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溯愛

夜幕降臨。

庫珀警官看一眼手表,決定繼續審問。

“過去六七個小時了。

洛佩茲:“一直和他的律師團在一起,剛才讓Rheid去他了。或許看在Rheid的份上,他會配合一點。”

庫珀聽這話奇怪,銳利地掃她一下:“你去看看。”

洛佩茲聳聳肩,剛要動身,Rheid推門進來,神色緊張:“.挾持妮爾特工,駕車逃走了。”

會議室裏的人皆是一臉詫異。

唯獨萊斯行政官灰著臉,臉色越來越沉,忍了好幾秒,終於爆發:“別裝了!你們當中還有誰幫著他逃走的!”

原本一個個詫異的人全裝愣,默默望天。

萊斯畢竟是級別最高的行政官,下了命令:“所有人立刻抓捕!史密斯去聯係上級,申請調動紐約警署和FBI馬上追捕。”

史密斯麵無表情地照做。

夏末初秋的高速路旁,夜風一吹,喬木上的葉子簌簌墜落,從擋風玻璃前劃過。

車廂裏太靜,顯得外邊的風聲尤其大。

妮爾坐在副駕駛上,不太自在,或許和此刻開車的人有關。

言溯心無旁騖開著車,白皙秀美的側臉隱匿在昏暗的車廂內,像寫生教室裏關了燈後的石膏人像,肅穆、清高、又……詭異。

人太冷清了,一不經意氣氛就沉寂下來。

“.,你不要太……”妮爾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揣度他此刻的心情,幹脆撂下,“甄愛小姐不會有事的。”

“謝謝。”他反應很快,動一下嘴唇,又靜止了。

妮爾瞟一眼後視鏡,盡頭看得見警車了:“還有多久到你家?”

“5分37秒。”

妮爾詫異,他一直在計算車速和路程?可車速不斷在變啊。但考慮到他的智商,也就見怪不怪了。

“甄愛小姐在你家?”

“不在。”

“那為什麽去你家?”

“線索。”他像多說一個字都會死。

妮爾等了一下,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繼續:“我不太明白。”

言溯麵不改色:“哦。”

沒了。

妮爾頭大:“.,我冒著危險帶你出來,你能給我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嗎?”

言溯沉默了幾秒,平淡開口:“CIA取消歐文的軍士下葬禮,因為他是雙麵間諜,還和當年AlexChance的10億盜竊案有關。”

妮爾驚愕:“什……”

話沒落,被不想交流的言溯打斷:

“他很清楚甄愛的身份,也很清楚她麵對的困境,所以他從很早前就開始為他的最後一戰做準備,籌劃甄愛的安全和後路。他刻意從甄愛身邊消隱,卻在大家都以為她失去所有保護的時候挽救了她。

他早就準備了,所以他會在看似不經意的地方留下線索。”

妮爾回味半刻:“你說那段錄音。”

“嗯。他說甄愛束起頭發的時候很漂亮。”

“是挺漂亮的啊,這話有問題?”

“不對。”他記得,那次爆炸後,他和甄愛一起養傷,有次歐文進門看見甄愛長發垂肩低頭看書的樣子,讚她漂亮,提議她不做實驗時披著頭發。當時言溯不經意多看了她一眼,附和了一句,她從此和他在一起時就散著頭發了。

言溯說:“他喜歡她不束頭發的時候。”

妮爾疑惑:“所以?”

言溯望一眼後視鏡裏越來越近的警燈,再度踩了油門:“甄愛的發帶在我家裏。”

四分鍾後,汽車飛馳到了白色城堡。

妮爾回頭望,夜幕中的環山公路上全是湧動的警車彩燈,像無數隻巨型昆蟲的眼睛,潮水一樣湧過來。

妮爾壓抑住心頭的詭譎感,一轉身,見城堡牆體在夜色中格外森白,黑色窗子像人的眼洞,白牆上被憤怒的民眾塗了譬如“惡魔”“下地獄”“變態”之類的字眼。

讓人滲得慌。

言溯好似沒看見,快步開門進去。

Marie聽到動靜,很快跑出來。可憐的女仆嚇壞了,始終跟在言溯身後哭訴:“先生,今天來了很多可怕的年輕人,在牆上亂塗亂畫,我攔都攔不住,他們......”

