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帕子裏頭包著的可不是旁物,卻正是一顆難得的祖母綠的戒指。

瞧著那純淨的祖母綠,雖不說是價值連城,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而這東西,原本屬於柳姨娘。

是從前秦遠山的原配送給柳姨娘的,也是柳姨娘為數不多能拿的出手的東西了。

瞧著這祖母綠熟悉的樣子,靈霏的瞳孔一點點地緊縮了起來:“娘親留下的東西……不是都該在母親那裏嗎?怎地……怎地會出現在梁家哥哥的手裏?”

屏風那邊的梁一沉沉默了一下,方才道:“原來是這樣……”

他似是轉過頭,想透過屏風看著靈霏的影子:“這是前兒我幫母親去莊子裏巡查,發覺我莊子裏的人取了羊羔利。我莊子上這人手裏頭拿了這麽個祖母綠的戒指,尋著當鋪的來看這戒指,才被我發覺,說了實情。”

羊羔利?

靈霏卻是不懂:“羊羔利……是什麽?”

梁一沉耐心解釋道:“便是有人拿著錢往外放,待到還錢的時候,要收取比官家銀莊放出來的高幾分的利,以此而賺錢。”

這下,靈霏聽明白了,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梁家哥哥的意思便是,我娘親的這遺物,竟是被人要拿去放羊羔利的?!”

梁一沉點頭,語氣稍稍緩和幾分,隻怕嚇著靈霏一般:“我約莫打聽了一下,這戒指便是從妹妹府中而來。所以才日日戴在身上,想著若有機會見著妹妹,定是要問妹妹一句。羊羔利雖說如今在地方都有,卻也實在不是什麽好營生。冒昧一問,可是妹妹所為?”

靈霏攥著那戒指的手,便越發緊了幾分。

顧不得梁以辰還在,她之咬了牙喃喃:“她竟……將娘親的遺物拿去放羊羔利?!”

聽這語氣,梁一沉的心裏就了然三分了:“我便是想著,妹妹不能做出這等事情。之前循著線索查到了秦夫人的頭上,卻仍想著約莫是線索有誤,如今聽妹妹這麽說,卻是當真了?”

靈霏隻覺得,心口堵得慌。

連說話的聲音裏,都帶了幾分不受控製的顫意:“娘親屍骨尚且還未找到,便有人要循著骨肉來吸血了不成?!在家中我自詡對她也是尊敬,從前娘親更是處處對她退避三舍,她卻是為何要這般?!”

說罷,靈霏卻已然覺得在梁一沉的跟前兒說這些似有不妥。

梁一沉卻不曾在意,隻語氣卻越發鄭重了起來:“如今還好,她是剛剛拿出去放了的。你若是想將東西拿回來,到也不是沒有辦法。”

如何辦法?

靈霏當真想不到,她若是有辦法,豈能讓這東西落在孟晴的手裏?

於是此刻,她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地下了床,朝著屏風的方向而去:“梁家哥哥,你這麽說,是你有法子?”

梁一沉隱隱約約地透過屏風瞧見了那邊靈霏瘦弱小巧的身影,腦海中便浮過了靈霏軟軟糯糯的臉蛋,拍著胸脯也是要向靈霏保證的:“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你過來,我與你說!”

於是靈霏也不顧手中和脖頸之上還有針的疼痛,便跪坐了下來,趴在了那屏風的縫隙之上,細細聽了那頭梁一沉的聲音,連連點頭。

——

靈霏在醫館一直待到了午後,方才能回府。

因著她傷寒未愈,又激怒攻心,回府之時的臉色,竟還沒有早起來醫館的好些。

也叫梁一沉的心裏有些後悔,當是不該這麽直白地就讓她知道這事兒。

回到府中的靈霏因著心裏焦灼難耐,所以連晚飯都沒有吃。

少不了又要被何姨娘念叨幾句,靈霏卻也實在無心應付。

隻是讓靈霏沒有想到的是,晚飯後,秦遠山竟是來了。

外頭下了雪,夜路難行,本以為今日秦遠山在書房用了飯之後,哪個院兒都不會去了,卻是沒想到她會來這裏。

秦遠山進門,自是何姨娘和秦曉絲迎著。

隻是秦遠山卻在門口未停,反而徑直走向了靈霏的房間:“我來瞧瞧三丫頭。”

隻短短幾句,便不知為何,竟是讓靈霏的心裏生出了幾分委屈來:秦遠山平日對他們這些兒女盡管也有所偏寵,可究竟還是做到了父親該做的。若想的不錯,他該是來瞧瞧生病的自己。

秦遠山在門口敲了門,小蕊便去開門,隻瞧著秦遠山的肩頭落了幾分雪意,進門卻也並沒有立刻靠近靈霏,隻是站在炭火處,微微皺眉:“你房間怎地這格外冷些?”

