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病房裏“活捉”關山越

直到前往探望馮瀟的路上,康曉弦還有點想不明白這裏麵的因果關係。在她的印象中,馮瀟的身體一直挺好的,不是嗎?怎麽一轉眼就到了住院的程度?

難道真的是住院這麽普通的原因嗎?莫非是因為怕被康曉弦找到,這才借著住院的借口,躲著她嗎?

不行,她一定要去醫院查個究竟!

康曉弦想得很美,但事實是,她去醫院的路上,還綴著兩個小跟屁蟲。範晶晶挽著她的手,李博然則大聲給她講昨天那部刑偵劇的推理細節,兩個人興致都很高,比起探病來,反倒更像是康曉弦帶著他們去秋遊。

怪隻怪她探望馮瀟的路上,正好撞見了李博然和範晶晶,他們又非要跟上來!

獨自躺在單人病房裏的馮瀟看到他們三個結伴前來,倒是不怎麽吃驚,略帶著病容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不是什麽大事。倒是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住院?”

範晶晶和李博然都看向康曉弦,對啊,她的消息怎麽這麽快?

康曉弦立刻找了一個好理由:“我們這不是擔心你嘛!問了高老師,才知道你在這家醫院呢。”

馮瀟搖搖頭,“多管閑事。”說是這麽說,他卻還是微微笑著的。

範晶晶已經忍不住要講故事了,一寒暄完,她就對馮瀟開了八卦模式,“馮瀟同誌!我們有重大進展向你匯報!”

不得不說,範晶晶不愧是青柳社的社長,講起“審問”康曉弦的八卦來,絕對有卓偉的天分,連馮瀟都有點聽住了。最後,範晶晶一錘定音,爆出最大八卦:“馮瀟,你猜怎麽著?《自律方得自在》的作者康曉弦,是萌萌的親媽!”

沒想到馮瀟連一根眉毛絲都沒挑,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表示朕已閱,爾等下去吧。

李博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馮瀟你怎麽都不吃驚的啊!多勁爆啊!”

“上次班級集體討論那本《自律方得自在》,我就知道了,”馮瀟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康曉弦,“隻有對自己的親媽,才可能捍衛得這麽不講道理,對吧?”

這欠揍的腔調,康曉弦簡直想一口咬死他,“都躺到醫院裏來了,嘴怎麽還這麽毒啊?”

馮瀟笑而不語。

“你們廣播站的人,也都跟你是一個做派,”康曉弦接著說道,試圖把話題往廣播站上引,“難道這是你們的招生標準?”

範晶晶深有同感地皺了皺鼻子,她也吃過閉門羹,“這也太高冷了,我們青柳社的稿子,哪有那麽不盡如人意嘛!”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咱們青柳社的一部分稿子,包括關山越的稿子,廣播站最後不是也播了嘛。”康曉弦繼續悄悄帶節奏。

李博然一聽“關山越”這個名字,忙不迭地點頭,“這個關山越,神神秘秘的,但是寫的文章倒是確實不錯!消失的作者,嗯,這是一起……”

話到這兒就知道李博然肯定走偏了,康曉弦隻能繼續自己上陣:“馮瀟,你那會兒幫我們,讓廣播站把關山越的文章順利播了出來,肯定也是因為喜歡關山越吧?該不會你暗地裏,其實是他的什麽粉絲會會長吧?”

馮瀟哂笑一聲,“周樂萌,你這想象力都足夠你火星登陸了吧?你說的那篇署名關山越的文章,我那天還是第一次看到,覺得非常有靈氣,所以也希望廣播台能夠播出它,就這樣而已。”

康曉弦眼神一動,“嗯?那你還讀過關山越的哪些作品?”

“沒有,”馮瀟紋絲不動,“怎麽,你要賣安利?”

康曉弦正想追問更多細節,卻被進來紮吊針的護士打斷了,三人隻得倉促離開馮瀟的病房。不過,雖然馮瀟沒有承認他和關山越有更多的關係,但是看這樣子,也不像完全不熟悉關山越,不是嗎?

康曉弦正想著明天如何套到更多有用信息,就被李博然打斷了。

李博然滿麵燒紅,笑得傻兮兮的。他忸怩了半天,塞給康曉弦一張小紙條。

“怎麽,你要向我表白,當我小弟?”康曉弦逗他。

“才不是呢!”李博然反駁道,“就是,你,周樂萌,你的小姨……”

“怎麽?”康曉弦繼續逗他。

“周樂萌,你自己被人追著,怎麽就不懂我的意思呢!我,我是說,能不能請你,把這張紙條帶給你小姨?”最後一句話,李博然幾乎是用吼著說出來的。

原來……原來,娜娜,有個傻乎乎的小鬼頭在傾慕你呢!

康曉弦忍著笑,答應李博然一定會盡力轉達。

在馮瀟那兒的第一戰算是失敗。第二天放學後,康曉弦想了想,收拾了些學習資料,決定再去馮瀟那裏探一次病,順便繼續打探關山越的下落。

她還沒收拾完東西,彭宇就湊了過來:“周樂萌,你把書包裝得這麽滿,幹什麽去?”

