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爭與不爭

從鄧恒那私立小馬場回來,錢靈犀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錢彩鳳家。正好遇到唐老太爺扶著丫鬟要去酒樓看戲,見錢靈犀的小黑馬威武雄壯,就想占個現成的便宜,借她的馬騎騎。

錢靈犀很大方的當即就把韁繩遞了過去,可丫鬟見馬兒塊頭太大,不敢接,唐老太爺罵了兩句膽小,剛想伸手親去接這韁繩,給小黑一跺蹄子,一瞪眼珠又給嚇回去了。

唐老太爺沒好意思說自己也很膽小,反而責備了錢靈犀幾句,說她沒把馬兒馴好就騎出來,實在是對生命財產的嚴重不負責,又責備兒媳婦沒給他預備下出門的馬車。

錢靈犀見這老頭就是想借自己的名義打秋風,笑嗬嗬的假意要掏錢,卻到底啥也掏出來,連連抱歉,“出來得急,一時忘帶錢了,老太爺別在我這兒瞎耽誤工夫了,一會兒誤了酒樓裏的戲,那就更加罪過了。”

唐老太爺很是不滿,可到底無計可施,想想那個迷人的小花旦,決定還是不跟錢靈犀囉嗦,扶著丫鬟,健步如飛的走了。據觀察,若是他肯撂開搭在丫鬟胳膊上的手,隻怕還能走得更快些。

家中沒了外人,錢彩鳳才嗔一眼妹妹,“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裝窮了?”

“不久,就是剛才。”錢靈犀這招正是從薑伯勤身上學來,隻不過那位薑舅爺用的不是地方,反倒賠了一大注財出去,可錢靈犀用得卻是得心應手。

錢彩鳳聽得好奇,可錢靈犀卻不想多說。隻告訴她畫板之事已敲定。

錢彩鳳很是高興,“若是要圖樣子,我這兒倒是現成的。上回為了雕板和二哥準備了好些,我自己全都描了一份存底。隻是刻板的價錢貴,就隻做了四副。這回刻板既是容易些,那你來幫我選選。要怎樣的好?”

錢靈犀覺得二姐當真是塊做生意的料子,凡事都想得周全,她選的那十幾份花樣也好,有清新淡雅的,也有熱鬧活潑的,並不是市麵上常見的紋樣,卻又都不過於繁瑣。若是印出來,必是都討人喜歡的,於是一齊卷上,“我看都很不錯,到時讓全嫂子自己看吧。畢竟她是刻板子的,什麽適合讓她弄去。”

錢彩鳳卻把圖紙搶回,“那你可得等等,容我再描一份才行,萬一弄壞了,我可沒底稿了。”

那就等你慢慢做吧。錢靈犀眼見無事,便要回家。

錢彩鳳卻把她叫住,“雖然我這窮家破戶,沒什麽好招待的。但好在家中無人,你就留下陪我吃個午飯吧。你放心,老的小的不到晚飯時候都不會回來,連上小菊也就我們三個了。”

錢靈犀留下倒是無妨,隻家裏不能不打招呼,否則怕石氏擔心。

錢彩鳳道。“那就讓小菊把你的馬牽回去,省得擱在這兒也太紮眼了些。”

錢靈犀想想也行,出去跟小黑打了個招呼,大黑馬瞅一眼小菊,不再作怪的跟人走了。隻是加菲加喜留了下來,在錢彩鳳家裏好奇的東摸西爬。

等馬兒走了,錢彩鳳這才把紙筆往妹妹麵前一擱,帶著抹小小的算計看著她,“你幫我描圖,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錢靈犀驚覺上當,“要留我當苦力就直說,還假裝做好吃的,你那手藝誰信得過啊!”

這可真不是自吹,如今的錢靈犀無論是在刺繡還是廚藝上,都高了錢彩鳳不止一個段位。

可錢彩鳳把臉一黑,果斷拿出姐姐權威,“我是不會做你那些金貴東西,可我們鄉下人也有鄉下人的吃法。你要嫌棄,不吃拉倒,我給爹娘兄弟吃去,可你至少得給我描出三副圖才準走!”

錢靈犀聽明白了,原來錢彩鳳是想做點東西孝敬二老,隻是不肯直說。那可沒辦法了,誰叫這二姐從小就慣會欺負她?

眼看錢靈犀老老實實坐下描圖,錢彩鳳很是得意的哼著小曲,挽袖下廚了。

姐妹倆關著門在家中議論,渾然不知外頭有人在悄悄窺視。

一騎飛奔,從城中重又回到九原東郊的馬場外,尋到一處鋪著錦毯的樹蔭下,下馬向當中青年公子回話,“二公子,查到了一半。”

那公子笑著抬起頭來,“查到就查到,怎麽會是查到一半?”他已經摘去帷帽,赫然便是鄧府二公子,鄧憫。

小廝笑道,“小的一路跟著那位姑娘,卻見她隨那被打破頭的婦人回家之後,換了一匹黑馬,然後去了城中一所普通民宅。小的略打聽了下,那戶人家姓唐,是個舉人。家中隻有老父、兄弟和大媳婦四人,餘下不過幾個小丫頭,也沒有養馬。後來有個小丫頭出來牽著那黑馬走了,小的怕那姑娘又去別處,一直不敢走開,可等了好一時也不見人出來,怕公子爺心急,就先過來回話了。”

鄧憫奇道,“你這不等於什麽都沒查到麽?怎麽還說查到了一半?”

