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大婚,隆重遠勝庶人嫁娶,這不是兩個人的婚禮,而是一個國家至關緊要的儀式。

皇後不是一個人的妻子,是國母,是中宮高高在上的象征,是一方勢力的代表。

清安十六年六月十九,這是太史令推算出來的良辰吉日,阿惋在這一日著一身沉重的華服戴一頭假髻珠釵,舉步艱難地踩著昭明殿外的台階往上走。盛夏的金陽毒辣,她能感受到肌膚在不斷滲汗,她想她或許會難受得昏過去,但這樣的事情是絕不能發生的。那麽多雙眼睛在看著她,他們看的不是阿惋,是蕭國未來母儀天下的人。

因為太過難受,她的思緒漸漸遲緩,慢慢恍惚,原本該有的悲傷反倒被壓抑住了。她好像忘了她是阿惋,忘了她要成為權力的獻祭品,忘了她已走到了山窮水盡,她耳邊仿佛還能聽到有人在喚她阿惋,是那種懶懶的、狡黠的腔調,是那副略帶沙啞的少年嗓音。她的魂魄仿佛離體,懸在半空冷冷地看著玄色禕衣、黃金步搖的女子一步步在鼓樂聲中走向昭明殿,被那座幽深的大殿吞沒。

昭明殿內,天子臨軒,百官陪位,她北向而立,木然聽宗正念完策文,如數十次演練的那般下拜,稱臣妾,受璽綬。

接過皇後之璽的那一刻,阿惋成為了蕭國開國來第五位皇後。

在這一刻她忽然慌亂,手中的玉璽似乎如炭火燙手,她真真正正意識到這一刻她終於徹底與過去斬斷,這世上再無阿惋。她不顧禮節地驀然抬首望向皇帝,皇帝亦冰冷地看著她。

阿惋以為,清安十六年的六月十九,她與謝璵的故事就該平靜的終結,她最終認命服輸地合上眼,在皇帝麵前,在如同喪樂般的鼓吹聲中順從地伏身拜下,可那時的她並不知道,結局遠遠沒有到臨,平靜也隻是奢望。

在昭明殿裏看不到端聖宮,所以她也就不知道謝璵正到了生死邊緣。

衛氏一族的傾覆、阿惋的離去、宋內傅的死——這些都足以摧毀他。他在宋內傅的屍身前咳血昏迷後,本就未愈的病體再度垮掉,病勢洶洶如山倒。

讓趙王就這樣因病而亡,是諸太妃最樂意見到的,她下令以挑唆趙王的罪名將端聖宮所有的內侍宮人押走,或處死,或罰役,再將這座宮殿封住,不許人醫治,不許人探視,甚至連送食送水的人都不放入端聖宮。

這是謝璵的絕境,他終於徹底被逼到了一個孤立無援的死地。端聖宮是他的墳墓,他將在無助、絕望、孤獨與恨之中慢慢走向死亡。

可是昔日高高在上的趙王,此時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他看著他身邊的人被一個個帶走,端聖宮充斥著淒厲的哭號,他努力抬起手,想要拉住他們,然而做不到。他救不了他們,他也救不了自己。

當最後一個人被帶走之後,端聖宮隻剩漫長到似乎沒有盡頭的寂靜,這寂靜消磨人的希望,足以讓人崩潰。他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響,漸漸開始懷疑是自己聾了,後來他睜開眼,視線也愈發模糊,他想他或許是要盲了。空****的殿堂隻剩一扇窗,他模模糊糊記得窗外幾度明暗,可他已沒有足夠的神智判斷時間,他知道自己是快死了,被刻意遺忘、拋棄、隔絕在這裏,他就這樣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慢慢腐爛。當人們再度打開端聖宮封閉的門後隻會看見塵埃翻滾下的骨骸,沒有人會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咽下最後一口氣的,也不會有人追究這個。

不知道阿惋在看見他的骨殖後,會不會傷心——他忽然在神誌朦朧時清晰地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但他沒有力氣細想阿惋究竟會不會為他傷心。他腦中翻來覆去的都是那日她攥住刀刃時的決絕,以及那句,以後,你就當我死了吧……

是啊,阿惋已經死了,他在想什麽呢,她死了——怎麽再會為他傷心呢?

