痕自己拿著雞蛋在臉上輕輕揉著,一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蕭月。蕭月翻了半天,終於在一個犄角旮旯裏翻出一個小瓷瓶來。她拿過瓷瓶來到炕邊上:“呶,還有一點,擦上去吧。這個藥膏不疼,擦了之後,縱使一時半會好不了,有藥膏糊著,人家也看不出是怎麽受傷的。等到了明天,藥膏就能洗了,那會,臉上怎麽也沒事了。”

蘇清痕簡直要感恩戴德了,忙接過來:“怎麽這會兒才拿出來。”

他話音剛落,就聽外麵“吱呀”一聲,院門被人推開了。

何嫂急吼吼的衝進來,還沒進門,聲音就傳入屋裏:“是月娘回來了嗎?”

蕭月第一反應是去看蘇清痕:“快躲起來。”要讓人看到她從軍營裏帶了個男人回來,會讓人笑死的。縱然她不在乎名聲,可也得顧著林鍾憑。

“我幹嗎要躲?”蘇清痕不樂意了,“我又沒幹壞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二人爭執間,何嫂已經進了屋裏。見果然是蕭月回來了,她不由麵上一喜,待看見屋裏多了個陌生的大胤軍官,又是一怔。

蘇清痕用那包了兩個水煮蛋的紅布在臉上輕輕揉著,擋住指印,朝何嫂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蕭月對何嫂道:“軍營都來過人跟你說了吧?我不小心受傷了,需要養傷。我家大平算是正式參軍了,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

何嫂忙點頭道:“說了說了,他們都跟我說過了。居然能留你養傷,這胤軍大營裏還是有好官的。”她嘴快,話剛說完便後悔了。這可是有個大胤軍官在呢,她這麽直愣愣的表示對大胤軍官的不滿,可不是啥好事。

蘇清痕心知這婦人還在為胤軍強行抓壯丁的事心存埋怨,聞言隻是笑笑,並不以為意。

蕭月自然也不會繼續這話題讓何嫂為難,隻解釋道:“我回來的時候,諸位將軍擔心路途不太平,便央了這位蘇……校尉,送我回來。”

何嫂“哦”了一聲,熱情的上前,對蘇清痕道:“蘇校尉,你們守衛邊疆,幫我們打宛昌人,真是辛苦了。”這也是句真心話,既有感激的意思,也有補救剛才失言的意思。

蘇清痕微點下頜:“職責所在,不敢言苦。”

何嫂瞧著蘇清痕風姿卓越,英俊不凡,人又和氣禮貌,不由多瞧了幾眼:“這位校尉大人好生年輕,真是年少有為啊。不知大人貴庚?可有妻室?”

蘇清痕一怔,這何嫂可真是自來熟,上來就問這些。

蕭月知道何嫂這是老毛病又犯了,忙過去將她拉開一步,低聲道:“何嫂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專好與人做媒,可你也得瞧瞧人家蘇校尉是何等身份。人家好歹也是個官兒,自是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哪裏會看得上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小戶姑娘。”

何嫂想想也是,訕笑一聲,想轉個話題,忽又看到睡在炕上的林亦,喜道:“瞧我,糊塗了。我本是打算出門找林亦的。這小家夥,半晌不見人,我隻顧著洗那一大攤衣裳,等洗完了,發現孩子還沒回來。剛出門,就發現你家上了鎖的院門開了。唉喲,這下可好了,你回來了,孩子也好端端的,我這心可算是放下了。”

蕭月道:“說來,我還得多謝何嫂子幫我照顧林亦這些天呢。”

“嗨,謝什麽。我家衡兒命苦,是個遺腹子,我一個寡婦生計艱難,要不是你們夫妻兩個時常幫襯,我還不定能不能過得下去呢。”

蘇清痕忍不住撫了撫額頭,女人就是能說啊。短短幾句話之間,這話題不知跨了幾百裏出去,他是拍馬也追不上啊。

何嫂子感慨完自己一番身世後,眼睛又忍不住去瞟蘇清痕。哎,這麽俊的後生,若真是做了青桐村的女婿,可真是一樁好姻緣哪,也許人家並不講那門當戶對的規矩呢。她上前笑嗬嗬問蘇清痕:“喲,蘇校尉這臉是怎麽回事?”