康曉弦頭都沒抬,把一本練習冊又塞進書包:“馮瀟這不是病了嗎?我還得去看看他。”

彭宇嗤了一聲,“得了吧!就你那學習成績,還想給他講題?還是我去吧,有我彭宇出山,他的成績還不更上一層樓!”

康曉弦一聽,這哪兒行啊!趕緊拉住彭宇,“不行,我還不知道你?上次你給我講題的事都忘了?一道題我都沒聽懂。你去給馮瀟講課,還不誤人子弟?”

彭宇大笑,“那是因為你比馮瀟——行行行,我可沒說笨字啊——疼!算了,我改變主意了,你就跟我去吧,看我給馮瀟講課的英姿。先說好,到那兒你可不準添亂!”

康曉弦隻在心裏叫苦不迭,這是誰給誰添亂啊?要去單獨見馮瀟,跟他打聽關山越的明明是康曉弦,結果彭宇這又算怎麽回事啊?她還怎麽試探馮瀟,難道下一次再找機會單獨前來見馮瀟?

她心裏亂七八糟的,一直在門口晃來晃去,時不時還到病床前刷一下存在感,一會兒端水一會兒送果子,倒好像比講題的彭宇還忙。

馮瀟:感覺並不能集中注意力複習了。

彭宇:……怎麽覺得涼颼颼的。

兩個人的心思本來就不在解題上,這下又多了一個亂晃的康曉弦,再這麽下去,馮瀟今天的學習進度就算泡湯了。馮瀟和彭宇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周樂萌,你這麽晃來晃去的,是想給馮瀟表演圓錐曲線嗎?”彭宇吐槽道。

康曉弦有點心虛,“怎麽了,還不允許我留在這兒關心你們嗎?”

“算了吧,”馮瀟揮揮手,康曉弦都覺得他仿佛在趕蒼蠅了,“越幫越忙。周樂萌,你現在出門去,我學得還能比現在快一點。”

康曉弦難得地被彭宇和馮瀟一致嫌棄了,隻能悻悻地出了病房,準備到走廊裏轉悠兩圈。剛出病房不久,前麵就走來一位大約四十出頭的女性,衣著利落,眉眼嫻靜。

這熟悉的眉眼……“您是馮瀟的媽媽,對嗎?阿姨好!”康曉弦立刻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

馮媽媽顯然有點意外,“看你的打扮,你是瀟瀟的同學?”

“阿姨您真厲害,一眼就看得出來!”那當然,康曉弦身上還穿著頂英的校服呢,“跟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生,他正在裏麵給馮瀟補習功課呢。不過我成績不好,所以他們倆讓我暫時到病房外麵轉幾圈再回去,這才碰到了阿姨您。”

“唉,謝謝你們來看瀟瀟,還特意給他補課……”馮媽媽朝病房裏看了一眼,眼神裏既是欣慰,又是擔憂,“他就是太拚命,太刻苦了,才會生病送醫院。這麽大的人了,以後萬一還是不會照顧自己,可怎麽辦呢?”

話雖如此,馮媽媽口中卻沒有泄露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康曉弦隻能從中判斷出,馮瀟的虛弱並非一天兩天。

決定換個追問的方向,康曉弦又跟馮媽媽寒暄了幾句,成功地將話題引到了寫作上,“阿姨,我聽說馮瀟特別喜歡寫作,但是他都不給我們這些好朋友看,說是覺得自己寫得還不夠好。他有沒有給您看過啊?您別誤會,我們就是都特別好奇。”

馮媽媽自豪地點點頭,“可能也是因為我是他媽媽吧——但是我真的覺得,瀟瀟的東西寫得不錯,我和他爸爸也很喜歡看。”

看起來有門!康曉弦立刻乘勝追擊:“他好像是在什麽網站上寫作,隻是我們不知道名字而已,每次我們問,他都神神秘秘的,也不說。您知道他的筆名是什麽嗎?”

馮媽媽仔細想了想,“我們瀟瀟寫完東西,都是直接用文檔給我和他爸爸的,至於筆名……抱歉,小姑娘,阿姨也不知道。”

“阿姨,其實我和我同桌都是我們學校青柳社,哦,就是文學社的,”康曉弦及時拉出青柳社做掩護,“您不知道,我同桌特別喜歡馮瀟的作文,就是想讓馮瀟也參加我們社呢!您能不能跟我說說,他都寫過些什麽呀?”

大概是因為提到了兒子得意的方麵,馮媽媽談興很高,“我記得我在他電腦上看見過,有一篇叫《春雪》的散文,對吧?好像講的是去年三月份下雪那天,在地鐵站旁邊遇到一個女孩兒的故事吧……”

來了……春雪!康曉弦對這篇散文印象太深刻了。那正是關山越的得意之作啊!

甚至康曉弦決定深入接觸關山越,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篇不到兩千字的散文小品,感覺到作者的靈氣和才情。

這麽說,馮瀟應該就是關山越了,對吧?