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封後大典,冊立過皇後,蕭國就會多一位母儀天下的女人,這世上不會再有阿惋。

也不會再有謝璵。

端聖宮是他的墳墓,他被活埋進了墓中,就是要等待死亡。

立後之禮冗雜煩瑣,在此之前阿惋曾在女官敦促下記下了每一個禮節的步驟,可她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樣一步步完成那些禮節的,恍惚之間她便成為了皇後,恍惚之間她被人引入了中宮,恍惚之間她耳邊盡是喧鬧所見盡是笑顏。

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身邊不知何時已靜了,唯有一個人在這靜默中走近了她。

“陛下。”她沒有抬眼看那人,心不在焉地回憶自己此時該行怎樣的禮。

“我以為,你是不願做這個皇後的。”皇帝的話語間有淡淡的嘲諷。他用“我”自稱,是以謝璵兄長的身份說出這一句話。

“簫韶最初見到表哥時,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皇後。”阿惋半垂著眼。

皇帝冷笑,笑得直不起身,笑聲在偌大的殿堂綿綿回**,“世上可有如我們一般好笑的夫妻?你說有嗎,簫韶?”

阿惋麵色始終不改,不知是理所當然還是疲倦,“有,自然是有的。天底下為利而買賣婚姻的太多了。”

“因為太多了,所以朕也要接受嗎?”皇帝的聲音忽然有些惡狠狠,“諸氏,你記好了,最好別讓朕抓住什麽把柄,朕很想廢了你!”

“廢了妾,皇後這個位子也會有別人。”

“朕知道。”皇帝無比認真地開口,“可朕就是想要廢了你。”

阿惋抬起眸子,從皇帝眼中看到了濃鬱的恨。

本不該這樣的。

她記得她最初進宮時見到的表哥還是一個冰冷卻溫柔的少年,纖秀的眉宇藏著淺淺的寂寥,會歎息著對她說皇宮並不是一個好地方。幼年時她在他身邊侍奉筆墨,最初那段時間手笨總將墨研壞,他皺眉,可雖是九五之尊,卻在她戰戰兢兢的時候將墨拿過來一言不發地親自動手。

“陛下想對付的,不是簫韶,而是所有染指後位的人,對嗎?”

皇帝很久沒有說話,最後似在歎息,“於你們而言,那個位子是母儀天下的象征,於我而言,後位的人隻是我的妻子。五歲那年我被推上帝座時,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表哥心中所想的妻子,是唐姊姊嗎?”阿惋問。

這麽久後,終於有人在他麵前如此清晰地重新提起那個人。他看著阿惋的眼,“是啊,是她。那麽,她在哪兒呢?”

翠璃樓深處的黑暗、石室昏黃燈光下的大攤血漬、麵容可怖的女子——這些回憶陡然湧現。阿惋的右手籠在袖中不自覺地發顫,她就是用這一隻手握住了刀,第一次殺人,刀尖刺入血肉中的感覺,是她此生的噩夢。

“你為什麽不說,她在哪兒?”皇帝聲音急促。

告訴他我不願同他廝守,所以我離開他去別的地方了——有一個聲音穿越了漫長的光陰響在阿惋耳畔,她仿佛又看見那雙似是永遠含笑的眼眸,看見有人拚盡最後的力氣殘忍。

她死了!唐暗雪死了!因為謝珣而死,屍首在荒郊地底不為人知的腐朽,蒿草長滿了她的墳頭!沒有人去祭奠她,滄海桑田之後風將墳土吹起,就再沒有人知道曾有一個名為暗雪的人葬在哪裏。

“她在哪兒——”皇帝嘶啞哽咽地逼問。

阿惋盯著謝珣的眼,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究竟在哪兒?”皇帝直接揪住她的衣襟,將她從席上拽起。

阿惋愣愣地與他對峙,最後一字一頓地說:“不知道。”

“你騙我。”

“不知道。”

“你騙我!”