言溯三兩步上樓,冷冷清清:“你沒受傷吧?”

Marie一愣,眼淚都快下來:“謝謝您的關心,當然沒有。但牆全給弄髒了,太髒了。先生,您別生氣,我明天找人來刷......”

“先別管它。”

Marie愕住,先生是不是氣糊塗了,他怎麽能忍受髒亂?

警笛聲入耳。

妮爾往窗外一看,閃爍的彩燈像網魚的網漸漸拉攏,她緊張起來:“.,前麵不能走了。”

“我的車在後麵。”言溯很快找到甄愛的發帶,疾步下樓,隨口對緊跟著的Marie道,“記得給Isaac喂吃的。”

Marie惶恐:“先生,您要出遠門?”

妮爾奇怪地看過來。

彼時,言溯正好拉開城堡的後門。清冷的夜風吹進來,卷著他的薄風衣起飛,他似乎頓了一下,又笑了:“我是說,如果這些笨警察非要抓我坐牢的話。”

Marie見言溯很快走下台階,穿著拖鞋就出去追:“先生,您是好人,您不會有事的。”

“謝謝,Marie小姐!”他沒回頭,上了車。

汽車瞬間加速,從後山狹窄陡峭的山坡上衝下去,Marie心驚肉跳,再一眨眼,無數警車從前麵繞了過來,瘋狂的蝗蟲一樣追著言溯的車,磕磕絆絆在山林裏呼嘯。

Marie不禁攥緊了拳頭:.先生,一定要沒事啊!

山路顛簸,妮爾坐在車後,好幾次差點被掀飛撞上車頂。

前邊言溯開著車,穩坐泰山,不受半點影響。

後邊黑夜的山林裏,車燈刺眼警燈閃爍,密密麻麻欺壓過來。

警車並不熟悉山路,起初言溯在城堡裏耽擱了時間,離開時被警察車流死死咬住。可在山路上顛簸不過幾分鍾,言溯的優勢十分明顯,漸漸把身後的車甩開。

車後傳來萊斯行政官的警告:“,馬上停車!”

言溯冷淡不聽。

萊斯的車陡然加快,完全不考慮山地因素飛馳而來,不想一下磕到石塊藤蔓,突然翻倒,在重力和速度的雙重作用下,沿著陡峭的下坡路,三級跳似的翻著跟頭滾下去。

失去人力控製的車鋼球般往下滾,砸向坡下言溯的車。

妮爾趴在車後座,驚住:“.,他的車失控了,要撞過來了!”

言溯沉著看一眼車後鏡,有條不紊地換擋,加速,礙於地形,繼續走直線。

妮爾眼睜睜看著黑色SUV像雪崩裏的石頭瘋狂地奔過來,近在咫尺,一瞬間手心狂出汗,尖叫:“撞過來了!!!”

可車陡然一轉彎,SUV和他們的車尾蹭過,撞進樹裏。

妮爾被急轉的離心力一甩,狠狠撞在車內壁,痛得要斷開,心卻仿佛大難不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汽車行進公路,平穩起來。

身後,警燈仍在閃耀,卻拉開了一定的距離,有了些許喘息時間。

妮爾平複好自己,細細觀察車廂。

這車改裝過,裏邊無數奇奇怪怪的電線。後麵沒有座椅,卻有幾個軟墊箱子。

妮爾一眼就明白了:“這車是歐文的?”

言溯沒回答,手握方向盤,幾個指頭摩挲著發帶,一手撕開,捏出一枚芯片,塞進車內的微型電腦裏。

控製台的顯示屏茲茲跳動幾下,清晰起來。

鏡頭一片白色,有些虛幻。甄愛穿著白色的長衣,頭發高高束著,側身立在被強光照得模糊不清的試驗台前看顯微鏡。

言溯瞟一眼顯示屏,就長長地,挪不開目光了。

這就是甄愛工作時的樣子,幹淨又潔白,清秀而疏淡,看似柔弱孤寂,實則專業權威。

他再度想起從silverland回來後不久,那次私下和安妮的談話,他其實......