馮媽媽一邊聊,一邊不時將擔憂的目光投向病房裏。康曉弦也跟著她一起看向馮瀟,不過,她心裏卻完全是另一種感情。

關山越啊關山越,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康曉弦心裏輕鬆,被彭宇送回家的路上,竟然輕輕哼起了歌。彭宇看到康曉弦的這個樣子,反而皺起了眉頭。

“周樂萌,”終於,彭宇有點支支吾吾地開口了,“你真的沒有和那個大叔在一起,對吧?”

康曉弦大笑出來,“怎麽可能啊!原來你這麽不信任我的?”

彭宇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就是……就是問問!那,你對感情怎麽看……或者這麽說吧!你會喜歡什麽樣的人?”

康曉弦聽了這話,停住了,仔細地打量了彭宇一眼。高大的少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現在,一和她對視,他就趕緊撇過頭去——不過康曉弦看到,他的眼神分明是清澈又灼熱的。

康曉弦暗暗歎息。李博然也是,彭宇也是,這些青春期的男孩子啊。

想了想,她主動追問道:“你不會是想說……你喜歡我吧!”

彭宇卻仿佛被蠍子蜇了一下似的,人差點跳起來了,“怎麽可能!周樂萌,你這人,都想哪兒去了!”

“我開玩笑的,彭宇,你當真啦?”康曉弦見好就收,“真的,咱倆就是好朋友。我要是胡思亂想的話,咱倆可就做不了朋友了,這我哪能不知道呢!”

彭宇看著康曉弦的笑容,慢慢點了點頭。

“那肯定啊。嘿,算你有自知之明!”彭宇也笑了,笑容一如既往地燦爛。

隻是,在康曉弦不注意的時候,他卻露出了有些寂寥的眼神。

Part2 隻是“順路”找你說小(dui)話(zhi)

“你拆小男生送你的紙條,要不要我回避一下啊?”康曉弦打趣娜娜。

娜娜憋不住直笑,“曉弦姐,您瞎說什麽呢!”

說著,娜娜手下不停,三兩下把紙條打開了。兩人看到,紙條裏分明是一道推理題,看樣子這還是李博然出題,又親手謄抄在紙上的,也算是相當有誠意了。

看得康曉弦大搖其頭,“這孩子,好像還有點認真了。”

“沒事,交給我吧,曉弦姐,”娜娜卻好像非常胸有成竹,抽出了一張信紙,在上麵開始寫寫畫畫,“這玩意兒都是我們當年玩剩下的。這種小男生,也敢跟我玩這套!”

娜娜畫好了她想要的東西,將信紙折了幾折,重新交還給康曉弦,“解鈴還須係鈴人,送信的事就麻煩曉弦姐您啦。”

康曉弦反而有點懵了,“不是我說,故事裏玩這一套的男女主角,百分之八十可都好上了。娜娜,人家才15歲,你不會是想要找個小男朋友吧?”

娜娜正在喝酒,聞言差點噴出來,“怎麽可能!曉弦姐,放心吧,我寫這玩意兒是用來解決問題,不是製造麻煩的。等他看完這個紙條,事情就解決了。”

兩人笑笑鬧鬧了一會兒,這才開始談正事。

“你有沒有想過,馮瀟也許也不是關山越呢?”娜娜問道。

“老實說,我現在也不確定,畢竟咱們之前找錯過太多次了,統計學的意義上講,這一次找錯的概率也不會小,”康曉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過,總要全力以赴。不是,就再說。”

話雖如此,但娜娜在康曉弦臉上看出一絲疲憊。她明白,康曉弦也很緊張,也會為了找不到關山越而忐忑不安。

“這件事還有一種可能性。我們假設,馮瀟就是關山越,而且你們那幾個小朋友也都知道了,康曉弦是周樂萌的媽媽。馮瀟本來就要逃開你,那他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麽想?肯定不會當麵承認的。”娜娜推理道。

康曉弦搖搖頭,“我已經想過了,但是確實還沒有更好的辦法。沒關係……徐徐圖之,我先繼續用萌萌的身份試探一下,首先,總得確定他是關山越,對吧?路沒走到頭呢。誰說放棄,誰就是懦夫……”

康曉弦忽然愣住了,為自己剛才不知不覺脫口而出的這句話。

娜娜笑了笑,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如果我哥在的話,他應該也會說這句話吧……畢竟,這最早是他的口頭禪嘛。”

許是因為微醺,情緒更加開放,娜娜的眼裏已經泛起一點淚花。

康曉弦也許也醉了。因為這一晚,她又做了那個很熟悉的噩夢。夢裏,狂風在半山腰處嗚咽,康曉弦在那哭泣似的風聲中,似乎聽到了大雪敲打帳篷的沙沙聲。

又是那一次噩夢似的登山經曆,反複出現在她成年之後的所有夢境……所以,康曉弦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隻是這一次,除了風聲,她一句話也聽不到。

這很反常。康曉弦裹在登山服裏,覺得越來越焦躁。

在越來越大的風雪聲裏,孫旭拉著她的手,露出明朗的笑容,一字一頓地對她說著什麽。

康曉弦聽不清他的話。她隻是不斷地搖頭。不要,不要走!我留在這裏,你也不要走!

