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壽筵

滿載著嫁妝的紅色婚船緩緩駛向杭州府,漫天的鞭炮聲,喜樂聲混著人們議論紛紛新娘嫁妝豐厚,婚船吃水甚深的情景。

狹長的河道旁,麗姐兒帶著綠萼坐在馬車中從車窗中注視著閔二小姐的出嫁,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閔二小姐真可憐。”綠萼哭喪著臉。

“住口!”麗姐兒狠狠地瞪了綠萼一眼。這丫頭,狠狠罰了她一場,現如今居然還不知道錯在哪裏。

看著綠萼忐忑不安的神情,麗姐兒狠了狠心道:“你哪隻眼睛看閔二小姐可憐了?人家閔二小姐正帶著豐厚的陪嫁風風光光出閣,新郎是青梅竹馬的表哥!嫁到親姨母家,婆婆就是姨母,姨母就是婆婆,必定是萬事偏著她的。”

綠萼的雙眸帶著懼意看了一眼麗姐兒,低下頭沉默不語。

“我本以為罰了你,你能收斂些,卻不想你還是如此的不中用。”麗姐兒聲色俱厲,因著這幾年管家,習慣而使然的威勢令綠萼有些手心發涼。

“整個涵珍館,不算丹桂,你和青杏,翠籬,碧草四個一直貼身服侍我,我最親近的也是你們四個。我沒有親姊妹,就拿你們四個當姐妹,我可曾因為你們是服侍我的丫鬟而輕視過你們?麗姐兒厲聲道。

“從不曾如此過。”綠萼第一次見麗姐兒發脾氣,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渾身發抖,聲音哽咽。她心裏清楚,她所有的安逸日子都是依靠麗姐兒,如果沒了麗姐兒的維護,林氏遲早是要處置她的。麗姐兒對她好,她心裏明白,她對麗姐兒很忠心,也是因為主仆之間勝似姐妹的情誼。

“翠籬一手好針線,已經認了程繡娘做幹娘,早晚是要出園子去了的。碧草是個沉默寡言,生性木訥的,廚藝是不錯,可行事不靈活,死倔,我雖善待她卻不倚重。青杏最沉穩,算盤打的好,屋子裏的事交給她,我安心,可你曾見我與她推心置腹過?唯有你,我待你如何,你心裏清楚,可你惹得麻煩卻也最多,我可罰過你?隻是這次,往日裏覺得你聰明伶俐,如今才發現你糊塗!我要是不罰你,那就是害了你,早晚你都會因著我護著你丟了性命!”麗姐兒嚴肅地道。

“都是奴婢的錯,小姐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綠萼哭著道。

“那好,今天我就把話說明白,好讓你明白明白你到底錯在哪裏。免得你稀裏糊塗的,想不明白又不敢問,最後反落得唯唯諾諾,不似從前。”麗姐兒想著必須得把事情掰開來揉碎了說清楚,否則早晚有一天綠萼會給她招禍。

“你覺得閔二小姐可憐,無非是覺得她不像戲文中的結局那般,與黎四少爺有情人終成眷屬。可你有沒有想過,閔二小姐與黎四少爺兩人是私相授受,閔二小姐是行為不端,黎四少爺說不得是為了結門好親而故意yin*了閔二小姐。”麗姐兒道。

“這……”綠萼顯然是被麗姐兒最後一句話驚住了,也顧不得哭,隻滿臉淚水地看著麗姐兒。

“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黎四少爺許是動了真情,又因著嬸娘不慈,黎家無法上門提親,這才孟浪了。那閔二小姐呢,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她行為不端在先,行事不密在後,被有心人算計也是她自找的,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這世道對女子何等的嚴苛,事後黎家的少爺也不過被世人說是風流少年,而閔二小姐呢?世人都說她既是大家閨秀,又是官宦之女,也知書達禮,還如此那就是天性輕浮,連閔大人和閔夫人都牽連上了,說是教養不當。要不是因為閔家在蘇州有權有勢,而閔大人和閔夫人又真心疼愛閔二小姐,閔二小姐說不得早就是一縷香魂或是青燈古佛一生了!”麗姐兒的話讓綠萼徹底清醒過來,是啊,這閔二小姐壞了名聲都是她自找的,哪裏可憐?

