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肩擦踵,人滿為患,不停有男人故意朝孟言的方向靠,劉國新把行李扛到肩膀上,另一隻手虛空攏住孟言的肩膀,才沒讓她被臭男人們占便宜。
停下時他都開始喘氣:“嫂子,還好我回來了一趟,要讓你一女同誌自己走,得被人占了便宜去。”
“謝謝啊。”一路跟著劉國新進入船艙,孟言覺得船上的一切都新鮮極了,隨口問:“你回來是探親的嗎?”
兩人的船艙是挨在一起的,一張床一間,一間麵積小又窄,隻容納地下一張小床和一張固定的小方桌。
“算是吧,我媽胃動手術,我放心不下就回來了一趟。”行李放下,又拿了牆上掛著的床刷掃了掃被麵灰塵。
孟言接過,有模有樣地學他打掃床榻:“那你媽媽的情況還好嗎?”
“挺好的,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快就回部隊,而且我媳婦兒在家照顧他,我就是回來看一眼,要不然心裏總不踏實。”
孟言驚愕:“你還有媳婦兒呢?”
劉國新長得實在太嫩,像大學生,笑起來時傻憨憨的模樣還有點像高中生,總之無法讓人將他與已婚男人聯係在一起。
“是啊,我都二十一了,有媳婦兒不是很正常嗎?”
孟言正想問他怎麽不讓老婆隨軍,劉國新撓了撓頭,忽然笑道:“也就咱參謀長,一大把年紀對象都沒處過,哈哈,我這兒笑話他,嫂子您可別打小報告。”
孟言略有些驚訝,笑彎了腰:“不打,我不告訴他。”
……
從渾濁的海麵出發,行駛了一天一夜,翌日醒來,孟言發現客船已經進入一片不知名海域,海水漸漸藍了起來。
深藍色的海,很深,深不可測,高高的浪花打在船身,濺起幾丈高,使人感到分外的壓迫感和震撼。
無風三尺浪,或許這就是大海的脾氣。
穿書前的孟言坐過大型遊輪,不像這艘客船如此顛簸,那時候她沒暈船,這時候暈得腦袋爆炸,吐了上頓吐下頓,吃啥吐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懷了。
劉國新急得船艙裏到處跑,給她接熱水,問其他乘客有沒有帶暈船藥。
孟言艱難吐息,感受著胸腔裏快要把她燒死的酸味兒:“沒事,沒事,熬一熬,吐完就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孟言早早地回了船艙睡覺,睡著的時候大腦放鬆,身體會舒服很多。然而不知半夜為何突然醒來,身體伴隨船艙搖搖晃晃的,再也睡不著。
她披了外套起身,船艙外是靜謐的夜色,一個人也沒有。
她沒走遠,也不敢走得太靠海,隻站在門口觀望海上夜景。
此時正是晚上兩點鍾,天空仿佛被一塊巨大的黑布籠罩,大海也被黑暗吞噬,隻一輪圓盤突兀地懸在夜幕中。
她的腦袋難得沒釋放暈船的信號,像夜晚的大海一樣寧靜。
望著天上那輪明晃晃的圓月,孟言忽然思考起往後的生活,有點惆悵,有點憂慮,思緒遂浪飄遠。
孟言回到船艙重新躺了四個小時,再打開艙門時,外麵世界大變樣。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灑在海麵呈現出波光粼粼的質感,視線遠眺,那是碧波萬頃的壯闊。
孟言顧不得肚子咕嘰咕嘰叫,震撼地望著眼前海景。
藍——好藍——太藍了!
孟言從來不知道海水可以藍成這樣,藍得像上了層濾鏡,藍到不帶一絲雜質的純淨!
波光粼粼,煙氣浩渺,讓她想起了馬爾代夫!
海就是倒過來的天,海鷗飛進了海裏,小魚遊進了天空,雲朵也在海水裏泡澡,這美麗的一幕簡直比天堂還夢幻!
穿書前孟言是科研人員,成日泡在泥地或實驗室裏跟各種農作物打交道,時間很寶貴,幾乎沒有休假的機會,且她是西南內陸人,唯一一次和同事們坐遊輪去東南亞玩,但那海也沒有眼前的澄澈幹淨。
現在唯一遺憾的是,沒有一部彩色相機將眼前的美好記錄。
劉國新見孟言如此激動,帶著她來到了甲板,找到了船最低的一處位置,能讓孟言近距離欣賞透明的海水。
太美了——美如仙境——
培蘭島從三四月份就開始熱,想著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是相親,所以孟言早上起來就換上了行李裏最漂亮的一條白色連衣裙,沒什麽特別的花紋或裝飾,但與現在滿大街的土布工裝對比起來,仙氣飄飄的白裙子實在時髦又好看。
裙子買來有兩年了,平時原主舍不得穿,隻有廠裏辦聯誼會或是要見陸杭軍時才穿,看起來是嶄新的。
海風襲襲,帶**濕的鹹味兒,她站起身扶住欄杆,一把將發繩摘了,任由長發在海風中起舞,舞地毫無章法,淩亂而肆意地飄。
烏黑的秀發,白淨如瓷的肌膚,肆意張揚的裙擺。
這一幕,美得船上眾人不敢呼吸
……
輪船劈開海浪向前衝,沒多久,孟言便看見天水一色的盡頭出現了海島的輪廓。
她眼睛一下不敢眨,直到遠處的小黑點變成了一條綠色絲線,然後,將島上的木麻黃樹看清後,才終於要到站了。
“嫂子!嫂子!行李給你扛出來了,咱準備下船了!”