孫旭定定地看著她,看了許久,又將剛才的口型慢慢地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像是為了求援而反複發出的某種摩爾斯電碼——這讓康曉弦越發拚命地搖頭,她分明地記得,孫旭早在將近二十年前,就已經葬送在了雪山裏。

但她甚至無法將目光從這個人翕動的口唇處移開。看了許久,她才慢慢看清他微笑的口中,含著的是這樣一句話:

“路沒走到頭……誰說放棄誰就是懦夫。”

識別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康曉弦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濡濕了睡衣的後背。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緩緩地喝下去,感覺到從口到胃一點點暖熱起來,這才覺得心神稍微安定了一點。端著茶杯,披上外套,她走到陽台上,凝望著遠方熟悉的夜景。

隻有像這樣的夜晚,在露台上極目遠眺,康曉弦才能感覺到難得的安寧。

畏畏縮縮的自己早已被留在了午夜深處的噩夢裏,現在的康曉弦,終於成為了和那時完全不同的成熟女性。她喜歡這改變,但是……

為什麽改變的代價要如此慘痛,而且無法彌補和挽回?如果這改變的背後,沒有孫旭的死,那該有多好啊?

孫旭,你放心吧,我會連你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你的妹妹娜娜,現在也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我也會好好照顧她的。孫旭,謝謝你,對不起……

康曉弦正在發呆,忽然,手機的響動打破了她的沉思。

原來是周維……不過,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給康曉弦發了個鏈接。點開一看,那居然是一條對如今高中生流行文化、流行詞的整理貼。

康曉弦莞爾一笑。周維這家夥!

除了娜娜,周維是第二個知道她混入頂英冒充高中生的人。當然,周維對這件事從來不作任何評論,也不打聽這件事的細節。他隻是時不時地給康曉弦發來一些這樣的帖子,無聲地幫助著康曉弦,讓她得以更好地偽裝成高中生。

康曉弦忽然覺得心底多少湧起了一絲溫暖。重新打開黑屏已久的手機,康曉弦想要給周維回複些什麽,但是想了想,他一定是知道自己這邊是深夜,以為自己已經睡了,這才悄悄地發來信息吧。現在就回複的話,周維豈不是馬上就會知道自己正在失眠?

她歎了口氣。等到清晨,再去回複他吧。

馮瀟這一晚上睡得也不算理想。他反複地夢見他更小的時候: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尖利的針頭,護士的白大褂和口罩……那是一個蒼白的、無趣的世界。他在那裏過了那麽久,以至於外麵多姿多彩的世界對於他來說,是那麽奢侈。

快離開這裏!他想。

於是他睜開眼睛。

馮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醒來,看了一眼手表,早晨六點半。時間還早,馮瀟翻了個身,忽然發現,床邊正坐著一個人,那人正看著自己!

馮瀟嚇得立刻坐起身來,有點羞赧,又有點疑惑。

她是怎麽進來的?他想不明白。

康曉弦見他竟然有了些難得的局促,率先開了口,“你別緊張。我今天起得早,想起來你在這個醫院,就順路過來看看你。”

馮瀟想了想,搖搖頭,“不可能。你家根本不順路。”

康曉弦笑道:“怎麽不順路?我今天是從嘉潤景苑那邊過來的——對了,說起來,上次我去給我媽媽的朋友送東西,好像在那裏看見你了。我記得你家也不在那兒吧?”

馮瀟一聽這個地名,無奈地笑了笑,“你認錯了。我從來沒去過那兒。”

康曉弦稍稍湊近了一點,“說謊。你剛才眼睛朝右上方看了,心理學告訴我們,這是你說謊的表現。我再問你,關山越這個名字,你也聽說過,對吧?”

馮瀟窒了一下,“你說那首叫《關山月》的古曲?那我倒是聽過。”

“你的偽裝也太差勁了吧,”康曉弦盯著馮瀟的眼睛,“廣播站播送過他的稿子,還是你幫的忙;前幾天我和李博然、範晶晶過來的時候,你也提過這個名字,不信我們可以找他們倆對質。別告訴我你這麽快就忘了。”

“廣播站播的稿子那麽多,我怎麽可能一個一個記得那麽清楚?”馮瀟冷笑。

康曉弦還不服輸,可這個時候,查房的護士進來了。

護士見病房裏多了一個人,吃了一驚:“這才不到七點吧?小姑娘,探病的話你就八點以後再來,行嗎?現在回去吧。”

“護士姐姐,”康曉弦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低下頭裝作害羞又委屈的樣子,“對不起,可是隻有這個時間他父母不在,我才敢過來的。拜托了,我都好久沒見他了……”

馮瀟:wtf!

可是小護士已經相信這兩人是一對小情侶了,“好吧,那我等下再來查房。要說小話的話,你們可得抓點緊了,知道嗎?”