“二公子別急,您知道那黑馬是哪兒的麽?”

旁邊有位管事已經罵了起來,“你這小子著實需要管教了,跟公子爺好生回話,誰還耐煩跟你猜謎不成?”

小廝嘿嘿賠笑,“朱叔您別急著罵我,這事兒說出來包管您也要吃驚呢。那黑馬雖長大了不少,但據我看著,卻象是咱們家大公子當年送人的那匹小黑馬。”

什麽?旁邊幾個管事都訝異的瞪大了眼睛,“你沒看錯?”

“別的我還不敢打包票,可咱們家大公子的馬可是個稀罕物,天下黑馬雖然多,但額頭四蹄帶白的能有幾個?而且那黑馬氣勢遠在尋常馬匹之上,我躲在唐家門前,親眼瞧見有個老頭想要騎它,可那馬就是不答應,發脾氣的樣子和大公子那匹大黑馬簡直一模一樣,說它們不是一家子都沒人肯信。”

“若這麽說,那這事情反而對了。”鄧憫拿水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卻是不喝,隻放在鼻下嗅嗅那股子清香,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溫和笑意,“大哥那匹小黑馬送了錢家二姑娘,眼下錢大人正在九原為官,錢家二姑娘的馬會出現,並不足為奇。”

“可是,錢家二姑娘又怎麽會在這馬場出現?難道這馬場會是她置下的產業?怪不得方才我們找那劉管事,表示願意出高價購買,可他怎麽也不肯,原來背後真的有人。”

“話倒也不能這麽說。”鄧憫隻說這一句,就不再往下講了。

可旁邊卻有人替他講了下去,“說不定這馬場其實是大公子私下置的,大公子本來就和錢二姑娘交好,托她來打理也是有的。就算這馬場確實是錢二姑娘開的,可她連那麽賺錢的糖廠都肯賣給鄧家,為什麽這馬場就不願賣了?她一個女孩子家,雖然姓錢,卻到底不是國公府的正人,就算有這眼光,又哪有這樣粗的底氣,建起這樣大的馬場?”

這番話說得眾人皆不言語了,獨鄧憫提出異議,“岑叔,咱們無憑無據,憑什麽說這就是大哥的?就算真是大哥的,他一沒用府裏的人,二沒用府裏的錢,又有誰能說他什麽?”

“二公子,您可不能這麽好心!”有位瘦管事見他要息事寧人,著急的嚷了起來,“若這馬場真是大公子的,那他安的什麽心?隻要他還承認自己姓鄧,咱們定國公府又沒分家,就沒有哪樣東西是能分出去的。就象這回國公爺偏袒著大公子,說糖廠該歸他所有,可族中長老合議的結果,不也得充公麽?”

鄧憫溫厚的臉上現出懊惱之色,“你們知道,我是真不願意接手糖廠的事,可族裏非點名讓我來,咱們連那一攤子都沒料理清楚呢,如何還分得手來管這邊?今兒也是我多事,想來看看此地還有什麽生意可做,沒想到又招出事來。萬一大哥知道,豈不又要怪我多事?”

“這不是您多事,咱們隻是對事不對人。大公子不過是投了個好胎,比您占了先,所以將來那國公的位子會是他的,這個咱們不爭。可家主的位置您卻不能不爭,大公子為人孤高清傲,從來不把咱們這些人放在眼裏,要是他當了家主,大夥兒可都沒好日子過了!”

“就是。何況他還有皇家背景,萬一皇上起了意,要插手咱們家的事怎麽辦?所以族裏的長老們都不願意幫著大公子,反而願意幫著二公子。”

鄧憫插了一句,“族裏有才幹的年輕人多了去了,可不止我一個。”

“可象您這麽有學問,脾氣又好,還是老爺嫡出的可就一個。就算二公子您不爭,將來等大公子得了勢,他也未必容得下您。您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我們二房這麽多人打算啊。夫人早就有過交待,我們的身家性命可全都在您手上,您要是不爭,那我們全是死路一條了。”

鄧憫甚是苦惱,“你們不要想得太悲觀了,就算大哥當了家主,也未必就容不你們。”

“就算容得下,可是過不好又有什麽意思?這馬場的事情可大可小,二公子,咱們府上可有規矩,族中各位主子是可以自行對外投資做買賣,練膽量練眼力,但為了避免各懷異心,買賣數量小的,得報父兄,數量大的,必須報族中知道。若這馬場真是大公子瞞人私自弄的,那證明大公子私心太重,根本不配坐家主之位。而咱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視不理,必須報族中知道。您若怕傷著兄弟情份,就由屬下們來做吧。”

鄧憫很是無奈,既沒讚成,卻也沒有反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