“不知道!”

皇帝怒極,用力一甩,將阿惋摔在地上,她的額角重重磕上了一旁沉重的雕花屏風。

皇帝沒有再看她,推開門,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阿惋感到血的灼燙,一行行的血順著麵頰的弧度從額上滑落,不知怎的就哭出了聲。

阿惋的封後,不論她本人願意與否,總能使很多的人得益。沾光的不僅是諸家的親族,更有曾經服侍她的人。

不論是織雲閣的舊人還是重裕殿的舊人,都因服侍過皇後而自以為身價倍增,他們不少人都被選入了中宮,隻盼著日後能再受提攜有一番作為。

這夜趁著宮中宵禁暫開,這些舊奴索性聚眾宴飲相慶。

隻是奇怪的是,這些人中怎麽也不見昔日裏阿惋身邊最是伶俐好熱鬧的竇珠兒。

直到天色已接近黎明時,她才歸來,身上有濃重的酒味。看見她的銀華不由掩鼻將她拖到一旁,“你這是怎麽回事?”又瞪她一眼,“而今侍奉的是皇後了,可得仔細些,別再如往日一般好玩了,昨兒你去哪兒了才回來?”

平日裏最是輕佻不正經的珠兒卻罕有的一臉凝重,似是丟了魂一般,銀華喚了她好幾聲後她才回過神來,緊緊攥著銀華的衣袖,“皇後在哪兒?”

“怎麽了?”珠兒這般不安讓銀華感覺有些古怪。

“皇後在哪兒?”珠兒再度問道。

“在鳳元殿,大約還在歇息呢,此時天都還未亮。”繼而也皺起眉,往鳳元殿方向望了一眼,對珠兒低聲道:“你小心些,聽說昨夜帝後……處得不是很好。陛下進去沒一會兒便摔門而出。”

珠兒點點頭,再沒有解釋太多,往鳳元殿方向去了。

鳳元殿內,阿惋已然醒了。

這中宮她並沒有來過幾次,可就是分外熟悉,昨晚她做了一夜的夢,夢裏是夜霧彌漫的中宮,男孩孤獨地走過中宮每一個角落,可是他身後並沒有跟著一個年歲相仿的女孩。

很多年前,是謝璵帶著阿惋第一次來到中宮。

可夢裏隻有孩子煢煢的背影,最後他在鳳元殿停下,回首,忽然就成了少年的形貌,他對阿惋說,阿惋……

她沒有辦法應,因為夢裏她是不存在的。

於是他大吼:我恨你!

她被驚醒,窗外是灰蒙蒙的黎明。

她打開妝奩,發現昨夜磕破的傷口已結了大塊的血痂。叩門聲三下,她說:“進來。”

珠兒輕手輕腳走了進來,看見阿惋的傷時先是一驚,但阿惋輕輕搖頭,珠兒也就不再問了,小心翼翼關上門,走到阿惋麵前。

“打聽到了嗎?”阿惋的聲音啞到出口後她自己都微微一驚。

珠兒用力點頭,湊近阿惋急促開口:“太妃要殺了趙王!”

阿惋瞳孔猛地一縮。

“奴婢設法從康樂宮的宦官那兒套到了消息,殿下病重,可是、可是太妃不許人去醫治,不給飯食,是要讓殿下死啊!”