等護士走了,康曉弦一抬頭,就看見馮瀟正用“你真是卑鄙下流無恥”的眼神盯著她……好吧,也許裏麵還有一絲羞惱。

康曉弦歎了口氣,“好吧,我長話短說。關山越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個作家。昨天我和你媽媽聊天,她說她在你的電腦上看過關山越的稿子,很喜歡……馮瀟,關山越到底是誰?”

馮瀟的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半晌,他隻是開口說道:

“我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了。別說話——你不想我在病房門上貼‘周樂萌不得入內’吧?”

說完,馮瀟躺回病**,背對著她不再說話了。

康曉弦被馮瀟下了逐客令,但她並不氣餒。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勝利已經在向她招手了。

就算馮瀟本人不是關山越,他也一定與關山越有著很近的關係!

對付這種油鹽不進的小屁孩,隻能找到他無論如何無法反駁的證據,讓他無話可說,直到承認自己是關山越!

Part3 總能使人想瞬間逃離的同學會

周六上午,康曉弦如約前往同學會。同學會的地點定在市郊的一家高檔馬場,她還曾經帶周樂萌來過幾次,因此熟門熟路地摸到了馬場上。

康曉弦一來,就一下子成為了在場同學們關注的焦點。

“唉,看看我這張臉,再看看曉弦,我簡直都要無地自容了。曉弦可真是駐顏有術啊!”一個女同學歎息道。

“何止是駐顏有術,曉弦的氣質也越來越好了。”另一個人接話道。

“是啊,上次我還讓我家兒子好好看看《自律方得自在》的作者訪談呢。海報一跳出來我都嚇了一跳,這不是曉弦嘛!”

對於大多數同學來說,“康曉弦”這三個字代表的是一個沉默寡言、總是縮在角落裏的女生形象。二十年過去,康曉弦再出場時,卻已經光彩照人、事業有成了。衝擊力太大,一眾同學又驚訝又羨慕。

康曉弦雖然已經習慣了眾人的目光,但是像這樣被老同學們團團圍住,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還好,馬場入口處傳來一聲興奮的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康曉弦往那邊一看,不由也驚喜地低呼了一聲:“沈蕾?”

她身邊的林峰笑了笑,“咱們班的同學會,總有那麽三個人常年缺席!你,沈蕾,還有譚克。這次你和沈蕾居然都來了,太難得了。”

林峰提到譚克的時候,康曉弦的腦子短暫地溜號了一下。

之前林峰就說過,宋老師會來這次同學會。到時候她還要把譚克的禮物帶給宋老師……

不過還沒等她想起來,沈蕾已經來到了她身邊,狠狠地擁抱了她一下,“康曉弦,你可真忍心!快二十年不見了,看見我來了,你都不和我打招呼!”

康曉弦大笑出聲,“我還沒說你呢,你一直都不在班級群裏,讓我怎麽聯係你啊?讓我看看,嗯,還是那個大美人。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對吧?”

沈蕾也笑,“不走了不走了!還是這邊老同學老熟人多,住起來舒服。”

原來,沈蕾去年已經和前夫離了婚,自覺獨自一人身在異鄉有些寂寞,於是辭了工作,帶著財產回到了家鄉定居。她一直沒找新工作,每天隻是盡情地享受著閑適。

尤其是這一個月以來,康曉弦快累得心力交瘁了,聽沈蕾這麽一說甚至有些羨慕,“你過得可真舒服。”

沈蕾朝她擠擠眼睛,“哪裏,聽說你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就這麽看你,說你有個十六歲的女兒,而且是在上星頓高中,誰敢相信啊?能把同學會安排到這種地方,接待規格這麽高,難不成也是你的手筆,曉弦?”

“怎麽可能!”康曉弦否認道。如果不碰見林峰,她甚至不一定會來同學會。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揭曉了:為這場同學會包下馬場的人,竟然是宋老師!

準確地說,眼前的這個馬場正是宋老師自己的產業之一。他特意令馬場歇業一天,為的就是款待自己教學生涯中的最後一批學生。看著身材緊實、精神健朗的宋老師,康曉弦感歎道:“如果不說的話,誰能相信宋老師已經五十多歲了呢?”

林峰繼續跟她和沈蕾八卦,語帶羨慕:“宋老師現在已經是海內外知名的投資人了,私人飛機、私人海島對他來說也就是小意思。當時他是被迫辭職的,可現在看來,這比繼續當高中老師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沈蕾接話:“要是這麽說,那宋老師還得感謝譚克!”

林峰八卦的興致更濃,看了一眼康曉弦,神神秘秘地說:“何止是和譚克關係匪淺,我聽說啊,曉弦,這和你也有關!”

宋老師辭職下海成為富商,和如今的頂英高中體育老師、她耿直的高中同學譚克有什麽關係?康曉弦大惑不解地看向兩個老同學。

她上的難道是假高中?

思前想後,她將譚克的禮物暫時扣在手中,隻把自己準備的一套絕版書送給宋老師。宋老師拍拍她的肩膀,珍重地收好康曉弦帶來的書,把他為康曉弦準備的禮物也拿了出來——他竟然記得每一個同學,並為他們準備了獨特的禮物。

康曉弦一看到宋老師的禮物,眼睛就亮了!

