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產死了?

五年前?

那就是在他出國後的那一年。

路知行怔住,陷入沉默,藏在腦海裏的回憶,如同塵封的屋子,突然被推開了門。

當初他和鄧勤爭吵決裂,是因為鄧勤的姐姐,鄧琳。

鄧琳從小就長得漂亮,比鄧勤大一歲,和路知行也算是青梅竹馬,情竇初開時,喜歡路知行,甚至揚言要嫁給路知行。

但路知行那時候是木頭疙瘩一塊兒,隻把鄧琳當姐姐看待。

後來鄧琳在一次文藝表演上,被一個身居高位的人看中了。

那人的年紀都可以做鄧琳的爸爸了,鄧琳自然是不願意。

然而對方卻不依不饒,開始強取豪奪,恩威並施,搞得鄧家幾乎家破人亡。

最後,鄧家不得不把鄧琳拱手相送。

鄧勤哀求路知行去求舅舅楊紅軍,想求楊紅軍幫忙。

路知行想都沒想就答應,還跟鄧勤說,等他的好消息。

然而,路知行連舅舅的麵都沒見到,父母聽到他是為了鄧琳的事情,直接阻隔他和舅舅見麵,甚至把他關了起來,不允許他再和鄧家來往。

說鄧家已經得罪了那位大人,和他們來往的人恐怕會被牽連。

等路知行爬牆跑出去再見鄧勤時,便是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鄧勤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將所有怨氣不甘發泄在路知行身上,路知行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但即便是這樣也無法讓鄧勤的情緒平複。

最後,鄧勤說:“我姐姐那麽喜歡你,那麽喜歡你!你不是說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嗎?!她現在遇到困難了!

可你什麽都沒做,眼睜睜看著她像個物件一樣送給別人!路知行,我恨你!從今往後,我跟你再也不是兄弟!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鄧勤走了。

黑夜吞沒了他的身影。

路知行跪倒在地上,久久都沒有起來。

那晚過後,路知行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就被家人安排出國了。

這一別,便是六年多。

時過境遷,這個詞,用在他和鄧勤以及鄧琳身上,再合適不過。

“她跟了那個人之後,沒多久就懷上了,胎兒太大,她生完之後血崩走了。對她來說,也算是解脫。看在孩子的份上,那個人給了我們家一條活路,也給了我一個去處。”

鄧勤雲淡風輕的話,將路知行的思緒拉了回來。

看著他淡漠的神情,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路知行心裏不是滋味兒,無法想象當年鄧琳去世時,鄧家人的心情。

路知行張口想說些安慰的話,但卻發現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在崔昊和他說,陳辰父親是鄧勤父親的下屬時,路知行一下子就想到了,當初在東山村指使陳辰的人,極有可能是鄧勤。

但此刻麵對鄧勤,路知行卻沒了質問的底氣。

當年那件事,他到底是理虧,是他沒能做到,連一份力都沒出。

鄧勤卻在這時看向他,“那天晚上你為什麽不說明白?”

“什麽?”

路知行愕然,不解地看著鄧勤。

鄧勤卻不解釋,隻笑了笑,搖頭,“沒什麽,都過去了,當年不該拿你撒氣,你沒有做錯。我該恨的是自己,是我沒有能力保護姐姐。”

說完。

鄧勤轉身走了。

“鄧勤,你……”

路知行下意識喊了聲,可當鄧勤回過頭來,他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鄧勤衝他擺手,漫不經心地笑了,隨即轉身走遠。

路知行僵在原地,再也沒能說出話來。

他望著鄧勤的背影,想到了小時候的很多事情,想起了關於鄧琳的許多事,最後,想到了蘇阮阮。

鄧琳的事是前車之鑒,而他不想讓蘇阮阮成為第二個鄧琳。

他更加想不到,鄧勤剛剛願意和他說話,是因為前幾天,鄧勤和路知行的父親路征見過。

那是一次偶然撞見。

兩人瞬間就認出了彼此。

鄧勤出於禮貌,出於對領導的敬重,禮貌寒暄後就準備走。

是路征叫住他,單刀直入說起了當年舊事。

“小勤,當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責怪知行,他是準備要去找他舅舅的,隻是被我攔住了。

你長大了,如今也在這個圈裏,這麽多年的見識閱曆積累,相信你能明白我這麽做的用意,

一個家的興亡,甚至是家族,有時候就在一念之間。胳膊擰不過大腿,做人有時候要認命。”

認命。

鄧勤聽到這兩個字,想起了姐姐臨死前的畫麵,想起她那個空洞無望的眼神,想起她呢喃的那句話。

“小勤,這就是我的命,可我下輩子我還想做你姐姐,還想嫁給路知行那個臭小子。”

是啊,認命。

姐姐認命了,父母也認命了,隻有他還耿耿於懷,始終放不下當年的恨。

不認命的隻有他。

可是姐姐已經死了,就算他不認命又能如何。

他在當年和路知行決裂的地方站了一晚。

天光大亮時,他體力不支跪在地上,淚,無聲地滾落。

那是他和過去和解的證據。

他,認命了。

從此,不再揪著路知行不放。

因此才有了剛剛和路知行短暫的交流,不然真是一麵都不想見。

……

回到家,路知行率先將蘇春梅已經死了的事實告知給蘇阮阮,讓她安心。

這自然是個好消息。

但蘇阮阮聽完後,並沒有寬心很多,因為路知行的臉色看著不太好,心事重重的。

她拉著他的手,柔情似水望著他問:“出什麽事了嗎?你別瞞著我。”

路知行搖頭,想了想,將當年鄧琳的事情大概說了。

包括懷疑當初在東山村指使陳辰對付他的人是鄧勤,也一並說了。

蘇阮阮聽後,唏噓不已,也終於明白路知行為什麽要緊跟著她也去了學校教書,為的大概就是在眼皮底下看著才放心。

沉吟片刻,蘇阮阮說:“我這幾天好像胖了不少,你再把我養胖一點,我再把頭發修剪一下,放到人群堆裏估計一點兒都不出眾了。”

這是側麵安慰路知行放寬心。

鄧琳已經死了,他能做的是保護好眼前人。

而因著上一世慘死的經曆,蘇阮阮也絕對不會再高調行事。

路知行點了點頭,摸著蘇阮阮消瘦的臉,將她的安慰人的某些謊話聽了進去。

“好,趁著假期把你養胖一些,到時候開學了大家都認不出你!”

他話說得輕巧,可眼裏卻寫著愧疚與憂傷,顯然還是覺得心裏難受。

蘇阮阮掙紮著坐起來,主動抱住他,但沒有特別用力,一抬手,背後的傷口就疼。

反而是路知行看她這般舉動,嚇得急忙將她手拿下來,將她整個人圈進了懷裏。

蘇阮阮心安地靠在他懷中,柔聲安撫道:“路知行,沒事了,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