“小心!”妮爾驚呼。

言溯驟然回神,猛地打方向盤,和對麵行駛的車輛擦身而過,有驚無險。車漂移出去,很快重回控製。

“.,你走神了?”

言溯的臉色在黑暗中看不清,還是不回答,又瞟向顯示屏。

甄愛低頭望著顯微鏡,像在自言自語:“莢膜梭菌是個愛生氣的孩子,嗯,你是氣球嗎?碰一下就爆炸?不過,我喜歡愛生氣的家夥哦。”

他望著前方的長夜,靜靜聽著。

身後的警笛聲越來越響,妮爾回頭看,道路平坦,警車又追上來了。

“.!”

言溯手一劃,汽車飛快轉彎,遠離郊區進入了市區公路。

妮爾明白,但還是著急:“城內車多可以做掩護,但有紅綠燈,半路堵住了怎麽......”

“把箱子打開。”言溯平靜地下命令,眼看馬上要進入市區,他卻沒有放緩速度。

妮爾照做,從箱子裏拿出一台接著很多線的計算機,打開一看,竟是.市內的道路交通指示圖。可放大縮小,無數個路口的監控自由調集,甚至有每個交通信號燈的紅綠開關。

現在,他們可以直接控製整個城市的交通!

妮爾:“這也是歐文準備的?”

言溯還是沒回答,耳朵的注意力全放在甄愛的聲音上,她似乎在自言自語:“肉毒梭菌像大腸杆菌一樣,是個矮矮的小胖子。不過他不愛說話,脾氣也不好,惹不得呢。嗯,我喜歡不愛說話脾氣又不好的家夥。這是我第六喜歡的細菌。”

話音未落,視頻變成了雪花。

妮爾正在調電腦,分心看過來:“視頻沒了?”

“足夠了。”言溯冷清道。

妮爾不解:“甄愛在哪......”

話沒說完,被言溯的命令打斷:“1號路和.主幹道十字路口,綠燈!”

妮爾卻沒聽清,她呆呆望著前方漸漸出現的繁華市區,身子僵硬。

身後是緊追的警車,前邊是堵車密集的晚高峰,這下前後夾擊了!

“.,減速,會撞上的!”妮爾緊緊貼著車內壁,喊。

言溯繼續掛檔,下更簡單的指令:“妮爾,34號路口,綠燈!”

妮爾懵了,低頭看向花花綠綠的計算機,完全搞不清那些閃著不同彩光的地圖和線路是怎麽回事,隻能應激性聽他的話鍵入數字和指令。

前方擁堵的路口突然變了顏色,夜間車流潮湧著緩緩行進。他們的車卻飛馳地撲進那條河。妮爾望著撲麵而來的汽車尾燈光,莫名有種從高空墜河的窒息感,猛地往後一縮。

而言溯穩穩握著方向盤,轉彎,超車,避讓。四周車輛驟停,刹車,躲避。無數輪胎在地麵劃出陣陣刺耳尖叫。一聲還比一聲高。

數度有車撞過來,他始終麵不改色,隻手把方向盤打得華麗麗回轉,驚險避過。

汽車亂撞亂停,無數車燈在空中飛旋,晃花人眼。

妮爾在高速的車內,貼著車窗玻璃,隻覺自己在坐過山車,次次從玻璃外猛撞過來的私車麵前劃過,次次像在親吻死神的臉。

言溯毫不減速衝過了繁華路口,沉著冷靜,還能準確地下決斷:“紅燈!”

