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秦曉絲,瞧著年紀小,心思是不少。

她恍若被嚇到了一般,“嗚哇——”一聲哭了出來,而後伸手直指靈霏:“三姐姐,我說我不說,你非要喊我說,如今惹了祖父生氣,你瞧著可怎麽辦?!”

這下,當真輪到靈霏受著驚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她這裏看了來,有斥責,也有懷疑。

靈霏心下一寒,感覺得到秦嶽不悅的目光,也是忙起了身,跪在秦月悅的跟前兒,終究還是不知該如何替自己辯解。

此刻若強行辯解,恐怕他們不信,又更厭惡自己幾分。

瞧著靈霏起身,秦遠山隻怕是更惹了秦嶽的不快,幹脆橫了眉毛,對靈霏怒視:“去給你祖父認錯!”

靈霏自不能當眾駁了他的麵子,隻得小心翼翼地跪在秦嶽的跟前兒:“孫女知錯。”

秦嶽冷哼一聲,瞧著靈霏眼中寒芒乍現:“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

最後的倔強告訴靈霏,這事兒雖說如今都指向她,可她卻是不能認的。

所以雖跪在廳中,卻也是挺直了脊背:“爹爹說孫女是錯,孫女便是錯。”

秦遠山隻覺坐立不安,起身欲訓斥靈霏,卻瞧著秦嶽先一步起了身,朝著靈霏走了過去。

一邊走去,還一邊打量著瞧著年歲尚小的靈霏:“你就這麽想入學堂?”

不知為何,靈霏是能感覺到,這位祖父不同於父親和母親。他的眼中,似乎帶著能看穿人心的銳利。

所以靈霏沒有隱瞞,也不想隱瞞自己的心思:“孫女日後雖不能建功立業,卻也想學得兄弟們的幾分德行規矩。也想從書上瞧瞧,這世界究竟多大罷了。”

這話說的,不似從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嘴裏說出的。

秦嶽隻是定定地看了靈霏一會兒,而後才轉頭,複又看向了秦月悅和秦曉絲:“你們都是如同她這般想法嗎?那祖父且問你們,你們日裏閑來無事,都喜歡做些什麽?”

瞧著這事兒有戲,秦月悅的眼神都亮了起來,頭一個抬眸瞧著秦嶽:“孫女平日裏最喜歡讀書。看些詩文古籍,便總覺見識也廣博許多呢!”

秦曉絲瞧著秦月悅如此會說討喜的話,自然也不甘落後。

忙轉了頭,對秦嶽急急解釋道:“孫女平日裏也愛看書,不過更愛習字,連爹爹和兄長都總說,孫女雖年紀最幼,字卻是要比幾位姐姐都好看呢!”

她就是個愛冒頭拔尖兒的性格。

秦嶽不置可否,平靜的眼神看向了靈霏,似是在等著靈霏要說些什麽。

靈霏的心裏嘀咕一下,終究還是說了實話:“孫女……平日愛玩。詩書方麵,確實不如姐姐和妹妹。”

倒不是靈霏非要謙虛,她這卻也說的是實話。

反而叫秦嶽愣了愣,嘴角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哦?那你平日都玩些什麽?”

雖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麽,靈霏卻也是老老實實地答道:“春日有紙鳶,夏天便是鬥蛐蛐,秋日裏蹴鞠毽兒都會些,冬日裏頭無非就是坐冰床。”

瞧著靈霏這如數家珍的樣子,秦嶽到底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你倒是什麽都會玩!”

靈霏有些臉紅,將頭死死地低著:“叫祖父見笑了。”

秦嶽卻隻是對靈霏揮手,示意她起身:“眼瞧著今年的冬天也快過了,過兩日你且給我紮個紙鳶。春日裏頭咱們比上一比,若你們姐妹有能贏了我的,便叫你們入學堂。”

這……

靈霏倏然抬眸,正對上秦嶽帶著笑意的眼,隻覺得是不可思議。

被小蕊扶起來的時候,靈霏轉而一想,卻又有些明白了:都說老人如頑童,秦嶽這些年什麽人不曾見識過?留了這幾分的童心,自是他的風骨所在。

誰都沒有想到,這事兒竟就這麽輕輕巧巧地被靈霏的幾句話揭了過去。

隻是一場家宴,也不敢再有人提起這事兒,每房都隻顧著思量日後如何討好秦嶽便是。

秦嶽不喜飲酒,所以家宴不過到了亥時初也就散了。

自是要等著長輩們先離場,靈霏她們方才能出門。

卻沒成想,剛出了門,靈霏就被從她身後而來的秦曉絲重重地撞在一下,若非有小蕊扶著,就會跌在雪堆之中了。

而秦曉絲則是連個道歉都沒有,徑直走過了靈霏的眼前,甚至還不屑地丟給了靈霏一個白眼。

靈霏平日雖是小心謹慎,卻到底也不是那任人揉搓捏扁的肉包子不是?

