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在兩人身上逡巡片刻,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江城一眼,心裏煩躁地緊,連電影都不想看了。

江城被她看得心裏一緊,避開宋嬌拉他袖子的動作,目視前方,一板一眼道:“宋同誌,觀賞名單是定好的,我不在觀賞名單裏。”

宋嬌又羞又氣,他難道聽不出來,她是想讓他去看她演出嗎?什麽觀賞名單,他一個團長,想看個表演,難道還能因為不在觀賞名單被趕出去不成?真是個木頭!

張大姐人精似的,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心裏明鏡似的,哪裏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隻是之前沒看出來宋嬌這丫頭對江城有意思啊?

瞄一眼鬱歡,再看看宋嬌,趙嬸心底搖頭,鬱歡這丫頭是漂亮,尤其那雙眼睛,抬眼看過來的時候,能把人魂勾走。

但架不住宋嬌是宋師長的女兒啊,宋師長是江城的頂頭上司。而且人雖然沒鬱歡那麽漂亮的紮眼,但也是文工團一枝花。

而鬱歡,沒聽說哪個幹部是姓鬱的,之前兩人結婚的時候,問江城,也隻說兩人是經人介紹在一起的,沒聽說家裏有什麽厲害的,最多是個工人家庭。

趙嬸也算是看著宋嬌長大,對她的性格再了解不過,而且宋師長兩口子就這一個寶貝女兒,平時寵的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以後這三個人,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

但在張大姐心裏,還是更樂意鬱歡跟她做鄰居,鬱歡嘴甜大方,人也沒啥架子,不像宋嬌,平日裏再跟她客客氣氣,也總透出股盛氣淩人來。

本來給宋嬌介紹人的活該是詹桂萍來做的,但她一直沒動靜,張大姐心裏一轉,臉上掛滿笑,將宋嬌拉到旁邊。

“哎呦,嬌嬌。幾天不見,好像又長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變,一天一個樣。”

“感覺上回見你,你還是個娃娃呢,轉眼都到了議親的歲數了。”

“時間過的真快啊,還有你江大哥,剛來時候還是個誰也不服的刺頭,整日挨訓,現在竟然都結了婚成了家了。”

張大姐的臉上滿是懷念的神色,絲毫沒注意被她拉著的宋嬌,臉色越來越僵硬。

“江大哥,你結婚了?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正在魂遊天外的鬱歡,被手上的觸感驚得回了神,抬頭卻發現是江城。

“是,這是鬱歡同誌,我的妻子。”

手心灼熱,傳到臉上,暈開一片紅霞。

就在這時,電影開場了。

“快坐下呀,都擋的看不到了。”

江城的話砸在鬱歡心裏,如春風化雨,她心裏的煩躁頃刻化成了一縷煙,消散得無影無蹤,任由江城拉她坐下。

而一旁被這消息震驚,愣在原地的宋嬌,則被詹桂萍扶著坐下。看著女兒這副魂不守舍,大受打擊的模樣,給詹桂萍心疼的不行,心裏像被捶了一下似的。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元首,江城和鬱歡,也收到了對方的一記眼刀,可惜兩人誰也沒看到。

電影一開場,原本吵鬧的小廣場立刻安靜下來。今晚放的是《紅星閃閃》,原本來看電影的,就基本都是大院住的軍屬,一個個對電影都是大受觸動,甚至鬱歡看見好幾個人看到冬子被嚴刑逼供的地方,都在抹著眼淚。

鬱歡看到感觸的地方,轉過頭,看到黑暗裏,江城堅毅的側臉,他的眼睛亮亮的,在黑夜裏閃爍著理想的光。

像是被灼傷了一般,鬱歡騰地轉回頭,思緒放空。

她以前從沒想過,要做些什麽。沒結婚時,有鬱父鬱母為她事事著想,結了婚,有江城頂在前麵,將風雨都遮在外頭。

但她突然覺得沒意思,覺得這樣依附著人的日子無聊透了,人不該一輩子做別人的附庸。

看完電影,張大姐沒跟他倆一塊,一路上,鬱歡都有些沉默。

她想得出神,沒注意腳下,被石頭絆了個踉蹌。

本就注意著她的江城忙伸手去扶,還沒等碰到,鬱歡便已經穩住了平衡。

然後,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江城,眼睛比天上閃爍的星星還亮。

“江城,我要去工作!”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江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畢竟鬱歡一直都是嬌小姐,從沒吃過苦。

他深深望著她,像要看進她心底。於是,他看見一汪清泉,月光下,澄澈的透明。

許久,他立正,整了整衣領,向她敬禮。

“鬱同誌,你是個追求進步的人,我尊敬你。”

江城覺得鬱歡跟以前不一樣,從前她是小資產階級的小姐做派,吃不得苦,受不得累。

知道他是農村出身後,麵對他也總有鼻孔朝天,看不起的意思。

可自打兩人結完婚,江城覺得她變了,不僅會給他做飯做衣服,甚至今天還說出要去工作的話,主動追求進步。

他頓覺羞愧,他比鬱歡大六歲,竟然還不懂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道理,還用以前的看法看待她。

明明是很好笑的畫麵,黑燈瞎火,一男一女,不在打啵,卻在致禮。鬱歡卻眼眶發熱,舉起右手,同樣敬禮。

開口前,她還心裏忐忑,這些天相處下來,她發現江城骨子裏是個很傳統的男人,會將養家當作他的責任。她出去一趟,買那麽多新衣服,他也絕無二話,物質上不曾虧了她。

但也因此,她擔心江城會有些男主外女主內的想法,覺得她結了婚就該在家洗衣做飯,相夫教子。

她設想的最好結果,也無非就是江城不反對,默認了。壓根沒想過,他會這麽支持她,甚至尊敬她。

這讓她深受觸動。

放下舉起的右手,兩人對視良久,鬱歡首先彎起眉眼,緊接著,江城的嘴角也上揚起明顯的弧度。

“那你想做什麽工作?”

在腦中想了想他能幫忙安排的工作,機械廠這些肯定不適合,棉紡織廠倒是不錯,沒什麽技術要求,也適合女同誌。

“我讀過高中,能做些文字工作,也學過彈琴跳舞,還跟我爸學過兩句德語,不過不精。”

這麽一數,鬱歡發現,她會的還真不少。但具體要做什麽,她還得再想想。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全然沒注意到,她這話說完,江城驚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