妮爾趕緊坐穩,把身後的路口變成紅燈。一回頭,對麵的私家車全部驟停,警車被攔在小車築成的鋼鐵堡壘後,閃著警燈幹著急。

妮爾鬆了口氣,暗想言溯是不是把路線和對應的信號都記全了時,她的想法得到了驗證。

身後暫時沒了警察,但言溯的臉依舊緊繃,沒有絲毫鬆懈的架勢,車飛快地在大街小巷裏流竄,語速也快得妮爾差點無法處理:

“我現在要去城市的南邊。他們會分批從東邊繞紫藤路、艾薇路過來;還有西邊的3號路8號路包抄;所以,”

他眼神直而定,仿佛眼前有一張城市的路線路,幾股勢力在他麵前流動,而他一眼看穿警察的一切動向,“這幾條路的路口,東西向全部綠燈,南北向全部紅燈,把他們攔住。”

妮爾精神高度緊張,手心出汗地放大那幾條路,迅速切換紅綠燈。

做完後,調出路口的監控一看,一撥又一波的警車堵在了紅燈和橫穿而過的車流後,不少警察下了車氣憤地摔著門,看上去罵罵咧咧的,估計氣得夠嗆。

妮爾見沒人追擊了,舒口氣:“歐文準備的這個東西太厲害了!”

言溯神色莫測,看上去更加冷寂了:“隻能入侵1分30秒。之後,交通係統會恢複正常。”

妮爾詫異,低頭一看,屏幕恰好一片漆黑了。

她緊張地回頭望,視野之內還沒有警車影子。但沒了監控和調度,周圍莫名升起一種詭異又不安的氣氛,仿佛附近的某條街道某個轉彎處,隨時都會蹦出一輛警車。

晚上車流太多,到時候再逃走,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妮爾問:“你現在要去找甄愛?”

“嗯。”

“你為什麽要弄得這麽聲勢浩大?直接找警察去救,不行嗎?”

“我懷疑警察裏有內奸,”言溯道,“我怕有人提前走露風聲,等警察趕到時,她被別人抓走了,所以我要親自來。現在警察在抓我,到時候,可以把我和她一起抓到警局裏去,那樣反而安全。”

妮爾想了幾秒:“你認為內奸是誰?”

言溯沒有情緒:“剛才他已經出事。”

妮爾一愣:“你懷疑萊斯?”

“嗯,我沒有殺人,可他一直......”他不說話了,妮爾看見鏡子裏的言溯,眼神陰暗,透著一股莫名的危險,不太像一貫的他。

她還要再問,沒想汽車一轉彎,猛地停住。慣性太大,妮爾狠狠撞到副駕駛上,隻覺一瞬間世界白花花的。她心一沉,慌得抬頭看,路的盡頭不知多少匯集了多少輛警車,而他們車的兩旁是有序行駛的單向車流。

無路可退了。

妮爾緊張地看言溯:“怎麽辦?棄車跑?”

“你瘋了嗎?”言溯淡淡的,眯眼望著對麵一排坐等收魚的警車,似乎寡淡地笑了,帶著他特有的倨傲。

他單手用力一推,掛了檔,側身回頭望向後方,猛地一踩油門,汽車飛一般倒退而去!

他要從這條三道的高峰車流單行道上倒車出去???

妮爾驚愕:“你瘋了嗎?”話音未落,眼看著後邊一輛車開過來,妮爾尖叫:“刹車躲開呀!”

言溯擰著眉,目光筆直看著後玻璃外撲麵而來的車流,單手扶著椅子,單手打著方向盤。腳踩油門始終不鬆開。車在他手中,方向、速度,樣樣完美,像片葉不沾身的高手,遊刃有餘倒著從逆向的車流中溜過,不碰出一點兒傷痕,卻留給身旁一片癱瘓咒罵的交通。

他反應速度太快,追過來的警車因為逆向難行,行駛艱難,倒不及他的速度。

妮爾在好幾次和迎麵而來的車輛擦肩而過後,狂跳的心也慢慢放緩了。她額頭全是汗,看過去,言溯依舊側身,眉目專注地望著車後。

前麵,他狂打方向盤的白皙手裏,還捏著甄愛的發帶。

妮爾生平第一次坐在逆流中飛速倒車的車裏,不可置信:“.,你跟誰學的?”

“這是第一次,”他淡淡的,一絲不苟躲避車輛,“我一向是個遵紀的司機。”

她沒再問,回到之前的話題:“視頻裏,甄愛留了什麽信息?”

“她不喜歡莢膜梭菌。”言溯猛打方向盤,車倒進巷子裏,驟停,啟動,轉進另一條巷子,“那種細菌能導致細胞出血,組織壞死,體內充氣,受害者死相極慘。”

妮爾精神集中,壓低了聲音:“她還說爆炸什麽的,是那次......”