蘇清痕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話題怎麽忽然間又轉回自己身上了。這位大嫂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隻能去看蕭月。蕭月對何嫂子道:“我們在路上遇到個不長眼的小賊,那小賊著實狡猾,竟然朝蘇校尉臉上打了一拳。還好蘇校尉本事大,反應過來後,三拳兩腳就把那小賊打跑了。不過,這臉就看著有些腫,所以我給他煮了兩個雞蛋敷一敷。”

蘇清痕暗歎,這撒謊撒得,真是太順溜了。

何嫂笑嗬嗬上前,對蘇清痕道:“隻敷雞蛋沒用,讓嫂子看看,這臉怎麽樣了?”

蘇清痕忙往一旁挪了挪:“不用不用,有雞蛋就行了。”

何嫂幹脆一屁股坐到他剛才坐過的位置:“蘇校尉,嫂子剛才問你的話……”

蘇清痕立時頭大。蕭月忙打斷何嫂:“嫂子,蘇校尉已有妻室。”

“啊?”何嫂一臉失望,想想又覺得不對,道,“那你方才怎麽……”

這次輪到蘇清痕打斷何嫂的話:“蕭姑娘,你恐怕聽錯了吧?誰說我有妻室了?”

蕭月不由睜圓了眼睛去看他。何嫂則是眉開眼笑:“這麽說,蘇校尉還沒有媳婦?嫂子幫你說一個怎麽樣?”

蘇清痕對何嫂笑了笑:“這就不勞嫂子費心了,蘇某已有心上人。蘇某隻能多謝嫂子一番美意了。”

何嫂越發覺得這蘇校尉待人和氣,十分好說話,忍不住笑著追問:“是嗎?不知蘇校尉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倘若是這十裏八鄉的姑娘,蘇校尉若不嫌棄,嫂子還可以幫你保個媒呢。”

蘇清痕笑眯眯道:“不瞞嫂子,我看上的那位姑娘也姓蕭。”

“是嗎?”何嫂子笑嗬嗬道,“這倒是真巧了,居然跟月娘一個姓。哎,不對,不對呀,我們這十裏八鄉裏,沒有姓蕭的人家。這邊的大姓是趙、周、孫、李、王,另外還有十幾個小姓,是翟、陳、包、郭……”

蕭月不等她數完,便道:“何嫂子,蘇校尉說的是人家原來在老家青梅竹馬的姑娘,都訂了親了,您就甭操心了。”邊說邊狠狠瞪了蘇清痕一眼。他要再敢亂說話,她就再抽他一巴掌!

何嫂還想說什麽,蕭月又道:“何嫂子,我許久不見你家衡兒,他如今如何了?”

“哎呀”何嫂一驚,“我隻顧跟你說話,差點忘了我家衡兒。我將他鎖在屋子裏了,既然你和小亦都平安,我就先回家去看看他,一會兒再來尋你說話。”

蕭月連聲答應:“哎,好好好。”

等何嫂子走了,蕭月這才怒目瞪向蘇清痕。

蘇清痕猶自不知死活,不客氣的笑望回去。

蕭月忽然大步上前,將蘇清痕從炕頭上拉起來,往外大力推他:“你給我出去!”

蘇清痕不由道:“陸軍醫讓你好好休息,你怎能使出這麽大力氣推人呢?”他終究是怕蕭月動作太大,再撕裂好容易複原的傷口,隻得順著她的推力往外走。

蕭月一直將蘇清痕推出院門外,往他懷裏塞了隻瓷瓶子,黑著臉說了句:“以後不要來了。”言罷,大力關上院門,緊緊上了門閂!

蘇清痕看了看蕭月塞入自己懷裏的藥膏瓶子,又看看緊閉的院門,不由嘀咕:“你說不要來,我就不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