“你覺得閔二小姐可憐,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也會幫著某才子來給我牽線搭橋,最後壞了我的名聲呢?”麗姐兒多少有些被害意識妄想症。這世道,不多防備著早晚都是自己倒黴。燈台下最黑,身邊人一定要管束好,像鐵桶一般,否則就是萬劫不複。

“奴婢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啊!”綠萼聽了麗姐兒的話,渾身冒寒氣,肩膀顫抖個不停。

“我就是怕你糊塗,戲文看多了,也想著去做紅娘!”麗姐兒疾言厲色地接著道,“這本就是件醜事,眾人躲都來不及,可你還去打聽!那裏是閔家,閔家,不是我能護著你的晨園!你膽子太大了,大的我都使喚不動你了。”

“奴婢錯了,再不敢了。”綠萼又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現在外麵傳言說我爹是個貪官汙吏,還說我們家的生意是與民爭利。聖駕即將南巡,突然就有這樣的傳言,說是巧合,我死都不信。你看著晨園一片寧靜,卻不知外麵有多少人盯著徐家,恨不得上前咬一口。我也不求你能事事站在前麵,隻想著你別犯糊塗,最後被人當了槍使,可明白?”麗姐兒苦口婆心。

那天從閔家回了徐家之後,麗姐兒就把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氏。林氏果然很重視,又慎重地說給了徐老太爺和徐熹聽,一字不差。

麗姐兒看著綠萼哭腫的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道:“那天聽到的一個字都不許提起,管好你的嘴。”

“是!”綠萼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可知錯了?”麗姐兒問道。

“知錯了。”綠萼哭著道。

“快擦擦眼睛。”麗姐兒輕聲道。

這時一陣腳步聲襲來,麗姐兒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果然有人道:“多謝小姐賞賜,奴婢們感恩不盡。”

因著麗姐兒要找機會訓斥綠萼,怕涵珍館的小丫鬟們嘴巴不緊,把事情捅到林氏那裏去又是一場風波。就趁著閔二小姐出閣的機會,央著林氏要看送嫁的婚船,帶著綠萼並著車把式和六個跟車的婆子來了江畔。接著麗姐兒賞了每人一吊錢去吃酒,趁著空隙好生訓斥了綠萼一番。如今,車把式和跟車的婆子回來了,時間恰好。

“老奴們去吃吃喝喝,留下小姐和綠萼姑娘著實是有些過意不去。雖也清楚小姐吃食仔細,可看著食肆中酒釀餅著實是做的好,就買了些孝敬小姐,還望小姐收下。”說話的是秦婆子,此人還算穩妥,林氏和麗姐兒對她也算和氣。

“多謝媽媽了。”麗姐兒使了個眼色給綠萼,綠萼連忙用帕子擦幹了眼淚,戴上了幃帽,掀了車簾,接了點心還不忘道謝。

就這樣一行人回了晨園,此事也就算過去了。唯有綠萼紅腫的一雙眼睛遮掩不住。旁人問起,綠萼也死咬不鬆口,隻說是眼睛裏迷了沙子,眾人疑惑卻也無可奈何。自那以後,綠萼的性子就謹慎了許多,雖說還如從前一樣,愛逛園子,愛打探消息,愛說話,可行事卻愈發地有板有眼,讓人刮目相看。

這天是杜老太太七十大壽,林氏和麗姐兒備好了禮物要去坐坐。雖然林氏不喜杜家的某些人,可杜老太太的麵子卻是要給的。不管怎麽說,閨女是杜瓊的徒弟,不看僧麵看佛麵,總不能讓人編排。

“女兒想著杜四姑娘不過是個小姑娘,那天亂嚼舌根的富戶千金也不過是個小姑娘。都是小姑娘哪裏知道什麽利害,無非是逞口舌之快,那些閑言碎語不是有人故意吐露給她們的,就是被別人教的。”翠蓋朱紅流蘇的馬車上,麗姐兒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林氏聽。

“有道理。”林氏臉色淡淡地,偶爾應和麗姐兒一句。

麗姐兒看著林氏的樣子,猜想長輩們已經有了應對的策略,也就不再說話,隻閉著眼睛養神。

待到了杜家,林氏和麗姐兒發現杜家賓客盈門,很是熱鬧。人生七十古來稀,杜瓊又是江南有名的名士,自然杜老太太的生辰恭賀的人不少。

待林氏和麗姐兒進了杜家,去了正堂,與杜老太太拜了壽,寒暄了好一會兒才要去坐席。

“還是坐在老身這一桌吧。”杜老太太熱情挽留。杜老太太身著一套牡丹紅雲錦繡芙蓉花的對襟褙子,精神矍鑠。

林氏本要推辭,想著一桌子都是杜家人,她和閨女坐了主位怕是於理不合,就委婉推辭。杜老太太看林氏固辭,也就沒有勉強,吩咐孫媳婦去招待。

待林氏與麗姐兒穩穩坐在席麵上,杜大*奶這才去料理其他事物。而桌上也有了幾位太太奶奶,看著類似鄉紳的女眷。她們生活富足,穿著打扮很鮮亮,滿臉笑容,和藹可親。

她們偷偷打量著上身著杏黃色繡紫藤蘿的蜀錦斜領小襖,下身著淡紫色繡白牡丹妝花緞馬麵裙,頭戴珠釵,玉簪的林氏還有上身穿月白色對襟小襖,下身著杏紅曳地裙,帶著珍珠發箍的麗姐兒,一時有些膽怯。RS