謝璵在刺殺諸太妃失敗後,阿惋就猜到她的姑母絕不會輕易放過謝璵。所以她派人暗地裏密切關注端聖宮的動向,卻發覺諸太妃不知何時已秘密封鎖了端聖宮。她不知謝璵是死是活,心急如焚,無可奈何,唯有派遣最是口齒伶俐人脈廣的珠兒去康樂宮那邊打探,珠兒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原來諸太妃是真的要殺謝璵,還是用這樣可怕的法子。阿惋記起來了,謝璵同她最後一次見麵時其實仍是帶病之軀,沉水淺香中有縷縷清苦藥味。雖不知之後他病情可有惡化,但封住端聖宮,不給飲食,他必死無疑。

“那……他怎麽樣了?”

“據說,命在旦夕。”

阿惋癱坐在地。

不能急,不能哭,現在該考慮的,是她要怎麽做。她飛快地思索對策,想得頭痛欲裂。

她現在不能與諸太妃公然對抗,她的實力遠遠不夠。那麽,她隻能去求別人,求誰呢?衛氏一族已經倒了,謝璵在這世上孤立無援。皇帝?不,皇帝不會幫他。如果是幾年前的謝珣,或許還有可能因棠棣之義救這個弟弟,可是而今的謝珣寡情乖僻,阿惋不敢保證他究竟是會救謝璵,還是會殺了他,這對兄弟隨著年歲漸長都懂了什麽是權勢的鬥爭,謝璵是帝座旁最大的隱患。那麽……求安瀲光?她忽然想起這個人來,心中狂跳。

“快,備輦,我要去長樂寺!”

長樂寺有大小佛像三百餘座,常年以香火供奉,是以檀香的氣息滲入進了長樂寺的一磚一瓦,浸染其中的人,仿佛也會沾染上幾分寧和安然,沒有誰親眼見過佛陀度人,可身處這寧和中的人,都願相信彼岸有極樂的淨土,若拋下凡俗雜念,便能成佛。

安瀲光此時便如同一尊佛,她一身素淨僧衣,低眉斂目,趺坐拈花,麵容安寧,諸太妃不許她真的出家,所以她也並沒有剃度,一頭四尺長發以粗木簪盤起,眉目恬靜再無往日的鋒芒逼人。

“阿姊,是要求我?”安瀲光與阿惋是表姊妹,這一聲“阿姊”她喚得極是親密。

喬裝出宮的年輕皇後此時滿麵疲倦,“阿九,我求你救他。”

“你為什麽要救他。”安瀲光低頭,把玩著手裏的念珠,“救了他,他也不是你的了。”

阿惋垂眸不語。

“我若是你,手裏有一塊美玉,懷璧其罪不能久留,即將落入他人之手,那我寧願摔碎了,也不與旁人。”安瀲光湊近阿惋耳邊,“這樣,他到死都是我的,算不得失去。”

安瀲光是決絕烈性之人。可惜阿惋不是她。麵色素白的新後輕輕笑了笑,兩行淚緩緩流出,“我舍不得。”她朝安瀲光稽首一拜,“求表妹救他。”

安瀲光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久久不語。其實不用阿惋來求,她也會去救謝璵,衛氏已倒,能助她複仇的,是對諸太妃同樣懷有深恨的謝璵。可是在她看來,阿惋前來求她,實在是一種愚蠢。

“阿姊,你該知道,我要救他,意味著什麽?”

“我知。”蒼白的唇,輕輕吐出這兩字。

“阿姊不後悔?”

“我願他活著。”即便此後的謝璵,和她阿惋再無關係。

安瀲光再度緘默,最後問,“若趙王他……不願讓我救,該如何是好?”

阿惋用力抿了抿唇,合上眼眸,“沒有什麽比活下去更重要。”

那夜,阿惋聽聞諸太妃最寵愛的侄女安瀲光強行闖入了被羽林衛封鎖的端聖宮,帶去了大夫與湯藥,救回了瀕死之際的謝璵。

聽到消息時她正調琴弦,然後那夜她撫了一夜的七弦。

次日清晨,她又聽聞,安瀲光被召去諸太妃的康樂宮。

畢竟謝璵是諸太妃的心頭刺,安瀲光救了他,諸太妃怎能容忍。

可那畢竟是諸太妃同胞姊姊留下來的遺孤,諸太妃縱然暴怒,又能對安瀲光做什麽?

