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一家人的飯菜說重也不重,說輕也輕不到哪去,但提久了,胳膊還真的酸。曲南風慶幸,還好前麵曲西風沒聽她的待家裏,跟了過來,不然就她一個人,指不定走到一半就廢了。
兩人並排在土道上走著,兩邊院門大多半攏著,都沒人。曲南風雖然在記憶裏都看過這些,但真正用肉眼去看,又是一番不一樣的感覺。
腳踏這黃泥土上,看著這灰撲撲的一個個泥土瓦房,都帶著上世紀的風格。她深吸了口氣,進入胸腔中的空氣都不同,清新又涼爽,與21世紀摻雜太多灰質的太不一樣。
走出村子,外麵就是一條稍大的土道,路邊有不少老樹,青蔥茂密,枝頭上還掛著青澀的果子,指頭大小。曲南風認不出來,就盯著它們看久了會。
曲西風還以為她是饞了:“姐,這些杏子都還沒熟呢,再說了又不好吃,又酸又澀。”
哪怕是貪吃的小娃娃他們都不咋愛吃,往往就是解個饞,吃了幾顆就是。再吃多了,就會肚子疼。
“你要實在想吃,我帶你去山上摘點李子,正好現在李子熟了。”
想起李子那酸到令人上頭的味道,曲西風渾身抖了抖。
曲南風一聽眼睛都亮了,她倒不是饞那口吃的,單純就是覺得好玩。上輩子因為身體原因,她基本就隻能待在房間裏,走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家裏附近的公園,還沒玩多久,就因為花粉過敏又被送進了醫院。這之後,她連個草莓都沒摘過,更別提跑到山上爬樹摘李子。
懷著滿心期待,她開開心心跟著曲西風出了大路,岔過小路,之後都是那種窄的田埂。曲西風怕她摔跤,特意讓她走前麵,他在後麵看著。
兩人緊趕慢趕,總算沒誤了時間。遠遠就能看到一夥人在旁邊的草堆和樹底下休息,曲西風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曲父曲母他們,提著籃子小跑過去。
曲南風在後麵追,邊喊,要他小心點別把飯菜撒了。
這麽一番動靜,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看清楚是誰後,一個個開始竊竊私語。
曲南風從旁邊走過,隻當不知,一直到曲家人麵前,她才慢騰騰尋了個幹淨地坐下,把碗筷拿出來。
忙活了一個早上和上午,曲家人早就餓慘了,掀開蓋著的布,雞蛋的香味就順著風一點點傳開。用夠了油和蛋的菜,是足夠勾起人的胃口,大隊裏有些人其實已經吃完了,可聞著這味道,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也沒人過來要。
一是家家糧食都有限,二是這雞蛋也是稀罕物,不比現代,現在養雞都是有定數的,根據人口決定你家可以養幾隻雞,但最多也不能超過五隻,也就是曲家人多,所以養得多點,再有曲母又勤快,經常想方設法給家裏的雞多搞些能吃的,所以曲家雞蛋攢得多些,可哪怕這樣,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曲母雖然心疼雞蛋和油,可到底也心疼家裏人,見著這些,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拉下曲南風和他們一塊吃。
曲南風搖頭,對上曲母那張雖然陌生卻和她父母有著同樣關懷的臉,原本以為自己那句媽怎麽都說不出口,可一張嘴就是:“媽你們吃,我給自己和西風留了的。”
曲母隻是扭頭看向曲西風,得到對方的肯定後,才拿起碗筷。
曲父曲大哥都吃得快,沒幾下就吃完了,曲南風怕他們噎住,把早就準備好的水給他們端去。曲父是個傳統的丈夫和父親,沉默寡言,不太會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感情,見著曲南風過來,幾次張嘴可到最後還是沒說什麽,隻不過等曲南風到他旁邊後,這才把一直插在兜裏的手掏出來。
曲南風順著他的動作往下看,張開的掌心裏滿滿的一捧紅彤彤的野樹莓,大概是在溪流裏過了水,陽光底下,鮮豔的色彩還反射著光芒。
“這——”
曲南風欣喜道,眼睛亮晶晶。曲父看著高興的女兒,嘴角不自覺跟著咧開些,他把所有野樹莓都塞到了她手上。
曲父手大,看似在他手上小小的一捧,到了曲南風手上就得用兩隻手托著。她小心看著那些野樹莓,用幹淨的碗裝著,然後拿了顆吃。
現在時機還早,還沒到野樹莓成熟的季節,看著顏色紅彤彤,但吃到嘴裏還是有點點酸澀。
曲南風卻吃得滿足,珍惜捧著這碗野樹莓,趁著曲父不注意,塞進他嘴裏:“爸,你也吃。”
她不管身後男人的反應,又跑向曲母,往她嘴裏也塞了幾顆,等到了曲大哥身邊,他都不用曲南風行動,自己拿了吃,邊吃邊還在說:“上午我也看見了,本來打算晚點過來摘了,沒想到爸比我快一步。”
