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 小麥瞞著青湖幫他報名了海軍,當青湖收到消息的時候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被小麥推著去了征兵選拔現場。
當時整個人其實是懵逼的狀態, 卻在這樣的狀態下完成了檢測,順利通過了征兵測試。
從1971年到1976年冬季征兵期間, 由於受到當時大環境的影響,部隊裏的營級、團級、師級幹部會特招指令下達,入伍的年齡甚至不用滿十八,十六七歲就能參加後門兵。
青湖的年紀在報名的人裏不算小,雖然通過了海軍檢測,卻沒能夠留在培蘭島。
這年頭能當兵並不太過容易,新中國第一波嬰兒潮就是在1949年到1957年發生的, 青湖也是在五六十年代嬰兒潮的時候降生。
人一多,競爭自然就激烈, 卷生卷死。
再一個, 征兵也並不是說一定能留在培蘭島,而是看組織分配, 把你分配到哪就得去哪, 不是你想去哪就能去。
尤其像青湖這種沒有背景的農村蛋子, 當然任人發落。
還沒來得及高興的青湖一下就蔫兒了,整個人魂不守舍, 腦子裏時刻想的是:我走了,小麥怎麽辦?
小麥哪裏瞧不出青湖的小心思, 寬慰他道:“沒事, 等你以後出息了, 申請回來就是。”
青湖欲言又止, 搖搖頭:“哪是那麽好申請的。”
小麥開開心心地為他收拾行李:“你多多立功嘛, 就像江副團那樣,人家二十來歲就當軍官了呢,你要是也像他一樣多立功,說不定也能很快就能當軍官!”
青湖歎了口氣,握住小麥的手:“不一樣的,我哪能跟參謀長比。”
人家可是正兒八經軍校畢業的高材生。
這話小麥不樂意聽:“怎麽不能?能不能有點誌氣?你可是青湖呀,民兵連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多少人佩服你哇!”
“終究不一樣。”青湖滿臉苦澀,他的臉上充滿了對未來不確定的哀愁:“人家是什麽出身,我又是什麽出身。”
“你這是什麽話,你出身怎麽了?貧下中農,你是最好的出身!”現在是新時代,又不是舊社會還講究出身,小麥很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呢!
要是生到了邱惠英那樣的家庭,她簡直不想活。
“反正我信你,你肯定能當上軍官,你就是最好的。”
墨色的眼深深鎖住她的臉,青湖問:“你真的信我?”
小麥堅定頷首:“我信,我一直都信你,我永遠相信你。”
青湖心髒一軟,眼睫上忽然凝上了一層水汽。
這讓他更加舍不得她了。
忽然在她身前蹲下,緊緊將人攬入懷。
小麥手裏動作一滯,本來還好好的,這麽一抱,鼻尖泛起了陣陣酸意。
她以為自己早已坦然接受他要離開的事實,可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樣舍不得他。
“別收拾了,部隊都穿軍裝,這些衣服用不上。”緩緩摩挲小麥烏黑的發,青湖悶悶地說。
“用得上,等入了冬,你裏頭總歸要多穿些,別貪涼感冒。”
“好,我聽你的。”
隻是,以後再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了。
貪婪吮吸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小麥甕聲甕氣地說:“如果以後你在軍隊混得好了,我就來找你。”
青湖的呼吸猛然一滯。
她來找她?
她怎能來找他?
除了家屬隨軍,他想不到她能通過什麽樣的方式找他。
難道小麥願意同他結為夫妻?
“小麥,你……”
小麥沒看懂他眼神裏的意味深長,笑著說:“或者你混好了,就爭取調來培蘭島,這樣我們就能堅持見麵了。”
挺單純一姑娘。
青湖忽而笑出聲,不舍地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好,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
“對了,”小麥掙脫出他的懷抱,跑到了自己的房間,出來後手裏拿了一張紙片:“給你。”
“這是什麽?”青湖接過後大吃一驚:“相片?你哪裏來的?”
“就上回去洲海市看病,孟言姐帶我照的,我當時尋思,自己留自己的相片沒啥用,現在好了,派上用場了。”忽然扭扭捏捏地攥緊衣角:“青湖,你覺得,怎麽樣?”