原來宋老師送給她的,竟然是一本版本非常經典的莎翁十四行詩,顯然價值不菲。

看到康曉弦高興的樣子,宋老師笑了,“曉弦還是和以前一樣!你那麽喜歡文學,現在自己手裏也做出了那麽多好書,老師真為你感到高興。”

康曉弦收好宋老師的書,想,等到散席之後,再把譚克的禮物送給宋老師,順便問問宋老師當年的事吧!

宋老師和從前一樣風度翩翩,所有人也都很尊敬這位曾經的班主任,有一瞬間,時光仿佛倒帶回了純潔無垢的二十年前。

但是康曉弦很快就發現,這隻是個美好的幻覺。酒過三巡,同學們的熱情漸漸高漲起來,感歎著高中生活的天真美好……然而相形之下,如今的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重重的壓力,生活變成了一塊擦不幹淨的毛玻璃,渾濁無光。漸漸地,談話的重心就從對高中時代的回憶,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對生活狀態的抱怨。

唉,康曉弦就知道,同學會到最後都會變成互倒苦水大會——所以她才不愛參加嘛。

再想想之前聽到的八卦,康曉弦越來越煩躁,索性謊稱要接個工作電話,離開餐位,自己卻走到了馬場上溜達,呼吸新鮮空氣。

不一會兒,沈蕾也出來了。兩人相視一笑,像十幾歲時那樣挽著手在馬場上散起步來。

“宋老師看見譚克不來,肯定很傷心。”沈蕾感歎道。

康曉弦想起譚克給“周樂萌”禮物的時候,眼中流露出的猶豫和悲傷,“現在想想,我挺後悔的。那時候我隻知道學習,咱們班的事幾乎都不知道……連宋老師為什麽突然走了,我都不知道。”

“不光是你,我也不知道內情,或許譚克知道吧,哼,”沈蕾像個小姑娘似地撇撇嘴,“他當時跟宋老師關係那麽好,經常探討各種聽不懂的問題,可是最後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他卻一個字都崩不出來。”

“什麽責任?”康曉弦聽得有點糊塗。

“你都忘了?就是咱們快上高三那會兒,學校的器材室不是發生過火災嗎?”

康曉弦努力回想,是了,確實有這麽一場火災。“但這和譚克有什麽關係?”

“我聽說著火的那天晚上,譚克是最後一個離開器材室的人,所以,火災很可能與他有關。但是,校領導找他去問話的時候,他什麽都沒說出來。好多人都懷疑宋老師是為了替他承擔引發火災的責任,這才引咎辭職的!”沈蕾歎息了一聲。

康曉弦驚訝極了,原來那次火災和宋老師以及譚克都有關係嗎?

“但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呢?”她想了想,還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

“我的傻曉弦啊,你這是有多遲鈍?都沒人跟你說過譚克暗戀你嗎?”沈蕾恨鐵不成鋼地在康曉弦的額角點了一下。

???

康曉弦現在的臉色,簡直可以比得上李博然最喜歡用的那張“黑人問號”表情包了。

沈蕾竹筒倒豆子似地說道:“你啊,不單遲鈍,還是金魚腦。火災的下一周周一,不就是你的生日嗎?好幾個人都對我說,他是為了給你準備生日禮物,才到器材室去做手工的,結果……”

這件陳年往事,搞得康曉弦最後食不知味,連譚克的禮物也忘了給宋老師。驅車奔馳在回市區的路上,康曉弦的腦子一片混亂,連換了幾個車載電台都沒能調節好心情。

如果這一切真的和自己有關,那麽,她是不是又害了譚克和宋老師?

陳舊的往事裏,她到底這樣傷害過多少人,而自己卻渾然不覺?她想快點回到辦公室,可是一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交通燈都在亮紅燈,好像在和她作對。

她重重捶打了一下方向盤。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在離大澤文化還有一個紅燈的時候,她聯係了林峰,然後調轉車頭,轉而駛向嘉潤景苑。

Part4 不入186,焉得關山越!

186號的門開了。門裏的中年女子依舊一臉警惕,看見康曉弦一身中學女生打扮,臉色這才稍稍好轉一點。

“您好,這裏是186號對吧?關山越住院了,所以拜托我這個時間過來。沒有耽誤什麽事吧?”康曉弦露出甜美的微笑,主動打了招呼。

中年女子半信半疑地問道,“可是,關山越沒有說過有人替他來啊……”

關山越——不,馮瀟!你果然在這裏!

康曉弦早有準備。她從包裏拿出一篇稿子,“他昨天晚上突然進了醫院,所以才來不及和您聯係。您看,這是他的新作,他還托我一定要把這篇帶過來呢!”

中年女子鬆了口氣,終於把門徹底打開,“看你的樣子,是關山越的同學吧?快進來,小磊都等著急了!”

小磊是誰?是什麽她不知道的新作者嗎?

這又是什麽地方?

