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隔天,曲南風是被風打窗戶的嗖嗖聲吵醒。她套上衣服往外走,一開門,就是屋簷落下的雨簾,滴滴答答,看情況一時半會還停不了。

曲母他們都沒去上工,正窩在堂屋,瞧見她:“快去收拾下,早飯還在鍋裏熱著。”

今早上吃的是紅薯粥,甜是甜,可吃多了也有些膩了,曲南風百無聊賴喝著,一邊天馬行空幻想突然有個美食係統出現在麵前,強迫她做各種各樣的任務,然後食材加一加一......可等她把粥喝完,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什麽變化都沒有,她為自己的念頭感到好笑,拍拍手把碗衝洗幹淨。

曲母不知道從哪家借了一把傘,特別大,全黑,撐開足夠站三個人,她喊曲南風去她房間拿了個布包,曲大嫂也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兩個站在傘下等著曲南風。

曲南風有些懵逼,沒看懂她們要做什麽,倒是曲母看她還楞在門口,喊了聲:“走了,今天要去趟縣城。”

她來這幾天了,就還沒出過彌河壩,好不容易能跟著曲母出門看看,曲南風自然不會放過機會,她連忙誒了聲,跟上她們。

從彌河壩到縣城,一般是要走兩個小時才能到,腳力好的人可能一個小時就可以。平日要是天氣好,曲母就會走過去,但今天下大雨,走路就不方便,土路上都是泥水,踩一腳下去大半個褲腳都得濕。所以曲母就打算先到公社,看看能不能擠上汽車,不能的話,就隻能去攔人家運輸的拖拉機,搭一程,最壞的打算,也就是冒雨走路。

不過好在,她們運氣不錯趕上了車,曲母拿了錢給售票員,前麵的座位基本都被人占滿了,所以她們隻能往後坐。狹窄的過道上擠滿了籮筐,曲南風跟在曲母後麵,費老大力才擠進來,等到九點的時候,車子才慢悠悠發動。

一路上,坑坑窪窪,車子也隨著搖晃,曲大嫂習慣了也還好,但曲母和曲南風,一個就是單純暈車,一個是不習慣,兩個人臉色慘白,憋了大半個小時,等一下車,兩人就蹲在水溝麵前幹嘔。

曲大嫂在旁邊撐著傘,等她們吐的差不多了,就把早就準備好的水和家裏曬幹的橘子皮拿給她們,水是用來漱口和喝的,橘子皮就是用來聞的,多少能緩解下不適。

她們到縣城差不多快十點,這次進來縣城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曲大嫂。去醫院檢查身體,曲南風一個小姑娘家跟著也不方便,曲母索性沒讓她去,反正曲南風在縣城也讀了一年書,曲母不擔心她會走丟,便拿了錢和票給她,叫她自己先逛著,到時候中午的時候再到供銷社門口集合,隨即就和曲大嫂走了。

曲南風想了下,循著記憶找到了書店。她記得,1977年就會恢複高考,而現在是1974年,也就是說還有三年。她上輩子死的早,沒讀過大學,這輩子有機會的話,她還是想試試。

房間裏收集的書,她無聊也看過,很多都是之前小學初中保留下來的課本,還有一些曲父和曲大哥以前去外頭幫工時在廢品回收站裏淘過來有些殘缺的書,至於高中課本,竟然沒看見一本。

曲南風覺得奇怪,可轉念想想,又好似覺得正常,畢竟之前曲南風也是匆匆被家裏人接回來,可能都沒收拾,現在回去找,估計也都成了一堆碎屑。她就想著,去書店裏去看看,還能不能買到。

至於曲母拿給她的錢和票,她不打算用,原身之前也攢下一些,曲南風從枕頭裏翻出來的時候小算了下,還不少,起碼夠她買幾十本了。

曲南風以前就是選的文科,現如今自然也沒打算換。1977年文科考試科目是隻有四門,政治、語文、數學和史地,如果想要報考外語專業則還要再加試一門外語。她進去逛了一圈,整個書店找遍也才翻到一本高中語文課本和數學課本,至於政治史地都沒有,上麵擺放最多的就是偉人語錄。

她也拿了一本,一塊付了錢。外頭雨還在下,曲南風怕淋濕自己的書,就在書店門口等了會。

現如今,來書店的人很少,半小時裏也就那麽兩三人進出,櫃台後麵的售貨員一直在眯眼養神,估計是她站在那久了點,女人主動搭了句話:“怎麽,沒傘?”

曲南風笑笑點頭:“對,傘讓我媽拿走了。”

“那你怎麽走?”