曲大嫂也笑,他們這些人都這個年紀了,哪有真饞樹莓的,不過就是想留給家裏的孩子吃。她與曲大哥結婚早,剛到曲家時,曲南風和雙胞胎都還是個豆芽,她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再有他們結婚以來,一直都沒有孩子,都是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半個娃看的。
不過想到孩子,曲大嫂低下頭,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輕輕歎了口氣,又是慶幸,也是曲家人厚道,曲母人也好,從來不會拿著這事說道,哪怕在外麵人家碎嘴時,都會出麵維護,要不然她這日子可要難過了。
總共也就一碗,分出去不少,曲南風吃了幾顆就停下了,她把剩下的小心放回籃子裏,留給還在學校的曲北風吃。
曲母讓她過去,偷偷端了碗,裏麵裝著些菜,曲南風正納悶,就聽到曲母小聲說:“去把這些端給你陸叔去。”
說著曲母推著人過去,就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樹樁旁邊,有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靠著休息。
曲南風朝著他走過去的路上,腦子裏有關於他的信息慢慢展開。
陸叔原名叫陸安,是一位真正上過戰場經曆過腥風血雨的老軍人,獲得勝利後因為舊傷才選擇退伍,但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給安排工作,竟然帶著妻子到彌河壩定居下來,幾年後,就生了他們的獨子陸西洲,再沒多久,他妻子因病去世,他就一直獨身到現在。
說起來,曲南風的名字與陸安還有些關係。十八年前,陸家和曲家還相鄰,曲父剛得女,正歡喜給周邊報喜,陸安聽到消息後特意帶著陸西洲過來看了眼,見曲父絞盡腦汁在給自己女兒想名字,就多說了一句:“既然你大兒子叫東風,女兒不如就叫南風。”
當時年僅6歲的陸西洲在陸安說完,還意外看了眼他,陸安倒是一本正經,沒有多解釋什麽。
當然,這些是曲南風記憶中沒有的畫麵。
哪怕離開了部隊多年,陸安的警惕心也依舊,他閉著眼,看似已經沉睡,但曲南風一走近,他就睜開了雙眼。淩厲的眼風掃過來,曲南風後背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見著是她,陸安眼神瞬間軟下來:“南南,怎麽了?”
從殺人無形再到慈愛的長輩,這麵孔轉變,快到曲南風都呆了。不愧是老軍人,她反應過來,把碗遞給他:“陸叔,這我媽讓我送來的。”
陸安看了眼,便要推辭。曲南風已經看到了旁邊放的鋁飯盒,裏麵就裝著幾個煮熟的紅薯,她這才清楚曲母的意圖,也不多話,把東西塞陸安手裏就快速跑開了。
陸安再想推托,也沒機會,這一下,把他都給弄楞住,轉瞬又忍不住笑了。他端起碗,開始吃曲家送來的飯菜,眼睛卻眯起來看向遠方,像是在盤算什麽。
等曲南風回來,曲家人差不多也休息好了,帶來的竹籃就放在邊上,曲母彎腰紮褲腳說著:“碗筷都放裏頭了。”
曲南風答了聲好,提起它,離開前曲母還在念叨叫她小心走路,別掉田裏去了,四五月水裏多的是螞蟥,像曲南風皮嫩的人,螞蟥要是扒上去,哪怕吸飽血都弄不下來。
曲南風想到那個畫麵,打了個顫,也不敢再到土埂上蹦躂,生怕真掉下去被螞蟥粘上。
兩人回了家,吃完飯把碗洗了,曲南風就回房了,她躺在**,本來想著就眯半小時,結果再醒來,外頭天都黑了。
上工的人已經到家,曲母和曲大嫂在廚房忙活,曲大哥則跟著曲父在破篾,他們打算做幾個簸箕,用來曬東西。至於雙胞胎,放學回來就出去打豬草,曲家養了兩頭豬,每天的豬食也是一大工程。
曲南風有些羞愧,一大家子都在為了生計忙碌,隻有她一覺直接從白天睡到了晚。她左右看看,最後還是選擇了去廚房。
廚房裏,曲大嫂在擇菜,曲母在準備生火,她蹲在曲大嫂旁邊學著她的樣子幫忙。
“怎麽樣,身體還好嘛?”
曲南風臉有點紅,老實點頭:“沒事。”
她悄悄抬眼看曲大嫂,小心翼翼的模樣看著曲大嫂發笑。要不然為什麽說曲家人都喜歡曲南風,不是說她漂亮,而是這個性子啊,實在惹人疼愛,乖乖巧巧,為身邊每個人著想,有個什麽東西都會分享出來,對自己家人從來就不會藏私。
有時候,曲大嫂都在想,這樣的性子,以後嫁人了可怎麽辦,要遇上那種難搞的婆家,那不是會被別人算計死。
曲大嫂在心裏擔憂著小姑子的未來,而小姑子本人,還在與手中的菜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