“好!”
按捺住內心喜悅,孟言跟在劉國新身後,站在了甲板出口。
然而上了島才發現,草率了——
什麽美麗小島,不存在的,這就是個七十年代的典型海邊農村,到處都是建設的痕跡,走在其中你甚至會忘記背後還有一麵如仙境般的海。
……
孟言到達培蘭島的這天正好是每周一次的軍民聯防日,這天全島男女老少可以不參加勞動,聚在一起開大會,上課,學習毛思想,或是給島民們講國內外大事,講武器、講搏鬥,什麽都講。
孩子們在今天是最亢奮的,因為家裏大人們休息,有些工具放在家裏就能被他們偷摸地拿出來過癮。
鬆哨台上小虎子手裏的望遠鏡就是偷了他爹的,今晚回去若是被發現,鐵定要挨頓胖揍。
培蘭島上長滿了茂密的銀毛樹,島四周的峭壁掛滿了野藤條,覆蓋住赭紅的山岩,鬆哨台就安置在這樣一麵山岩上,地處全島要點。
孩子們當然不能輕易上台,因為上頭有部隊的軍人守衛,他們隻在半山腰一顆年逾百歲的銀毛樹上趴著,這裏就是孩子們的“瞭望台”。
透過茂密的枝葉,孩子們能將整個前灘海域看得一清二楚,有幾次還真看到了東西,報告了軍隊,孩子們立了大功,得到了部隊的讚賞,後來大人們便不再阻止他們上這處玩。
小虎子捏著望遠鏡足足看了十分鍾,小麥幹坐在樹枝上,頭上梳著兩個小抓表,無趣地晃**腿兒:“你看好了沒,讓我也看看。”
“等等,那邊船要到了,我要看看是什麽人來我們島。”
“我也要看,你給我看一眼。”
“等等,急啥。”
“你看這麽久了,我能不急嗎。”
青湖瞥了眼身邊女孩,倏地從小虎子手裏奪走望遠鏡,塞進小麥的懷。
“嘿嘿,還是青湖好。”小麥迅速將望遠鏡放到眼上,癡迷地對準海岸口看起來。
“哎——欺負人,那是我爹的望遠鏡!”
“你讓小麥看一下會死啊?”葵花沒好氣地睨他。
“就是,你都看那麽久了,給我們看看會少塊肉啊?”阿貝也護著小麥。
虎子淒厲嚎叫,若這會兒在地麵,他準得打一圈滾撒潑:“那是我爹的望遠鏡,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他撲過去搶奪,搶不到,有青湖這大高個擋在麵前,虎子連趙小麥一根頭發絲都碰不到!
“別鬧別鬧,你們倆別鬧了,那邊船到了,好多人下來。我看見了嚴政委的通訊員,她身邊跟了個……哇,是仙女!”
“我也要看,小麥姐我也要看!”樹下的石蛋小朋友渴望地望著幾人。
“仙女?什麽仙女?”
聽到仙女兩個字這一下可不得了,虎子瘋一樣撲過去搶望遠鏡,小麥側身避開,差點沒坐穩摔下樹,好在被青湖拉了一把。
青湖惡狠狠地盯住虎子,虎子縮了縮肩膀,小麥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
她主動把望遠鏡還了回去:“給你。”
虎子驕傲嬌地瞪青湖,迫不及待將望遠鏡往臉上放。
島上一花一草都在小哨兵們的觀察裏,突然來了個什麽仙女,不得引起騷亂?
望遠鏡裏,那個被小麥稱作仙女的人正跟隨人群緩緩走向陸地,她身後是碧藍的大海,海麵上耀眼的金光歡快跳動,成祥的海鷗在她頭頂盤旋、飛舞。
海風拂來,吹起少女飄逸的白裙,一圈一圈在風中**漾,美得令人窒息。
“那不是仙女,是人!一個穿裙子的女的!”
“她好高,好白,她的頭發好長好黑……”虎子突然大叫:“她進來了!”
眨眼的工夫,剛才還趴在樹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虎子,扔下望遠鏡就跑下了樹,光著腳丫飛快衝出灌木叢。
大夥兒不由得心驚,趕緊滑下樹追了過去。
望著哥哥姐姐們逐漸跑遠的身影,石蛋看看海麵,再看看被扔在地上的望遠鏡……喜滋滋地撿起來,兩隻眼睛對準了鏡片。
——“哇……漂亮,漂亮的姐姐……”
……
培蘭島處於寬闊的海藻床中央,兩邊立著高高的懸崖峭壁,而洪湖灣是唯一的進島口,那搜載客船此刻就停靠在洪湖灣上,送下一波又一波乘客。
下來的大多是軍人和小島原住民,因為培蘭島地處海防線,閑雜人員沒有正當理由不得入島。
所以陌生人孟言的出現,無疑是平靜海麵上擲下的一顆小石子,雖然不大,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孩子們紛紛跑下山穀,大人們則站在高處眺望。
“呔!你是誰!”
“她長得這麽好看,不會是妖精變的吧?”
“什麽妖精,妖精是壞的,她一看就是好的,她是仙女!”
孟言被突然出現的一群“小猴子”嚇了一跳。
一張張黑黃的瘦臉,整整齊齊站成一排在你麵前,最有趣的是,幾乎每個男孩子腰上都別了一隻用木頭做的衝鋒槍,個個瞪大眼睛望著她,有種詭異的可愛。
劉國新扛著行李笑道:“去去去!小鬼頭們,別嚇著咱參謀長夫人了!”
孩子們不可思議張大嘴:“啥?參謀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