他要回答,前方巷子口突然插出一輛車,他立刻刹住。

對方卻是開著SUV的洛佩茲。

她見攔住了言溯,也有些詫異,對視了一秒,居然左顧右盼,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自言自語道:“這裏沒人啊!”

然後……倒車走了……

言溯:……

洛佩茲的車走了,言溯卻沒急著開車,突然對妮爾道:“下車吧。”

妮爾一愣,旋即尷尬道:“你看出來了?”

“嗯,Rheid讓你帶了定位器。”他神色疏淡。

妮爾開門下去,解釋:“.,我們想幫忙的。”

“謝謝,到此為止吧!”言溯踩了油門。

自上次爆炸後,楓樹街銀行一直都在重新裝修,最近卻因為合同原因停工了。

夜晚,這處很僻靜。

整棟樓都沒有一點兒光亮。

言溯獨自走進黑漆漆的銀行,四周又黑又暗,他摸黑緩緩走到地下。直到眼睛再也分辨不清楚了,他才掏出手電筒,沿著空落落的地下走廊往前走。

他記得路的盡頭有一個密碼箱庫房。裝修未完成,那裏應該很空。

長長的走廊隻有他這一束光,周圍全是寧謐的黑暗,靜得詭異。

他的臉隱匿在手電筒光後,看不清。

終於到了盡頭,他拉開門,走進去,光束一劃,掛著一個白色的影子。

言溯手往牆壁上摸,打開了燈。

四壁白色的空房間裏,豎著一個黑漆漆的十字架。

她,一襲白裙,雙臂張開,被縛在十字架上。像是睡了,深深低著頭,長發披散,遮住了臉龐。

再無其他。

“Ai!”他大步過去,要捧起她的頭,手卻頓了一下。

碎發下,她的臉……

他不可置信。

身後一枚子彈破空而來,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啾的一聲打進牆壁裏。

言溯收回手,不緊不慢插在風衣口袋裏,回頭。

一群黑衣男人捧著狙擊槍,齊齊瞄準他;而中間那個女孩從剛才舉槍的左臂上抬起頭來,溫柔一笑:“Hi!MISS YOU!”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9034904扔了一個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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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寶寶小劇場(八)

冬天,山裏又下雪了。

言溯睡眠不好,5點就醒了,照例在晨起之後出門去山裏散步。下樓的時候望了一眼窗外,雖然還早,但因為下雪的緣故,外邊很亮,很美。

走到門口,卻見玄關裏,有隻小動物窸窸窣窣的,是他家的小寶寶。

言寶寶隻套了一件薄薄的羽絨服,正笨拙地給自己係小圍巾,小小一隻毛茸茸的,活像一隻挖洞的小雪兔。

言溯走過去時,小家夥已裝備好,在給自己穿小雪地靴。

靴子厚,有點兒難穿,他一蹬腳,小身板就歪了,小手抓著靴子和腳,手忙腳亂,一隻在地板上歪歪扭扭,滾來滾去。

“在幹什麽?”言溯問。

聽見粑粑的聲音,言寶寶一回頭,立刻歡歡喜喜地撲過來,鞋子歪歪扭扭地甩掉了也不顧,一下子撲到粑粑腿上,樹袋熊一樣緊緊摟住他的腿:

“daddy!”言寶寶仰著小腦袋,黑眼珠烏溜溜的,聲音又軟又糯,“我要和daddy一起去,我要和daddy一起。”

言溯俯身,摸摸言寶寶熱乎乎的小臉蛋,分明還帶著被窩裏的熱乎氣兒,哄:“可是要走很遠哦。”

“要一起,要一起。”小家夥兩隻腳蹦蹦跳啊跳,在粑粑腿幹上直蹭蹭,“要和daddy一起。”

“好吧。”言溯拿他沒辦法,蹲下來,給言寶寶穿鞋。小小的腳握在手心,軟軟的,往絨絨的雪地靴裏一塞,就溜進去了。

“daddy好厲害,我自己都穿不好。”言寶寶張大了眼睛,崇拜地看著粑粑。

言溯笑了,揉揉他的卷發,拉他起來:“走吧。”