若是平日,靈霏約莫覺得他是明知故問的。

如今瞧著他既是來了,心裏頭卻到底柔軟幾分:“日裏且有太陽,何況我大半日都在醫館,便沒有叫他們好好燒炭。”

秦遠山點頭,將手烤在了那小小炭盆之上:“你這丫頭是懂事的,否則也不會哄得你祖父那一日熄了怒火。隻是你如今尚且在病中,房子裏的炭火還是不要斷,便是人不在,也要叫人將房子烘暖才是。”

靈霏乖巧點頭,想著他既然來了,也就不必她去找他了。

便請了秦遠山坐下,親自為秦遠山斟了茶:“爹爹冒雪而來,喝些熱茶吧!昨兒是女兒錯了,不該同祖父那般說話,女兒想著,若哪一日爹爹有空,能夠帶著女兒去給祖父賠罪?”

瞧著靈霏瘦弱生了病又拉黃的小臉,卻還想著要同祖父賠罪的事情,秦遠山的心裏頭就生出了幾分憐惜:“我知道你們都想入學堂的心思。瞧著那一日你祖父雖然生氣,後頭不也是被你哄好了嗎?你這般乖覺,他又是文人大家,不會同你計較的。”

靈霏這才坐在了秦遠山的跟前兒,雙手拄在下巴上,巴巴地瞧著秦遠山:“爹爹,女兒想送祖父一個禮物。”

如此乖巧的模樣,倒是叫秦遠山生出幾分好奇來:“哦?你想送你祖父什麽?”

靈霏微微一笑:“從前姨娘留下的東西裏頭,女兒記得有一枚祖母綠的戒指。還是大夫人母親在的時候,送給姨娘的。姨娘這些年總念叨著,那祖母綠厚重,若有朝一日見著祖父了,是要贈與祖父的,自也算是大夫人孝敬祖父的東西,到底大夫人曾是祖父親自選定的母親,爹爹說可是這個道理?”

提起秦遠山的原配夫人,他的眼中便流露出幾分傷感,到也算是情真意切。

他低頭,眸色微暗:“難得你還能想到。你祖父雖不喜奢華,卻也的確是很看中芳雲。可惜她走得早,不然恐怕早就將你祖父接回來了。”

芳雲,便是他原配夫人的閨名。

靈霏趁機繼續道:“母親孝順,女兒自詡雖不能學的母親萬一,卻也十分感念母親孝心。隻是如今姨娘的遺物都在大夫人那裏保管著,若非父親開口,怕是大夫人不能安心交給女兒,倒是煩勞父親了!”

在這裏,她稱呼孟晴為“大夫人”,好與秦遠山的原配區別開來,秦遠山倒是也覺得理所當然。

想著靈霏說的也合理,他便點頭答允:“也好,那明日待你從醫館回來之後,我帶你去找你母親就是了。”

隻要他應了,靈霏的心裏頭,便是放了十個心下來。

秦遠山又關心了靈霏兩句,瞧著天色晚了,便就回了自個兒的書房。

約莫是因著了了一樁心事,靈霏反而生出幾分困倦,在這雪夜裏頭,睡得還算安穩。

第二日又去齊家醫館,果真再見到了梁一沉。兩人合計之後,靈霏便更有信心了。

果不其然回到府中吃了午飯,就聽著鬆柏前來喊靈霏去孟晴的院兒裏。

秦遠山的午飯便是在孟晴的院中吃的,所以大約是午飯之後就提了那戒指的事情。

等靈霏到了孟晴這裏的時候,還未進門,便聽得裏頭的秦遠山沉聲不悅:“叫你拿出來便拿出來就是了。那東西再貴重又如何?本就是芳雲賞了柳氏的,如今三丫頭孝心想送她祖父,我都準予了,你怎地還這般多事?”

而後,便是孟晴不依不饒地撒嬌:“老爺!三丫頭還小,竟就知道要拿如此貴重的東西來哄老爺子開心了。您不說管教三丫頭這貪慕虛榮的風氣,竟還縱著她胡來,再這麽下去,可還了得?”

再這麽讓她說下去,的確是了不得。

靈霏加快了步子,走到入門中,不等孟晴說些什麽,先規矩行禮:“女兒見過爹爹,見過母親!”

瞧著靈霏來了,孟晴才一改方才膩在秦遠山跟前兒的模樣。

轉而將笑容斂去,冷冰冰地瞧著靈霏:“聽聞你要將你姨娘留下的祖母綠戒指送給你祖父?小小丫頭旁的不學,便是這敗家的功夫,也不知是否隨了你姨娘不成?”

這話說的合適難聽。

靈霏卻偷偷抬眸瞧著秦遠山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不知是為她還是為了孟晴。

深吸一口氣,她卻是淡然道:“母親……也容女兒辯解兩句吧?那祖母綠的戒指,本不是姨娘的。是從前大夫人母親疼惜姨娘,賞了姨娘。這樣好的東西,放在這裏落灰也是可惜。從前大夫人母親最是孝順,想來她若泉下有知,也願意將那樣好的祖母綠送給祖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