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遇見範母,王從碧一定會默默地走到一邊避開她。

可今日,王從碧卻想通了很多事情,所以麵對範母狠辣的目光,她絲毫沒有退縮的想法。

她慢慢踱步過去,頂著範母殺人的眼神,笑意盈盈地杵在她麵前,行禮問道:“範老夫人,這是再和諸位郎君聊些什麽啊?”

“不敢和諸位學子聊什麽,隻是代我家小兒送幾本拙作給諸位學子罷了。”

範母眼神冷厲,但麵上卻做出一副溫和有禮的樣子,“秋闈將至,我家小兒想起自己之前科舉艱難,便編了一本注釋,送給準備秋闈的學子解釋疑惑,略盡薄力。”

給學子解釋疑惑?

王從碧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這不是範書臣想到的事情,而是範母想到的方法吧。

秋闈將至,各地學子蜂擁而來,範母這個時候拿出範書臣寫的注釋,明著是說範書臣體恤學子不易,暗地裏是想博得學子的好感,奪取學子師父的名聲吧。

範書臣現在被天子降職,上司厭棄,短時間內是翻不了身的。

若是能夠得到學子的好感,有這些人的擁護的話,那他潛伏一段時間後,必定能夠再次青雲直上,再度邁入重臣的行列。

“白虎街書鋪裏麵有曆年狀元的注釋,沒想到範大人居然也會編一本。”

王從碧的幼弟王伯平也要參加這次秋闈,所以她花費重金托人找到了這十年內狀元中舉的文章,然後又請他們編了注釋。

王從碧本想在弟弟參加秋闈之後,再把這本書刊印出來,但現在撞到範母拿著範書臣編的注釋引誘無知的學子,她也改變了注意。

好東西就該和眾人分享才對,與其讓範書臣在學子中揚名,不如擴展一下自己書鋪的名氣,把狀元注釋的名聲打出去。

範書臣連第四名鴻臚都不是,哪能比得上狀元在學子眼中的地位。

“你......”

範母沒有想到王從碧會直接拆了她的台子,氣得她渾身發抖。

她為了讓範書臣仕途發展,逼著他編了這本書,想著在大佛寺的佛會上吸引學子,一鳴驚人。

可到了出門的時間,範書臣卻死活不肯出門,還和她吵了一架。

範母無法,隻能拿著書四處和學子攀談,好不容易引起學子們的注意,讓他們頻頻稱讚後,王從碧卻又來摘桃子,說什麽書鋪裏麵有狀元編的注釋。

狀元啊,還是十年內的,範書臣還怎麽能夠比得過。

範母隻覺得心中一片冰涼,整個人都頹廢下去了。

她的變化,旁人都能夠感覺到,當下就讓旁邊圍著的很多年輕學子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王娘子,你能夠知道狀元的文章,應該也是識得字,讀過書的人。”

一個年齡二十左右的年輕學子冷冷地開口道:“女子之德應該溫良恭儉讓,你如今在這裏就學問之事大放厥詞,是否失了溫柔敦厚的本性?”

“就是,女子就應該相夫教子,持家有道,而不是論古道今。”

又有一個年輕學子義憤填膺地補充道。

他們之所以接受範母送的書,是因為範母隻是代替範書臣發放,而不是以自己的名字發放的,所以他們並沒有覺得不能接受。

但王從碧不一樣,她是直接用與他們平等的態度說出那樣的話,這讓這些認為女子不懂學問,根本無法和他們交流的學子特別的不舒服。

想到剛才範母和他們交談的時候,無意中說出自己兒媳因愛慕上另一位重臣,陷害自己兒子範書臣,以至於範書臣被降職的事情。

眾學子心中對王從碧更是鄙薄,長得再美有什麽用,簡直就是一朵食人花。

嗬嗬,這堆土包子哪裏來的,居然和範書臣想得一樣,不把女子當人看。

王從碧聽到這些學子的話,不怒反笑,環視眾人徐徐開口。

“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就應該相夫教子,女子就不該論古道今,諸位來自鄉野,可能不知道上次那個在天子麵前這麽說的人,最後是什麽下場。”

“範書臣大人可是因為這個被貶職兩級的。”

王從碧微笑著看向範母,“我說得對嗎?範老夫人。”

“天子下令,你們居然不滿,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言不慚。”

王從碧雙手交叉,行了一個叉手禮,“我可不敢如諸位一樣,妄言天子,隻能先告辭了。”

年輕的學子最容易被人煽動,隻要聽到幾句話,流幾滴不值錢的眼淚,就能指揮他們搖旗呐喊,四處奔走。

今日他們對她咄咄逼人,她不用猜都知道,這些學子已經被範母的花言巧語給蠱惑到了,已經先行對她有了不好的觀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範母刻意挑選的,這些學子心中的想法和範書臣一樣,都認為女子天生就應該比他們矮一頭,她如果和他們解釋,想來他們也是不會聽的。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王從碧現在已經想得很明白了,她之前的手段就是太溫和了,才惹得範家的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自己。

所以這次範母對她出手,想毀掉她的名聲,她想都沒想,直接把天子搬了出來。

她倒是要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真的骨頭硬,像指責她一樣,對著天子出言不遜。

誰妄言天子了?

誰不滿了?

範母隻是想這眾口鑠金,利用學子之口毀掉王從碧的名聲,讓她日後被眾人所唾棄。

可她沒想到王從碧居然不辯白,反而直接給學子們扣了一頂大帽子,張嘴就說他們妄言天子,對天子不滿。

這可是大不敬,十惡不赦的重罪啊。

王從碧她怎麽這麽惡毒?

這是想要毀掉她兒範書臣的聲譽嗎?

範母已經忘記是自己先出手毀壞王從碧名聲的事情了,不停地在心中咒罵王從碧,她正想安撫一下驚恐的學子,卻發現角落裏有兩名男子走了出來。

年輕的那名男子,長相俊美,身材高大,笑起來雙目含情。

年長的那名男子長相威武,身材健壯,表情平淡,但眼眸卻令人觸之膽寒。

尉遲九儀在這裏,那麽那名男子?

範母的後背已經全是細汗,心如擂鼓跳動不停。

能夠讓四品的金吾衛貼身保護的除了天子還有誰?

完了!全完了!

對尉遲九儀不懷好意的目光,範母腳一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