康曉弦跟著自稱孫姐的女子走進別墅,一邊走,一邊不住地打量別墅內部。比起家庭,這個有著七八個房間的別墅反而更像是幼兒園:牆上張貼著筆法稚拙的畫作和孩子的照片,裝修風格也是色彩斑斕的,隨處都能看到可愛的動物玩偶,或者一些精巧的小玩具。

但是幼兒園客廳的一角,是不會像嘉潤景苑186號這樣放置著各種醫療器械的。

康曉弦被孫姐領到一間會客室。孫姐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麵色嚴肅,“既然關山越是托你替他過來的,那麽他應該和你交代清楚這裏的情況了吧?”

什麽情況?康曉弦自己還納悶著呢。

沒有辦法,康曉弦隻能回答道:“他昨天燒得厲害,來不及多說什麽就掛了電話。不知道您是不是方便再向我介紹一些這裏的事?”

孫姐歎了口氣,“關山越這孩子……好吧。如你所見,我們這個兒童臨終關懷中心。”

等等,兒童臨終關懷中心?真的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孫姐看出了康曉弦眼中的驚詫,“怎麽,他沒有跟你說嗎?”

“哦,不,不是的。這裏的孩子們都會……”

康曉弦說不出完整的問題,孫姐輕歎口氣,點了點頭。

“每個人都希望奇跡發生,但我們唯一能做的隻是陪伴,讓他們生命最後一程過得開心些。我們都是這裏的義工,每個人會帶一兩個孩子,每周會有固定陪伴這些孩子的時間。關山越負責的孩子名叫小磊,今年才7歲,特別喜歡聽他寫的故事。”

原來關山越,或者說馮瀟,每周六下午都來這裏,並不是參加什麽創作小組,而是為了將自己的故事講給身患絕症的孩子聽,將快樂帶給孩子嗎?

康曉弦的心裏澀澀的,感覺很不是滋味。自己就這樣欺騙小磊,欺騙這個兒童臨終關懷中心的工作人員,真的好嗎?

正在她天人交戰的時候,會客室的門開了,一個抱著玩具熊的瘦弱男孩探出頭來,“孫阿姨,您在這裏呀!關山越哥哥還沒有來嗎?”

孫姐一手拉著男孩的手,一手推著點滴架,將他領進來,“小磊,今天關山越哥哥生病來不了了。不過,他拜托這位周姐姐來給你講故事。小周啊,這個孩子就是小磊。”

看著可愛的孩子,康曉弦滿麵都是溫柔的笑容,“小磊,這個下午姐姐來陪伴你好嗎?”

小磊點點頭,“你也會給我讀關山越哥哥的故事嗎?”

“當然會呀。你看,這是什麽?”康曉弦彎下腰,朝小磊揚揚手中的文稿。

小磊的臉上一下子綻放出光彩,“好!快進來吧!”

康曉弦一邊讀故事,一邊注意觀察著小磊的反應。小磊是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大多數時間都會乖乖聽她講故事,遇到不明白的部分,還會舉起右手提問——他的左手吊著吊針。除了顯而易見的瘦小和蒼白,小磊和普通的7歲孩子沒有什麽不同。

想到這裏,康曉弦心中一慟,讀書的聲音放得更加低柔。

聽完故事,小磊若有所思,“周姐姐,狐狸最後會找到它的相片嗎?”

這是關山越消失之前更新的一個童話,講的是一隻小狐狸唯一的家庭合影被秋風吹走,於是小狐狸踏上尋找照片之旅的故事。在童話的最後,小狐狸已經在日複一日的奔走中長成了大狐狸,在即將放棄尋找照片的時候,風兒又給它帶來了照片下落的消息。寫到這裏,童話就戛然而止。

康曉弦點點頭,“會找到的。小狐狸那麽勇敢,那麽堅強,所以功夫不負有心人,它終於離想要的目標越來越近了,不是嗎?”

“周姐姐,你說得好有道理,”小磊的眼神閃閃發亮,“不過我覺得……嗯,也許小狐狸一直在路上,也不錯吧?即使最後沒有找到那張照片,它也長成了很厲害的大狐狸了呀。”

康曉弦吃了一驚,這時她才體會到,關山越的創作是真的吸引了這個早慧的小孩子。甚至,小磊還提出了全新的理解!

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康曉弦想。如果這個關山越能夠順利地和自己簽約,那該多好!

不過眼下,康曉弦的任務是陪伴小磊做遊戲。心情大好的她笑容滿麵,帶著小磊拚七巧板、玩九連環(她甚至很少陪小時候的周樂萌玩這些呢,康曉弦忽然有點惆悵),小磊被她逗得喜笑顏開,不住地說:“周姐姐,下次你一定要和關山越哥哥一起來!”

康曉弦摸摸小磊的頭,溫和地回答:“好。”

這時,房間門忽然開了。孫姐的臉出現在門口,臉色很是複雜。

“小周,你能不能稍微出來一會兒?我有點事跟你說。”

康曉弦一出門,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散去,就僵在了原處。

不可能——本應該在醫院休養的馮瀟,怎麽會站在這裏?

