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今天鬱歡說起,他根本不知道她竟然這麽優秀。

現在那十年已經基本過去,但大學還沒恢複招生。讀過高中,在這個年代,誰聽了不得說一句“文化人”啊?

更不用提什麽彈琴跳舞,這是普通人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的東西。

其實鬱歡有考慮去讀大學,她也知道後來大學恢複招生了,她記得上輩子她四十多歲的時候,周牢山還考出個大學生,飛出金鳳凰呢。

不過那都是九六年的事了,她也不知道具體恢複是什麽時候,隻得暫時歇了這個心思。

她沉吟片刻,說道:“江同誌,我想做為之奮鬥終生的工作。”

她想起剛剛電影裏,冬子為革命理想奮鬥。覺著人活著,是得有顆星星在前頭。她工作,不是想要一份體麵,或是混混日子,而是真想做點什麽,也算回饋老天爺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江城點點頭,沒提什麽棉紡織廠的,知道這不是鬱歡想做的。

晚上到家,江城先去燒了兩壺水,他倒是用不著,夏天用涼水一衝就行,又涼快又方便。

但鬱歡得使熱水,之前鬱歡洗完澡,他去倒水,手不小心伸進澡盆,被水溫驚著了。

沒想到女同誌洗澡,竟然要用這麽熱的水。

江城在院裏,舀了幾瓢涼水,衝了個澡,一身清爽地回屋。

躺在**,想起今晚看電影時候,手上滑膩的觸感,還有回來路上,她說得話,心頭一陣異樣。

鬱歡擦著發梢上的水,推門進來,看見江城已經躺在**,閉著眼。

於是輕手輕腳將燈拉滅,躺到江城旁邊。

江城平躺著,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身側,呼吸平穩,鬱歡側頭看了一眼,被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籠罩,無聲笑笑,閉上眼。

身側傳來漸趨均勻的呼吸,江城睜開眼,側過頭,借著月光,她麵容靜謐,嫩如藕荷的胳膊放在枕頭旁。

一呼一吸間,山巒起伏。

江城隻看了一眼,就轉回頭,身體升騰起一陣燥熱。

過了不知道多久,熱氣散去,困意襲來,一夜無夢。

這一晚,鬱歡睡得格外香甜,這就導致,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身邊已經空了,她睡得沉,都不知道江城是什麽時候走的。

鬱歡打開衣櫃,找出來件抖抖布的碎花連衣裙,在鏡子前來回照,滿意點頭,決定就穿這件了。

吃過早飯,從屋裏把昨兒記了尺寸的本子拿上,鬱歡鎖好門,騎上車往裁縫鋪去。

路上遇見張大姐,剛從供銷社回來,手上提了一塊肉。

“鬱歡!你這是去哪兒啊?”

“我去給江城做兩件衣裳,嫂子你呢?”

“這不我婆婆說今兒要來,我去買了塊肉,包點餃子,中午你跟江城也過來,中午省的做飯。”

“不用了,嫂子。”

“別跟嬸兒見外,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回家和麵,你也趕緊去吧。”

鬱歡推脫的話還沒說完,被憋在嗓子眼,就見趙嬸兒已經挎著菜籃走遠了。

到了裁縫鋪子,鬱歡停好車子,掀開簾子進去。

裁縫鋪在巷子裏頭,門口放著塊木板,歪歪扭扭寫著裁縫倆字,不太好認。

要不是鬱歡眼尖,路過認出上頭的字,還不知道這裏還有個裁縫鋪。

屋裏沒有燈,隻有一扇小窗戶,不亮堂。

猛一下從天光大亮的地方進到這裏,鬱歡眯起眼,好半天才恢複視線。

她四下打量,鋪子不大,到處堆著碎布,顏色挺單一,不是黑白,就是藍綠。頭頂懸著根晾衣繩,上頭掛著好些做好的衣服,上衣褲子之類的,唯一有件與眾不同的,一身長裙,紅的紮眼。

縫紉機前,坐著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人,整個人幾乎快要趴在縫的那件衣服上,眼睛動也不動地盯著匝。

鬱歡第一次看人踩縫紉機,覺得新奇,也就沒出聲,安靜站在一邊看。

過了會兒,哢哢聲停歇,老裁縫將衣服拿起來,細細看針腳,密密匝匝,整齊!

“小姑娘,看半天了,看出什麽門道沒?”

“看出來您手藝好了。”

老裁縫睨她一眼,哼一聲,那意思分明是在說,這還用你說?

鬱歡摸摸鼻子,她確實隻看出這個了,讓她真說其中門道,說個一二三的,她也沒那個能耐。

“怎麽稱呼您呢?”

“姓趙,喊趙叔就成。你想做衣服?”

“對。做兩件襯衫,尺碼在這兒”,她將本子翻開,遞給吳叔。

“這尺碼,給你男人做的吧?”

鬱歡怔愣片刻,才點頭回應道:“是。”

聽慣了江城、江團長的叫法,這還是第一次,聽人說你男人這個稱呼,有種將這個人,蓋了她的章的感覺,鬱歡挺喜歡這個稱呼。

“沒帶料子?”雖是問句,但趙叔語氣裏全是肯定,畢竟鬱歡手裏啥也沒有,顯然是憑空變不出料子。

最終還是用了趙叔那兒的布料,鬱歡摸著,挺軟挺舒服,貴就貴點吧。

“爺爺!我的裙子呢?”

聲音落下,就見一道身影如花蝴蝶從鬱歡身邊掠過,她扭過頭,看清來人後,臉上的驚訝藏不住,這個世界未免也太小了,竟然是趙露。

很顯然,她看清了趙露,趙露也看清了她。

“你怎麽在這兒?我告訴你,子旭都跟我說了,他隻想娶我,你死了這條嫁進城的心吧。”

趙露滿眼敵意,韓子旭已經跟她解釋清楚了,是他媽擅作主張,沒跟他商量,他隻把鬱歡當妹妹的,想娶的隻有她趙露一個人。

對方一副進入戰備狀態的樣子,鬱歡略一挑眉,沉吟片刻,看樣子,韓子旭還是有兩把哄女人的刷子,翻成那樣,竟然還能哄好?

本來,鬱歡演那一出,就是想讓趙露看清,韓子旭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但既然她執迷不悟,鬱歡也隻能感慨,人各有命。

無意和她糾纏,鬱歡斜她一眼,道“門口難道不是寫著裁縫鋪?當然是來做衣服。”

趙露往前兩步,走到趙裁縫旁邊,一眼就看見桌上放著的本子,和上頭的尺碼。很明顯,是男人的尺碼。

趙露忍不住冷嘲熱諷,“你不會以為,給子旭做件破衣裳,他就會感動,然後娶你這個村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