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宸提前離席,披上大衣,獨自一人走到門外的廊簷下吹風。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盒煙,煙盒上印著青黑點綴著金絲的山水畫,沒有牌子,是特供定製的烈性煙,有錢都買不到。
這段時間集團裏的爛攤子太多,他一件件收拾,整頓,忙得焦頭爛額,為了提神,不得已才撿起早就戒了的煙,結果吸得比以前還要凶。
今早剛打開的一盒煙,到現在隻剩下一支了,索性拿出來叼在嘴裏,用手攏著打火機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天風大,入了夜平靜下來,反而格外寒冷。他呼出了一口煙霧,白色的霧氣許久才消散在廊簷的燈光下。
黑夜為底,白霧為卷,居然浮現出簡悠的笑靨。
寧宸不知道寧驍對簡悠到底是真心還是玩玩而已,但看得出簡悠對寧驍的態度卻和對自己的截然不同。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方才跌到台階滿是心疼。
對於寧宸來說,簡悠在他心裏的位置不算朋友,不算戀人,卻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時她剛休學返校,每天不是在圖書館補文化課就是在排練室瘋狂練習專業。寧宸就是在那個時候注意到她的,長相明豔可愛,眼神卻如古井般沉寂,那種出現在同一張臉上的反差和割裂感,一下子就吸引走他的注意力,選中她來演自己編導的短片裏的一個最為特別的角色。
寧宸欣賞她演戲過程中源源不斷的靈氣,也心疼她漂亮的眉眼裏偶爾流露出來的疲憊和破碎感,忍不住就想探究她更多,隻可惜她像個謎一樣,他什麽都查不到。
後來他畢業,她輟學。他出國以後沒多久,就徹底失去了她的所有消息。
他臨走前囑咐朋友能幫的話就幫她一把,後來聽說同學以他的名義推薦她去片場當了替身演員,再後來同學也不在影視這行工作了,他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還以為回國之後可以再見,卻沒想到麵是見到了,她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大嫂。
那一晚,寧宸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神采,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失落還是該替她高興。
如今她的丈夫,就在她眼皮底下應酬別的女人。如果她看到那一幕,她該如何,會哭嗎,會鬧嗎,還是會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默默地承受,然後離開?
一支煙很快染完,寧宸深吸了最後一口,尼古丁貫徹胸肺,煙頭扔在地上,踩滅最後一絲火星。
他轉身,決定上樓去叫簡悠,想要讓她親眼看到寧驍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門還沒推開,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一抹纖細餓黑影從天而降,發出輕微的悶響。
他一愣,忽而反應過來什麽,發了瘋一樣衝出去。
簡悠早就觀察好了,三樓臥室往下有兩處露台可以墊腳。
以免遇到寧家人尷尬,她不想走樓梯,這才選擇另辟蹊徑。沒想到二樓窗台到地麵這層舉架過高,她跳下來的時候沒有觀測好距離,雙腳踩在凍硬的土地上,震得發麻。
這會兒天黑,寧家的人應該都在宅子裏參加晚宴,沒人注意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仔細揉捏雙腿。
揉得正專心,一個男人從身後緊緊地擁住了她,頭深埋在她頸窩,鼻音濃重地喚她,“小悠,你怎麽這麽傻?”
簡悠一時沒聽出來身後的是誰,用力掙紮,回罵道,“你才傻。”
寧宸一愣,驀地鬆開了她。
“你……你沒事?”
簡悠這才聽清了他的聲音,回過頭,就著庭院的燈光看清了他的臉。
“寧宸學長?”
她沒看錯吧,學長眼眶通紅,怎麽像是在哭?難道自己打斷了他的傷心事,方才她分明沒有看到院子裏有人啊。
“你……你沒事吧?”她起身拍了拍褲子,望向燈火通明的寧宅,“你怎麽沒在裏麵?”
寧宸斂眸,掩飾住來不及散去的震驚和擔心,淡聲道,“沒事。”
他還以為她因為自己的丈夫扔下她而想不開跳了樓,卻忽略了她本就是做危險動作出身的替身演員,三層樓的高度對她來說完全算不了什麽。
簡悠當然不懂他在想什麽,隻是看他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又不知該如何安慰。為了避免和他獨處會引起寧家人的誤會,謹慎地向後撤了一步,“學長,外麵冷,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先走了。”
“站住。”
她走得倒利落,寧宸忍不住提聲,叫住了她。
“怎麽了學長?”簡悠回頭,又起風了,她縮了縮脖子。氣溫太低,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舊了,難以抵住寒意。
寧宸很想把餐桌上寧驍和桑琪兩人的親昵說給她聽,讓她死心,可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
她定是已經知道了桑琪的存在,不然不會用這種方法離開。他看不出她有沒有對寧驍失望,反正來日方長,寧驍的所作所為總會傷透她的心,她離開是早晚的事。
“學長?”簡悠打斷他的思緒。
寧宸淺淺一笑,“叫我寧宸。”
“這不太好吧……”簡悠一直很尊重寧宸,畢竟學一年專業課也比不上親自參與一部影片的拍攝,拍攝期間寧宸曾給予她很多專業上的輔導和幫助。
寧宸什麽都沒說,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了簡悠身上。
“學長,我……我不冷。”簡悠堅決拒絕。
上次他好心給她的大衣就被寧驍給扔掉了,再弄丟一件她可賠不起。
沒想到寧宸也同樣堅持,借著身高的優勢將大衣上的紐扣係上兩顆。
她裏麵的衣服穿得厚重,裹著他又寬又長的風衣,就像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胖丫頭,可愛又笨拙。
寧宸低低地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宅子的餐廳裏傳出了熱鬧的說笑聲,他收斂了笑意。
“你走吧,寧驍他……”寧宸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總之,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別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