小麥話沒說明白,青湖愣了一下,可多年的默契讓他很快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十分真誠地稱讚道:“好看,很好看。”
愛戀地摩挲相片上的少女:“可惜我沒有相片……”
小麥在他身前蹲下,笑靨如花的衝著他:“沒關係,就算沒有相片我也會一直記得你的樣子,我不會忘記你的。”
心像泡在了一盆溫水裏,飽飽漲漲的。
青湖說:“我也不會忘記你。”
四目相對間,是難得的安心時刻。
“小麥,等我。就算不能留在培蘭島,總有一天我會回來。”
“嗯,你安心去吧,家裏有我呢。”
他握住她的手腕,遞給她滾燙的溫度:“記住,千萬不能受累。”
“我知道,就算是為了你……我也會牢記。”
青湖頓了一頓。
最後,懇求她:“我可以,抱一抱你嗎?”
小麥不但沒有拒絕,反而率先抱住了他:“抱吧抱吧,隨便你,反正小時候咱倆也沒少抱,你還抱著我偷吃我媽煮的香腸片呢,記得嗎?”
青湖破涕為笑:“那不一樣。”
小麥問:“怎麽不一樣?”
青湖輕輕撫摸她的發,說:“至少,我沒抱過現在的你。”
小麥愣了一下,繼而清脆的笑音回響在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再見,小麥。”
再見,我的愛。
……
青湖走後,小麥就跟丟了魂似的,成日魂不守舍,隻有忙起來才不會刻意想他。
孟言看在眼裏,想說什麽勸什麽,最後也沒能出口,
愛情這種事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想吧,念吧,想多了念多了自然不想不念了。
不過孟言有事的時候時常會把小麥叫到跟前,給她找點輕鬆事兒做,忙起來就沒空多想了。
趁著雨季過後土地肥沃的時間,孟言把小麥叫到家裏,準備兩人合力種兩棵果樹。
一棵芒果樹、一棵龍眼樹,這兩種果樹好養活,養起來也沒什麽技術難度,分別種植在靠近院門的兩側。
“早就想種樹了,一直沒挑到好的苗子,這是少嶼他們部隊後勤部的給養員送來的,剛結婚那時候就讓他找,現在才找到。”
小麥拿起樹苗翻了翻,稱讚道:“可以,這苗長得好,不過我不太會種樹,我回去叫我爺爺,他會!”
孟言甚至來不及喊她,人就跑沒了影。
其實……她會種的……
小麥風風火火地走了,沒一會兒把青湖的爺爺帶了過來。
瘦瘦矮矮的小老頭,一件縫著補丁的青灰色短衫和一條洗到發灰的薄棉褲,腳下一雙平底草鞋,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總是彎起來笑眯眯的。
體態雖略佝僂,精神氣和走路的架勢卻能瞧出來,這老爺子還能活好多年呢!
這是賀岷山第一次來到江副團家,來不是為了別的是,是幫江少嶼的老婆種樹,嗨呀,這心裏別提多樂意!
院門沒鎖,小麥直挺挺地推門而入,喊道:“孟言姐,我把我爺爺帶來了!”
這狂放的姿態,這隨意的氣勢,一點也沒同孟言客氣,賀岷山心道,原來自家丫頭同江家夫人關係這麽不一般嗎?
“這麽快就到啦?爺爺你好,歡迎歡迎。”
賀岷山看了眼小麥,繼而笑眯眯地看向孟言:“江夫人您好。”
孟言惶恐,一手果盤一手木凳端上前:“爺爺您客氣了,叫什麽夫人,叫我小孟就好啦。”
賀岷山雖是笑著,麵上表情卻有些嚴肅:“那不行,得叫夫人。”
不止是孟言,小麥也哭笑不得。
“爺爺,你咋忽然抽風了,叫啥夫人呢,怪別扭。”
麵對孫女,賀岷山的姿態一下又變得隨意了起來:“嘿!你這丫頭,隔壁的我還叫她顧夫人,政委家的我叫她嚴夫人,都這麽叫,咋就不能叫江夫人?”