後來,聽人說安瀲光在諸太妃麵前含淚唱了一支清商曲,是《襄陽樂》。

——女蘿自微薄,寄托長鬆表。何惜負霜死,貴得相纏繞。

諸太妃聽後,怒極而無言。

阿惋這時亦用不斷滲血的手,將那支襄陽樂奏出——那日謝璵刀下的傷還未好,一夜撫琴傷口裂開,鮮血淋淋。

再聽說,安瀲光跪在了掛月殿前,固執地與自己的姑母對峙。

阿惋用幾乎廢掉的十指,將瑤琴的七弦,一根根的挑斷。然後她對宮女說:“將這把琴送去,給趙王。”

這張琴,是多年前謝璵贈她的,眼下,是該還的時候了。

她這雙手,也再不能撫琴了。

從端聖宮回來的宮女沒有說謝璵看到那張琴後是什麽反應,隻是那日黃昏時,阿惋派去掛月殿打探消息的宦官回來說,安九娘跟著趙王走了。

安瀲光在日斜時,終於等到了她想要等的人。

病重的謝璵被人抬在板輿上前來,虛弱得隻能半躺著。可他從板輿上伸出了手——一隻消瘦蒼白的手。

安瀲光微笑,跪在地上,握住了那隻手,從地上站起,跟著他一同離去。

阿惋聽說了之後,去了掛月殿。

她的姑母正在盛怒之中,一聽到門口有腳步聲便抄起博山香爐砸了過去。阿惋沒有躲過,踉蹌了一下,順勢跪倒。

“你來做什麽!”諸太妃冷笑,忽然大步衝上來,指著阿惋喝道,“你說說!說說那個孽種究竟有哪裏好!你糊塗了倒也罷了,為何阿九也——”

阿惋抬眼,看見諸太妃的手指尖都在不停發顫。

“姑母是要殺了趙王嗎?”她平靜開口,“姑母若不想阿九成為如陛下一般的人,最好不要動趙王。”

諸太妃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那夜諸太妃在惱怒與掙紮中睡下,她終究沒能下令殺了謝璵。後來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重新見到了她的阿姊。

說來奇怪,諸夫人死後她一次也沒能入夢,可這一夜,她卻在夢裏看到了年輕時的她。

然而她又不能確定夢裏的人是她阿姊,因為在她記憶裏,少年時的阿姊正帶著她饑一餐飽一餐地過活,可在夢裏,諸百卉一身絲羅的長裙翩然,發髻精巧妝容美好,渾然便是一個士族家的娘子,她在花樹下對自己的妹妹莞爾,笑中有諸千英熟悉的暖意。

夢裏的諸千英似乎哭了,她朝自己的阿姊走去,走著走著卻成了一個孩子,夢裏的場景忽然變暗,她陡然間又回到了平南郡兒時記憶裏的破舊木屋,沒有點燈的屋子在白日都暗得讓人瞧不清路,她的阿姊縮在牆角,淩亂襤褸的衣衫掩不住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的傷痕。看見自己的妹妹,諸百卉疲倦地笑了笑,扯了扯衣襟遮住胸口,然後朝她揮手,來。

諸千英懵懵懂懂走了過去,諸百卉從身後掏出她早就藏起來的一個用赫蹄薄紙包著的東西。

“給……”諸百卉將這塞到妹妹手裏,微笑。

打開,是半張餅。

“吃吧。”

諸千英聽話地撕開餅,大口大口地吞咽,淚如雨下。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枕衾是一片濕的,眼睛疼得厲害。

趙王的性命,乃至蕭國的未來,都取決於諸太妃的一念之間。確切地說,是取決於諸千英和安瀲光的一場博弈,博得是一個“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