“我們約好在供銷社門口會麵。”

書店就在供銷社斜對麵,就幾米遠,喊一聲就聽得到。女人也就閑來沒事搭搭話,知道這後就沒再多說,她看曲南風生的標誌,亭亭玉立站門口,自成風景,沒瞅見嘛,這在路邊過的人時不時就有人把目光投過來。

女人羨慕看了又看,盯著曲南風白淨的皮膚,有些好奇:“你這平時用的也是雪花膏嘛,還是別的?”

曲南風搖頭:“沒有,家裏隻有一盒蛤蜊油。”

雪花膏比蛤蜊油貴,小盒的蛤蜊油隻要七分錢,再大點的也才一毛錢,耐用又好用,至於雪花膏一小盒都最少要兩毛多,而且用不長,太不劃算了。所以原身以前最多在冬天買盒蛤蜊油擦擦,防止臉幹裂,後來曲南風來了,她好奇也用過一兩次,但覺得太油了,就一直放在那再沒用過。

女人聽得咂舌,摸了下自己的臉,心說還是年輕好,自己白用那麽多雪花膏也沒人家皮膚一半好。

兩人又聊了會,在陌生人麵前,曲南風其實話不多,但她身上就是種很奇妙的魔力,與她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說多。

女人平日在書店上班確實也無聊,難得碰上個合口味的,一下就拉不住閥門,什麽供銷社的小秘密都被她倒得幹幹淨淨。

曲南風從她口裏知道不少買東西的訣竅,比如買布,別傻愣愣的直接就挑,先私下問問售貨員有沒有瑕疵的次品,這種次品不是說品質不好,而是那種染色不勻,或者混色以及花紋弄毀的,這種通常不會擺出來,到最後剩下來,售貨員就偷偷拿回家。

領導們都看在眼裏,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在供銷社裏幹活,誰都或多或少有點藏私,要不然人家為什麽說在供銷社的崗位都有油水,也就是這個原因。

等雨停,女人還有些意猶未盡,她喊曲南風過來,從兜裏掏了一把南瓜子:“拿著吃,這可是姐家自己炒的,香嘞!”

曲南風眨眨眼,知道她的好意,也不推托幹脆利索收下了。女人見此,更加滿意,她也是個利索性子,就不愛平日那裝模作樣推來推去,更覺得曲南風對自己性子,索性介紹起自己:“我叫梁雙,住城西那塊,妹子你怎麽稱呼?”

“曲南風。”

“曲南風?”梁雙驚訝瞪圓雙眼,她再次確認了一遍:“彎曲的曲,南方的南,大風的風?”

曲南風頷首:“對。”

她有些好奇,因為梁雙的表現好像認識她,可看之前反應,確實是沒見過她。不等曲南風問出口,梁雙就先為她解答了疑問。她確實是聽過曲南風,不是別的,而是因為樊承望那個傻帽。

樊承望做的那些事,借用了下他爸的勢力,被耍奸的人告訴了他的死對頭。嗯,這個死對頭不是別人,就是梁雙她公爹,後來梁雙她老公閑聊時就提了一嘴這事,當時梁雙就生氣了,她家庭也不錯,自小雖嬌生慣養,可也養得人正,向來看不慣這些借勢欺人的傻帽。

當時,她還在為故事裏的女生惋惜,沒想到時至今日,竟然還能見到女主人公站在自己麵前。

她的視線在曲南風臉上掃過,哪怕見過不少人的梁雙也不得不承認,就憑借曲南風的臉以及玉潤冰清的氣質,樊承望能做出這事也能理解,這麽一個美人,確實值得人冒險。再說,這還不是個草包美人,梁雙後來好奇也查過點資料,自然清楚曲南風在校的成績,所以她才格外有印象。

梁雙目光在曲南風懷裏抱著的書定了瞬,心裏對曲南風越發憐惜,尤其是看到她現在無事的模樣,更是覺得她堅韌,那句掏心窩子的話就越發忍不住:“妹子,還是趕快遠離這吧,要被樊承望知道了,哎!”

剩下的,她不說兩人心裏都清楚,不過有件事梁雙沒說,再沒多久上麵就會下達通知,估計樊承望他爸馬上又能再往上爬一階,到時候哪怕是梁雙她公爹也無可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

梁雙這番話,像盆冷水,一下就澆醒了還沉浸在平靜幸福日子的曲南風。曲南風心中一緊,她真沒想那麽多。至於梁雙是不是騙人,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人家壓根沒那個必要,而且既然梁雙開口了,肯定是有什麽原因,隻是不方便細說。

看著剛才還言笑晏晏的姑娘,轉瞬陷入恐慌之中,梁雙自己也不得勁。這事都還沒發生,嚇人家幹嘛,指不定再過段時間,樊承望就忘了。話是這麽說,可梁雙心裏也明亮著,就憑借樊承望之前追了曲南風幾年的勁,這事八成就是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