小麥兩眼登時大放亮光:“是哈,可你叫孟言姐江夫人,我咋聽著好怪。”
賀岷山無所謂擺擺手:“聽習慣就好了。”
小麥尷尬撓臉:“行吧。”
孟言無奈失笑,倒也沒再管青湖爺爺嘴裏的稱呼。
賀岷山是種莊稼的一把好手,種菜種樹養家禽,全都不在話下。
邊種樹邊同孟言講注意事項,種完樹看見院子裏擺放了一堆竹竿,又幫孟言在空土上搭了個葡萄架。
“到時候讓江副團找些葡萄苗,對,就放這裏,看到沒,我挖的這幾個洞,種出來那藤蔓自己會繞著杆子爬,爬到上頭開花結果,大葡萄多好吃!”
好家夥,賀岷山怎麽知道孟言一直想要一個花架的!雖然這是葡萄架,但也沒差別,種葡萄比種花更實用呢!
“行啊,爺爺,您是這個!”孟言歡喜地給青湖爺爺豎起大拇指。
賀岷山無所謂地擺擺手,心裏湧起自豪感:“哪裏哪裏,隨便搞搞。”
想著江少嶼一米八的大高個,賀岷山十分貼心地把葡萄架搭得高,這樣一來,夫妻倆都能同時站在這下麵納涼吃葡萄。
忙活完以後,孟言邀請賀岷山進屋歇涼,又給泡了杯茶,吃了點零食,兩人一直聊關於種花種樹的問題,可謂相談甚歡。
“女娃娃沒種過莊稼,卻懂這麽多知識,厲害厲害。”饒是賀岷山也難免對這城裏來的女娃娃衷心的佩服。
不禁暗暗感歎,首都真是塊風水寶地啊,竟有如此人才。
孟言謙虛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爺爺您才是真正的厲害。”
“哈哈哈,過獎過獎,老頭子沒什麽用,唯獨會種莊稼,混飯吃的技術罷了,種了一輩子都是經驗,不值一提。”
“您謙虛了。”
臨走時孟言拉了小麥輕聲問:“小麥,青湖的爺爺是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聽他說話怪有讀書人的味道。”
小麥看向自家老爺子,撓撓臉:“是嗎?我不知道,也沒聽他們提起過。”
孟言失笑:“行吧,我就隨便問一嘴。”
“嗯,沒什麽事了的話我就先走了,再見孟言姐。”
“回見。”
將賀岷山和趙小麥送走後,陳巧麗老早聽著這邊的動靜感到好奇,趁他們走後,來到了孟言家。
推門而入,當下愣住驚訝了。
“好段時間沒來你們家,小院子弄得這麽好啦?”
除了新種的果樹和葡萄架,菜地也綠油油的,某塊被圈起來的地,花骨朵兒瑟瑟地在清風中晃動。
雞圈裏的雞也從四隻變成了八隻,還多了兩隻小天鵝,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從哪裏弄來的,鵝這種家禽目前市場上少見,估計是江少嶼的功勞。
他們的家也被孟言布置地很漂亮,貝殼做的窗簾,擺滿鮮花的窗台,永遠放著幹果的茶幾,連翠花的小狗窩,也用油漆刷成了漂亮的粉紅色。
他們的家真的很漂亮,很有情調,陳巧麗一來都不想走了。
在這裏住著才叫過日子嘛,不像她家,那叫混日子!
“好嗎?還行吧,您要是喜歡也學我家這樣布置,花啊果樹都種上,就一樣漂亮了。”
陳巧麗咋舌,連連搖頭:“咱可舍不得種什麽果樹種什麽花,種糧食才實用呢。”
孟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心裏忽然十分慶幸,還得是跟江少嶼結婚啊,若是隨便找個人嫁,哪能過上想種果樹就種果樹,想種花就種花的日子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嵐岫”,灌溉營養液+26,“清芷”,+10,“瓊瓊”,+3,“雪”,+1,“沐你個大辰辰吖”,+1,“鯉讓”+20,感謝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