山裏的雪景很美,一切都籠罩在厚厚皚皚的白雪下,銀裝素裹。

言溯通常都會走很遠,但這次考慮到小寶寶在,還是縮短了路程,又選了一條雪比較淺的路,跟著小家夥急匆匆卻其實慢吞吞的小步伐,緩緩走著。

有時候言寶寶被路邊的景色吸引了目光,如樹枝上掉落的積雪、忽然振翅而飛的小鳥,言溯便立在一旁等他,也不打擾。他依舊雙手插在風衣兜裏,身姿挺拔而高挑。

某個時刻,他緩緩走著,卻聽見言寶寶小聲怯怯地喚他:“daddy~~~”

回頭一看,調皮的小寶寶不知什麽時候走偏了路,踩進了深雪區,整條小短腿都被積雪淹沒了進去。好不容易自己抽出一條腿,要邁開,“咚”一踩,又把雪地踩出一個深深的洞。

言寶寶一動不能動,像栽在雪地上的一棵小樹,可憐巴巴地看著粑粑,等待救援。

言溯忍不住笑,走過去抱住他的咯吱窩,輕輕一提,跟拔蔥似的把他拎了出來。小家夥慌忙低頭,好奇地看著那兩個深深的洞。懸在半空中,還不忘拿手指指,興奮地喊:“daddy,雪和我的腿一樣高呢~~~”

言溯拎他出來,拍幹淨他腿上的雪,又拍拍他的腦袋,小家夥立刻再度歡樂地跑進雪地裏了,像隻小鳥兒。

但這樣的精神勁兒並沒維持多久。

小家夥起來得太早,沒多久就累了,哼哧哼哧喘著氣,腳步越來越慢,一下子望天,一下子轉圈圈。

走了一會兒,言寶寶終於鼓足力氣,啪嗒啪嗒跑到粑粑跟前,奶聲奶氣地撒嬌:“daddy,我走不動了。”

“哦。”言溯答。

言寶寶愣愣一秒,見粑粑繼續往前走,再度啪嗒啪嗒跑過去,聲音又糯又急:“daddy,我走不動了,真的走不動了。”

他跺跺腳,小小的雪地靴在雪地裏踩出一串串小梅花,像小狗的腳印。

兩歲的小孩兒,還很嬌氣,尤其是他在的時候。

這一點兒都不像他,也不像他媽媽。

言溯低頭看他,言寶寶小小一坨站在他腳邊,箍著他的腿幹不肯走,見粑粑眼神看過來了,立刻伸出短短的小手求抱抱,小腿兒亂跳:“daddy,抱抱~~~daddy,抱抱~~~”很著急,生怕粑粑不理他似的。

言溯想讓他自己走,可看著小孩兒黑漆漆又慌慌的眼睛,心裏軟軟的狠不下心,最終彎下腰,單手往言寶寶的腿幹兒後邊一攏,就把他抱了起來。

言寶寶不用走路了,一下子有了依靠,歡歡喜喜地摟住粑粑的脖子,小嘴在粑粑臉上mua親一口:“daddy~~~小小溯愛daddy。”

言溯微微一笑,歪頭蹭蹭小家夥毛茸茸的頭發。半晌,問:“記得粑粑以前給你講過的水的故事嗎?”

“嗯哪。”言寶寶在粑粑懷裏點小腦袋,“水是大自然最包容的物質。”小孩兒聲音糯糯的,“我以後要像水一樣。”

“好。”言溯微笑。

言寶寶在他懷裏拱了拱,軟軟地說,“但其實,我以後更想像daddy一樣呢。”

言溯一愣,心裏像被什麽暖暖的小東西撞了一下,不說話了。

言寶寶起得太早沒睡好,有些困了。粑粑的懷抱好溫暖,他小小的一團,坐在粑粑的手臂上,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粑粑的懷裏,漸漸睡意濃了。

小小的雪地靴在粑粑的風衣上蹭蹭。

“daddy,”言寶寶在睡夢中咕噥,“我以後要像你一樣。”

爸爸靜靜的,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