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曲南風十八歲的那天,已經病得爬不起來床了,小小的病房就是她成年時能見到的世界。

黑夜裏曲爸曲媽舉著一個漂亮的公主裙造型蛋糕,點燃的燭光下,她將父母眼中的淚水看得一清二楚。他們小聲唱著生日歌,將祝福的話語一句句重複,曲南風在他們的愛意包圍中笑著閉上了雙眼。

最後意識消散前,有人在她耳邊呢喃,女聲帶著穿透時空的力量,模模糊糊間,她好似答了聲好,緊接著被股力量狠狠拉扯著,夢中熟悉的墜空感襲來,下一秒,曲南風睜開了眼。

她猛地坐了起來,捂著胸口大口喘氣。在床邊趴著的女人被吵醒,迷蒙抬起頭,兩人愣愣對上雙眼。

看著麵前這張陌生的臉,曲南風還沒來得及詫異,那女人早就淚流滿麵,連忙附身過來,一把攬過她,緊緊抱住一口一個老天爺保佑。

女人鬧出來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外麵的人,沒一會,曲南風周邊圍了一圈人,放眼望去,沒一個認識的人。

她不是已經死了嘛?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曲南風滿肚子疑問,但這具身體過於虛弱,她稍微動了腦子,裏麵就像有針在刺,她扶著腦袋,糊裏糊塗被女人扶著躺下,再過會又失去了意識,昏睡過去。

等再醒來,已經是半夜了。她躺在**,慢慢消化完腦海裏殘存的記憶,曲南風才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她穿越了,還是穿到了她父母剛出生那會,七零年代。

至於她占據的身體,也叫曲南風,今年同樣18歲,家住彌河壩,今天見到的那群人,都是原身的家裏人,曲父曲母,以及還有她的三個哥哥弟弟,兄弟姐妹名字也是按照東南西北以此排序下來。大哥比她大十歲,叫曲東風,兩個弟弟是對雙胞胎,曲西風和曲北風,如今也快15歲了。

家裏情況和現在這個年代裏大多鄉下人相差不多,唯一一個例外便是,在曲家格外的寵愛曲南風這個女兒,不止曲父曲母,曲家兄弟也是將這個僅有的姊妹放在心間上寵著,雖然是在鄉下,可曲南風卻很少下地幹活,後麵更是還將她送去上學。

曲南風本人也爭氣,讀完初中後一口氣考到了縣城裏的高中,隻不過剛讀了一年,學校裏就鬧起了事,因為擔心她出事,曲家人連忙把人接回了家,想著度過那段風頭再說,結果還是被人逮住生出了事。

這事說來,問題還是出在了曲南風那張臉上。曲南風自小就長得好,盡挑著曲家人優點長,皮膚又白,小時候彌河壩上的人家沒幾個不喜歡的。

曲母抱著小南風出去,誰都想摸幾下捏捏,那些手頭寬鬆點的人家,被小南風嘴甜哄上哄,就咧著嘴拿吃的往她懷裏塞,往往是曲母空手抱著人出去,回來兜裏就裝滿了紅薯幹那些,甚至還有幾塊糕點。

這長得好是好,但壞的麵也有,特別是曲南風上初中之後,大家都懵懵懂懂開始曉事,多的是人對漂亮學習成績又好的曲南風表達好感,但這個年代,大家也都含蓄慎重,大多也就是借著學業的借口來多找她幾趟,明顯點的也就是幫幫忙,可要是開口說出喜歡這個詞語,卻是萬萬不敢的。

但這麽多人裏,總是會出一些異類,樊承望就是這麽一個人,對曲南風一見鍾情後,就一直圍在她身邊大膽示愛,又動不動送些東西。

曲南風煩不勝煩,可她是個軟性子,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哪怕一直拒絕,樊承望就是不放棄,一直到曲南風學校出事,一直沒和曲南風處上對象的樊承望生出了壞心思。

最後也不知道怎麽弄的,逼得人跳了河,然後,曲南風就到了這。

在死之前,她和父母就有預感,自她有記憶開始,醫院就快成為她的第二個家,這種情況下,死亡其實並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而且說實話,有著父母的愛,周邊人的關懷,哪怕她遺憾過沒能在有限的生命看過更多的風景,可她還是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很幸運,她得到的夠多了。

獨有一件,讓她難以放下的,便是中年失女的父母了,哪怕早有準備,當事情真發生,心裏怎麽可能好受,但曲南風相信他們,正如他們相信自己一樣。曲媽媽曾經說過,愛意足以泯滅死亡。

如今上天給了她一次重新活過來的機會,曲南風會在對父母的愛意和懷念中好好活下去。

許是想明白了這點,曲南風渾身都輕鬆了不少,可轉念想到發生在原身上的那些事,又不由火上心頭!

賤、人!