於是還未等秦曉絲過去,靈霏便輕輕將自己的腳伸了出去——

“啊——”

秦曉絲隻顧著抬頭昂胸地往前走,自是沒有看到靈霏伸出去的腳。

這麽一絆,便直直地朝前摔了過去——

靈霏這才起身,做出一副慌張的樣子朝前,將秦曉絲扶了起來:“妹妹,天冷地滑,可得當心著些!”

秦曉絲摔得是四仰八叉的樣子,連著靈霏和小蕊一起,三個人扶了她方才將她扶了起來。

可這一扶起來,瞧著她的模樣,靈霏卻是愣了愣——

她方才是紮紮實實地摔在了前頭的雪地上,雖說是打掃幹淨了的,卻因著連日的寒冷,那地麵早就被凍得堅硬如冰了。

旁的也就罷了,偏偏是方才她直直地磕了下去,這會兒子磕了一嘴都是血,也瞧不清究竟是什麽地方破了,隻瞧著十分嚴重。

靈霏本沒成想要將她的嘴裏磕破的,所以瞧著秦曉絲忽而就哭出了聲來的樣子,心裏頭多少有些不落忍。

她的哭聲引來了前頭的秦遠山和何姨娘,何姨娘自是心疼自個兒的女兒,仔細瞧了之後,也是忍不住地拍了拍大腿:“這……這牙怎麽落了半截?!”

她驚呼出聲,靈霏才順著秦曉絲口中的血絲發覺,秦曉絲的一顆門牙,竟是被磕掉了一塊的!

秦曉絲早已過了換牙的年紀,門牙長得本就結實。如今卻是被磕掉了一塊,叫人瞧著是慘,卻又有些忍俊不禁。

而秦曉絲則是因為疼痛和傷心,連話都說不清了:“不知是碰到了什麽……竟是將牙磕掉了!姨娘,我該怎麽辦?!”

雖說牙在嘴中,似不是大事。可究竟是個深閨女兒家,掉了小半塊牙,叫人瞧著是留了遺憾。

何姨娘是一路哄著,方才帶著已經失了神的秦曉絲回到了自個兒的院子裏,雖是大年下,卻仍舊是兵荒馬亂地喊了大夫來。

靈霏也跟著她們一同回了院子,剛將自個兒房中的炭火弄好,便瞧著小蕊帶著一身的冷氣從外頭進來:“姑娘,大夫走了!”

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已然是子時將近。仍能隱約聽聞秦曉絲的哭泣聲,靈霏輕咳一聲:“怕是今晚都不得安寧了。四妹妹如何了?”

小蕊搓著手,接了靈霏手裏頭空空入也的湯婆子,一邊灌熱水一邊道:“說是也不嚴重,隻是門牙磕掉了一個豁。大夫說隻需尋得白錫、銀箔和水印,做成銀膏,倒是能補。隻是顏色終究也不能和真正的門牙一樣,隻盼著日後不要有人仔細瞧著四姑娘的牙,也不礙事。”

靈霏點頭,又打了個噴嚏,才速速洗漱,躲進了被子裏:“今日是我對不住她,卻也是她招惹在先。好在沒出什麽事,她也沒說出是我絆了她,便算是扯平了。”

對此,小蕊卻多少有幾分不屑:“四姑娘哪敢說啊?分明是她處處挑釁姑娘,奴婢瞧著,大約連她自個兒都不真切是不是姑娘絆了她。倒是姑娘今兒在外頭冷了一場,這會兒又是咳嗽又是噴嚏的,怕不是病情有反複吧?”

之後小蕊再說什麽,靈霏意識已然模糊地進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卻是感覺到渾身上下都寒涔涔的。

迷糊之間竟是起不來身,要小蕊在外頭叫了人,才套了車要將靈霏送去醫館。

大年初一就要往醫館去,靈霏覺得自個兒簡直是倒黴透頂。

卻是沒成想,在醫館又遇著了梁一沉。

梁夫人的病情也是反複,聽聞是昨兒晚間瞧焰火的時候著了風寒,所以竟是比靈霏還要早到齊家醫館。

仍是隔著屏風,也仍是梁一沉先開口與靈霏說話:“昨兒晚上的焰火靈霏妹妹可瞧見了?是不如在京城的,卻也好看得很呢!”

昨兒是聽著有焰火之聲,隻是當時正在家宴之中,秦嶽不說要看,自沒有人敢隨意出門。

靈霏本不覺得有什麽,如今聽了梁一沉的話,卻是覺得錯過可惜:“昨兒同祖父在家宴上歡聚,竟是錯過,也是遺憾。”

“嗨。這有什麽?”

梁一沉靠在屏風上,音調略沉:“待有朝一日,妹妹去了京都,我帶你去瞧更好看的便是!”

說著,他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忽而轉了話題:“對了,倒是要問妹妹一件事。”

他敲了敲屏風,示意小蕊過來,而後從屏風下頭塞了個東西出來:“妹妹瞧瞧,這東西可是眼熟?”

是個圓溜溜的小東西,用帕子包著。

靈霏接過小蕊遞來的帕子,將其打開,卻愣了愣,而後驚呼:“怎麽會在梁家哥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