再仔細一想,倒也不是想不通。顯然,馮瀟雖然人在醫院,但還惦記著與小磊的周六之約,為此,他甚至不惜從醫院偷偷溜出來,這才出現在了這裏。

可現在,“周樂萌”該如何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尷尬處境?

“沒事的,孫姐,麻煩您先陪一會兒小磊。我們出去說?”馮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康曉弦隻得跟著馮瀟來到了中心的院子裏。

見離小磊的病房遠了,馮瀟低聲說道:“你是跟蹤我來的,我說的沒錯吧。”

這篤定的話語滿是冰冷,康曉弦驟然意識到,原本的馮瀟雖然時不時對朋友們表示嫌棄,但那語調畢竟是溫熱的,滿含關心的。

她想要解釋,但馮瀟已經繼續說下去了,“其實我早該想到了。我上周就在這裏見過你,但我以為這隻是個巧合。沒想到,你還真的跟蹤到這裏來了。說到偵探的天賦,周樂萌,你比李博然可高出一大截,對吧?”

“我可以解釋。”康曉弦抓住馮瀟說話的空檔,急急忙忙地說道,“馮瀟,你誤會了。我隻是……”

“你有你的理由,當然,誰沒有理由呢?隻是你沒有想過,這是我自己的事,跟別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馮瀟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點冷淡的笑意,“你這樣做,傷害了我,也傷害了小磊。你原來能這麽自私——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說完,馮瀟轉身就走。見他走得幹脆利落,康曉弦索性直言,“我確實有件事想要搞清。我想你一定聽說過一個叫關山越的作家,實不相瞞,我就是他的忠實粉絲。他失蹤了之後,我一直想要找到他。你就是關山越,是不是?”

聽到“關山越”這三個字,馮瀟真的站住了,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用更加冰冷的眼神掃視了康曉弦的全身,似乎想要張口說什麽,最終卻隻是搖了搖頭,“對小磊來說,我是關山越。但,我不是。”

沒有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康曉弦急切地反問:“這又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馮瀟生硬地說道,“關山越的文字帶給了小磊快樂,能夠撫慰他,那麽,我就是關山越。現在,你可以走了。”

一道靈光閃過康曉弦的腦海,她忽然明白過來,那個名叫Charliehood的賬號,原來並不是關山越,而一直都是馮瀟。她徹底搞錯了!

康曉弦徹底愣住了,站在原地。她覺得自己像是沒有帶傘的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雨中站著,任憑震驚和沮喪的大雨將她澆濕。

馮瀟沒有理她,徑直進了別墅。

“怎麽連燈也不開的?”娜娜一聽說康曉弦在馮瀟那裏暴露的事,就匆匆趕到康曉弦辦公室,“坐了這麽久,肯定沒吃晚飯吧?”

康曉弦默默地凝視著窗外的夜幕,久久沒有說話。

娜娜把外賣盒放在桌上,手輕輕地按揉著康曉弦的肩頸,“你看,這種情況我們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馮瀟不是關山越也沒什麽,咱們再繼續找下去就行了。”

康曉弦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她還沉浸在極度的低落之中。

娜娜按住她的肩膀,“曉弦姐,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我哥不是也總這麽說嗎?路沒走到頭,誰說放棄誰就是懦夫。曉弦姐,你忘了嗎?”

不,我沒忘,我一直都沒有忘記。

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句話依然是我前進的道標……和夜裏最深的夢魘。

康曉弦再也忍不住了。她的肩膀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娜娜驚訝地發現,康曉弦哭了。

“曉弦姐?”娜娜慌了,手忙腳亂地找了紙巾出來,為康曉弦擦淚。

“娜娜,”康曉弦的聲音也是顫抖著的,她站起來,在黑暗中直視著娜娜不解的眼睛,“你知道嗎?我才是那個懦夫。”

“如果不是我……孫旭說不定能活下來。你知道嗎?當初在雪山上的時候,隻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寧可窩在營地裏等待救援。其實,那個時候我說不定也做好了等不到救援,就被困死在那兒的準備了。”

漸漸適應了屋內的黑暗,借著遠處燈火的光輝,娜娜看清了康曉弦脆弱的神情。

“是你哥哥救了我。他不停地鼓勵我,隻是,我是個膽小鬼,怎麽都不敢跟他一起出發去尋找出路……後來,他把所有的補給都留給了我,自己一個人出去找路。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他能活下來的……他本來可以的,是我……”

康曉弦說不下去了,她將臉埋在臂彎裏,無聲地哭了出來。

娜娜知道,她應該繼續安慰康曉弦,當年的山難,不是康曉弦的錯。但是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完全不聽使喚,而是僵在了原地。哥哥遇難前的事,她是第一次這樣清晰地聽說。

娜娜幾乎無所適從。她盯著康曉弦,喉頭幾乎有一百句話爭先恐後地想要湧出來,但最終,又都被她咽了回去。

最後,娜娜隻是將手中還帶著康曉弦眼淚的紙巾扔進垃圾桶,什麽也沒有說,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黑暗的辦公室裏,回**著康曉弦壓抑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