別誤會,她不是在罵原身,她是在罵樊承望。這個年代,她在醫院無趣的時候,姥姥曾經講過很多,哪怕她不曾接觸過,也多少了解些。有時候,人真的不是軟弱,而是沒有辦法,更別提還年輕,不曾經曆過風霜的曲南風。

就是可惜了原身,她摸著胸腔裏跳動的心髒,明明換了個靈魂,可身體還保留著殘餘的記憶和情感,掌心下有力的咚咚,曲南風好像還能感受到她當時的無助和悔恨。

曲南風猜,她大概是在悔恨自己的選擇吧,她的死去不能讓壞人得到報應,卻讓愛著她的家人們飽受痛苦。

這個念頭一產生,鼻尖開始不受控製酸澀起來,曲南風眨眨眼,一滴滴淚落下,她沉默了許久,任由淚水留盡,才揉揉自己的胸口,慎重對著它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替你活下去,幫你照顧好你的......不,我們的家人。”

像是在回應,心髒鼓動劇烈了兩下,隨即才慢慢平複下去。

她也在心裏默念:她是二十一世紀的曲南風,也是七零年代的曲南風。抱著這樣的想法,曲南風重新躺回去,閉眼又睡了過去。

期間,有人輕聲進來,溫熱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小聲說了句話。

曲南風就隻聽到退燒,還好幾個詞,猜也知道是曲母,晚上不放心過來看看情況,她就沒在意,等到她睡飽,太陽都曬進房間了。

直到此刻,曲南風才看清楚她所在房間的全況。

房間不算大,除去床、書桌,也就還一個衣櫃。窗戶開的很大,書桌靠著,太陽出來的時候,光線正好,桌麵上疊著一層書,整整齊齊收拾的很幹淨。

四周牆壁都是泥磚堆砌成的,然後刷了一層薄薄的渾濁石灰,不太好看,可在這時候,也是有點底子的家裏才弄得起的。其實,最值得看的是床,衣櫃和書桌還算簡單,就是有個模樣,但床是那種傳統的樣子,木頭製的,方正,四角各豎著根柱子,麵向門的一麵雕刻著花紋。

沉重的深色,曲南風摸上去都是涼涼的觸感,不是現代平常見到的木床能比得上的。這也是當初曲母生曲南風,特意尋的木匠打的。當時才剛開始發行票證,不像現在這麽嚴,做個什麽買個物件都要票,帶上自己家的木料再給點錢就行。

**還掛著蚊帳,沒有現代的花裏胡哨,就一個白色,微微帶點黃,一般都是老麻布做成的,網眼很密實,從外往裏,幾乎很難看清,平時不用時,就掀開掛在床兩邊。

整個房間看著簡陋,但每處每地都是用了心思的,這也足見曲家人對曲南風的愛意。

曲南風仔細一處處看過去,這個陌生,同時對於她來說又新奇的地方,這與她之前住的地方自然不能相比,可她還是由衷得感受到滿足。

她重新活了過來,還有著一具健康的身體,而且現在的家人同樣愛著她,她已經夠幸運了。

曲南風套上衣服,打開門,見著院子裏沒人,她喊了兩聲,第一沒人回應,以為家裏沒人,剛想出去看看,轉眼廚房門口就探出個頭喊了聲。

“姐?你醒了。”

喊完他就鑽了回來,快到曲南風都還沒來得及分辨他是雙胞胎裏的哪個。等過會,又端著個碗出來了。

笑得開懷一邊往堂屋裏移動,一邊喊她,“姐,快來,這水蒸蛋剛好。”

他這一笑,曲南風就認出來了,這是曲西風。曲西風笑起來梨渦在左邊,曲北風則在右邊,當初出生時,其他人還說這雙胎生的有意思,一左一右,誒,對稱!

看著曲西風小心的樣子,曲南風連忙上前想去幫忙。曲西風卻避開,說燙,等放桌上了,又急急跑出去拿了個勺,塞她手裏後,拉著人在桌子麵前坐下。

“姐,快吃,正熱乎著,老香了。”

曲西風說著,眼睛卻盯著黃橙橙的雞蛋,沒忍住咽了咽口水。這也不是他饞,雙胞胎兄弟現在正處在長身體的時期,時時刻刻都餓,就沒有吃飽的時候,不然人家為啥都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也就是這個道理。

而且現在的飯菜,都沒什麽油水,飯也不是幹米飯,大多是紅薯幹和米混在一起,遇上收成不好的年頭,等交完糧食什麽,剩下的糧食根本不夠一年吃,所以很多人就吃兩頓,吃到後麵都隻能喝那種很稀的粥。

曲南風多少也清楚這點,起身拿了個碗,低下頭用勺子把雞蛋分成了兩份,她把碗推到曲西風麵前,在他張嘴拒絕前先板起臉拿出姐姐的威嚴。

“吃!你要不吃的話我也不吃。”

知道她說真的,曲西風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也低下頭非常珍惜小口小口吃。但一碗蒸雞蛋都不多,更別提一半,再慢也很快就吃掉了。

曲南風躺了這麽久,確實也餓。等雞蛋全進了肚子,才有心思想別的,頭一件就是麵前的曲西風。

她看著對麵的人,突然開口問:“你這時候不應該在學校嘛,怎麽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辣!最近好想寫年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